雲(yún)來一回王府就鑽進廚房裡,搗鼓了一夜,天亮的時候才頭重腳輕地走了出來,蓉兒知道小姐在練香,早就準備好了毛巾臉盆在等候著。
雲(yún)來回房間換了一身素衣,連早膳也沒吃,揣著一大包香料奔出了王府。
天才矇矇亮,上官敏的棺柩已經(jīng)出了上官府,上官謙和雲(yún)來跟在棺柩後面,沒有哀樂,沒有紙錢,一路沉默地把敏兒送到了荒山上官家的墓園處。
棺柩入土,雲(yún)來打開那包香料,點燃,香味在空中嫋嫋地暈開來,風一吹,味道卻能濃,吸入鼻間,卻莫名地感覺到了悲傷之味,恍惚中,竟還能感覺到上官敏的音容笑貌浮現(xiàn)在眼前。
“敏兒,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給你,只有這個香料送你一程,你……一路走好。”
兩人肅立良久,看著黃土一抔一抔掩住紅色棺木,冷風呼嘯,似悲鳴,似嘆息,婉轉(zhuǎn)而鳴,讓人心悸。
下山的路上,雲(yún)來問上官謙:“你爹孃不來送送敏兒嗎?”
上官謙搖頭:“爹孃都已臥病在牀,再者,他們也不適合露面,罷了,是我們上官家欠了敏兒的,但願她來世,可以尋個好人家。”
與上官謙告別的時候,雲(yún)來忍住沒問雲(yún)思思的情況,兀自回了端王府。
顧碧桑從上官府回來,主動跟雲(yún)來提起雲(yún)思思現(xiàn)在臥病在牀,不吃不喝的,很是憔悴,“好在王爺姐夫一直陪著她,真羨慕思思能有王爺姐夫這麼好的哥哥。”
碧桑的語氣很是欣羨。
雲(yún)來抱著手爐發(fā)怔,窗外,花草蕭條,陰風狂作,寒意從心底散發(fā)出來。
碧桑見著雲(yún)來鬱鬱寡歡,拉著她出去王府逛逛,經(jīng)過玉蝶妝出走那夜的小酒肆,小二端著髒水潑出來,看見雲(yún)來,笑著點頭算是打招呼。
雲(yún)來淺笑著迴應,聽見店小二大聲嚷嚷著:“姑娘你好久沒來了,那位公子可天天在這裡等著你呢。”
顧碧桑疑惑地望向雲(yún)來。
雲(yún)來淡曬:“你認錯人了……”
看著雲(yún)來亟亟離去的背影,小二摸摸腦袋,滿頭問號,明明沒有認錯人的,那位公子確實是經(jīng)常在這裡等著她,每次都望著門口,每次依然是苦艾酒,他搖搖頭,雲(yún)來已經(jīng)走得老遠了,他還伸著脖子在瞅著。
天氣冷,街上的人少,雲(yún)來跟著碧桑漫無目的地走著,前方突然有圍了一圈人,看上去是發(fā)生了什麼事。
碧桑拉著雲(yún)來擠進去看,只見四五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在毆打著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被打的鼻青臉腫,不停地求饒。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們見著那幾個打手兇神惡煞的模樣,都無人敢出手幫忙,打手們罵罵咧咧了半天,從腰間抽出一把刀來,威脅那中年男人:“你今天要是還不出錢來,就先留下你的一根手指頭,明天再還不出,我們就要依照約定,把你賣給別人做奴隸。”
中年男子痛哭流涕:“不要啊,求求你們,我真的還不出錢來啊,我的錢都輸光了,大爺們,求你們讓秦公子寬限我?guī)兹眨乙欢ń桢X還給你們!”
“啊呸!我們簽訂的契約上面說好是昨天還錢,多給了你一天,已經(jīng)是秦公子仁慈了,你休想再討價還價,爺可以給你個選擇,看你不想要哪根指頭了。”握刀的打手朝中年男子狠狠啐了一口。
雲(yún)來聽著秦公子這個名字,心裡陡然升起異樣的感覺,眼前這場景,分明是高利貸討要貸款的慣常手段,只是秦逸舟,他怎麼會做這種營生。
腦中沒來由地想起那日喝酒時,他狀似無意地問自己,做什麼生意來錢的快……
碧桑看不出門道,只是覺得以多欺少太不仗義了,捲起袖管就衝了上去,雲(yún)來想攔都沒攔住,眼睜睜地看著碧桑一出手,將幾個壯漢撂倒,拍了拍手,柳眉倒豎起來,“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好意思嗎?”
圍觀的人看的目瞪口呆,紛紛讚道,女俠好身手。
碧桑得意地昂頭,朝著大家一抱拳,而後俯下身將中年男子攙扶了起來,道:“他們這樣心狠手辣地逼你,你欠了多少錢?我替你還就是了。”
中年男子得了碧桑的幫忙,立刻一改先前苦哈哈的嘴臉,“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小的就欠了他們一千兩銀子而已……”
一千兩而已……
雲(yún)來撫額,她這天真的妹妹,不會真的要替人還這一千兩吧?
地上的打手爬起來,“本金一千兩,加上利息,一共是六千兩,姑娘既然出手了,就一併幫他還了吧!”
怎麼一下子又變成六千兩了?
顧碧桑張張嘴,求救般地望向雲(yún)來,雲(yún)來只想低頭裝陌生人。
碧桑訕笑兩聲,對打手們揮揮手道:“這個,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你們繼續(xù)討債,我先走一步……”
她拔腿要走,卻被中年男子一把抱住腿,“姑娘啊,求你開開恩救我吧,你要是不幫忙,我會被他們買去做苦力的,我就沒有活路了!”
一個大男人這樣痛哭流涕死乞白賴,看起來也怪可憐,顧碧桑的目光再次投向雲(yún)來,雲(yún)來繼續(xù)面癱……
“你看,你這六千兩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你怎麼欠了這麼多錢呢?”顧碧桑無奈,第一次體會到做好事反被麻煩纏身的感覺。
“他借了我們秦公子的錢去豪賭,結(jié)果輸了個精光,就是這麼簡單,姑娘,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閒事,方纔打架那筆帳,我們也就不跟你計較了,你快走吧。”打手說的這話還是在情在理的。
賭,又是賭,聶大哥也是賭紅了眼,才三番四次去糾纏思思要錢的,雲(yún)來一貫看不順眼這種人,故而更是打定主意不會幫這個男人。
人必須要爲自己做錯的事情付出代價,這個中年男人如此嗜賭,寧願去借高利貸,甚至接受六倍高的利息,可見已經(jīng)喪心病狂了。
顧碧桑一看姐姐那臉色,就知道自己又衝動了,偏偏被中年男人抱著雙腿,又走不掉,很想一腳踹下去,可是面對著一張哭喪懇求的臉,又下不了腳。
“你們能把秦公子請過來嗎?我跟他求個情,讓他放這位大叔一馬……”顧碧桑異想天開。
“不行!我們公子不隨意見客,而且欠債還錢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我們也不能做賠本的買賣,姑娘不要再爲難我們。”打手們斷然拒絕。
“要是這秦公子是秦大哥就好了,他纔不會這麼冷血心情。”顧碧桑碎碎念著,手心凝氣,用武功強行掰開中年男子的手,脫身出來。
那幾個打手抓著中年男子走了,周圍的百姓漸漸散開去,雲(yún)來敲敲碧桑的腦子,“你要是真的去幫那人還錢,我要被你氣死去。”
碧桑吐吐舌頭,“姐姐放心吧,我起初是真的想幫他,可是見那人不成材的樣子,又覺得他該受些教訓,只是這秦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這麼神秘鐵腕,他一定通過高利貸積攢了很大一筆財富吧。”
話正說著,碧桑忽然瞧見剛剛那幾個打手出現(xiàn)在前方,眸光不經(jīng)意地尾隨著他們,竟然看見他們對一個很是眼熟的白衣公子行禮。
“秦大哥?”她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