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七天之後是吉日,端王府的花轎吹吹打打地到了殷府門口,前來圍觀的百姓站滿了長街,看著壯觀的迎親隊伍,聽著喧天的喜樂聲,皆是議論紛紛。
無極不愧是雷厲風行的王爺,從下聘到準備成親前的準備只花了七天時間,不同於端王府的張燈結綵,殷府卻是一片黑雲壓頂,聘禮擡到殷府的那一天,殷戒虎著臉,差點輪著一把大斧頭把那幾個紅木大箱子給劈成粉末。
殷老爺看著那幾箱子寶貝,興奮得兩眼冒光,殷戒卻冷聲直接拒絕來代雲無極前來提親的趙懷安他爹。
趙大人當即沉了臉色,不悅地道:“殷將軍,王爺喜歡上玉姑娘,那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你們莫要不識相!”
殷戒這莽夫,直來直去的性子,徑直道:“我不管,反正蝶妝是我即將過門的娘子,我不會答應讓她嫁給端王爺的!”
趙大人受了侄兒雲無極的託付,自然是要把這是辦妥帖,“殷戒,你可別忘了,殷府上下的前途,都是掌握在王爺手裡,玉姑娘只能是端王府的妃子,若是再讓人聽到你說她是你的娘子,小心要掉腦袋,東西我都留下了,你那將軍的官符,我也先代你保管幾日,轉告玉姑娘一聲,三日之後,讓她準備上花轎吧!”
他說完,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掏出一塊銅牌,刻意在殷戒面前晃幾下,然後帶著人揚長而去。
殷老爺徑直對著金銀珠寶流完口水,勸說兒子道:“自古民不與官鬥,官不與皇室爭鋒,天下女人這麼多,你何必固執著蝶妝呢?等她嫁入端王府,那我們也就是皇親國戚了,我也算是端王爺的半個老丈人,到時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殷戒氣極,擡腳將身邊的一箱子古玩瓷器踹倒在地,瓷器噹啷粉碎的聲音,心疼得殷老爺差點飆出淚來。
就在這個時候,玉蝶妝翩躚出來,眉間含著淡淡的愁緒,善解人意地道:“阿戒,你就讓我嫁給端王爺吧,這樣於你,於我,都好。”
作爲一個血性漢子,殷戒自然是斷然拒絕,你是我的意中人,我怎會把你拱手讓給他人!
玉蝶妝哭哭啼啼:“阿戒,那一夜的家宴後,端王爺去了我房裡,蝶妝已經非清白身了,這輩子,只能委身給王爺了。”
殷戒大驚,狠狠地一拳砸在牆上,發出了野獸般憤怒咆哮的聲音。
殷老爺卻是求之不得,這個只靠下半身思考生活的衣冠禽獸,他怎麼知道,自己最後的結局,是栽在了雲無極手上,可惜,在聶思思設了圈套要懲治他的時候,那時老眼昏花的殷老爺早已認不出雲無極的模樣。
若是他知道,當年他把兒子的心上人送去討好雲無極,最後卻反被雲無極和雲來兩人送進大牢,又該有何感想。
木已成舟,殷戒渾渾噩噩了幾日,回過神來的時候,玉蝶妝已經上了花轎,他扛著斧頭追過去,卻被王府的侍衛給困住,尋得機會脫身的時候,那廂新人已經拜堂入了洞房。
殷戒這傻小子還不甘心,又三番兩次地去挑釁雲無極,最後一次憋著勁追去了蘇州,還間接害的雲來又被削了頭髮。
偏偏殷戒還是不相信雲無極說的話,不到黃河不死心地又去問玉蝶妝。
穩坐端王妃寶座的玉蝶妝不再忌憚殷戒,更無須再爲自己留後路,索性直言相告,她現在愛的人是雲無極,對殷戒只有兄妹之情,讓他不要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尋個好姑娘早點娶妻,爲殷家傳宗接代。
殷戒大受打擊,黯然地離去,從此抱著一顆崇高的心,只要蝶妝過得好過的幸福,他寧願默默地祝福她。
雲無極跟玉蝶妝成親的前半年,日子還是比較甜蜜的,玉蝶妝溫婉動人,水一樣地柔媚,清新脫俗,不似尋常的庸脂俗粉,透過她,他好像也能彌補對另一個人的虧欠,那段美好的時日裡,唯一的不和諧因素在於雲懷天。
這樁婚事並沒有得到太后娘娘和雲懷天的允準,雲無極先斬後奏,七天之內把生米煮成熟飯,直至第二天朝堂之上,聽見諸位大臣恭賀端王爺新婚,雲懷天才知道自己的弟弟做了什麼好事。
玉蝶妝得不到雲族的認可,她嫁入王府一年,未曾入宮過,未曾見過叔伯和婆婆,每日住在雲無極給她的錦衣玉食裡,像藤蘿一般地攀著雲無極這棵樹。
雲懷天派給雲無極的公差越來越多,雲無極經常是三天兩頭要出去辦事,從這裡,又可以推斷出爲何當年雲無極離開京城去山高水遠的蘇州。
玉蝶妝不樂意了,她在殷府裡一個人清清苦苦地過了那麼多年,現在做了王妃,卻過得還是獨守空閨的日子,於是開始頻繁地使起了小性子,甚至不惜裝病把雲無極騙回王府來陪她。
時間一長,兩人便不似當初那般濃情蜜意。
悲劇發生在他們成親的一年之後,某一天,玉蝶妝不知從哪裡聽到皇宮裡正在張羅著給雲無極納側妃,突然發瘋一樣地砸著屋裡的東西,雲無極如何受得了女人這樣刁蠻無禮,當即拂袖而去,當天夜裡宿在皇宮裡,而三更時分,蝶落軒忽然起了大火,全管家帶著全府上下的人撲了一夜的火,到天亮的時候,蝶落軒已經只剩斷壁殘垣了。
丫鬟凝玉撲進黑漆漆的殘渣裡,對著一地的粉塵哭號起來:“王妃,你死得好慘啊!”
下人們茫然對視,猜想著這火勢如此兇猛,玉王妃怕是已經化爲塵土了。
接到消息的雲無極馬不停蹄地趕回王府,面色哀慼,殘破的蝶落軒前靜靜地立了兩天兩夜,終是撐不住而昏厥,臥病在牀三日後,玉蝶妝被髮喪,骨灰被安置在雲家的陵園裡。
只是雲懷天一直答應將玉蝶妝的名字列入雲家的族譜,爲了讓蝶妝死後不成爲孤魂野鬼,雲無極這纔跟雲懷天做了交易,他接受皇上給他的賜婚,而玉蝶妝成爲名正言順的雲族人。
當然,故事說到這裡,聰明如雲無極,當然是把這個交易掠過不提,只是以一聲淺淺的嘆息作結。
半天沒聽到雲來的反應,他微微垂首,看見雲來一臉掙扎地看著他,雲無極挑眉等著她的下文。
“嗯……”雲來被雲無極一盯,立即脫口而出:“你那夜去了玉蝶妝的房裡,是把她XXOO了嗎?”
雲無極不確定地重複了一句:“XXOO?”
滿頭霧水。
她抿抿脣,“說的文雅一點,就是合歡之好,說的書面一點,就是洞房花燭,說的通俗一點,就是男歡女愛,說的言有盡而意無窮一點……”頓了一頓,她喘了口氣“就是XXOO。”
燭火噼啪,微弱火光映出朦朧暗影,他一臉好笑地看著她:“你從哪學得這麼奇怪的詞?”
雲來正要回答,忽然又覺得情境不對,在聽完她的王爺夫君跟她的情敵的故事過後,她跟雲無極糾結到底該怎麼解釋什麼是XXOO太不合時宜了。
想到這裡,她立馬就板起了臉。
“雲來。”他嘆氣,“我遇到蝶妝在你之前。”
愛情裡其實也是有先來後到的,晚了一步,也就失了先機。
雲來含著鼻音悶悶地道:“我認識你比她早。”
明知錯不能全怪他,她仍是忍不住要介意。
他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摸摸她的頭,爲自己分辨:“當年你纔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我們不過是一面之緣,我又沒有戀.童癖。”
這句話換來的是雲來陰測測的一瞥,開始翻起了舊賬:“你當初看我的眼神,好像是看掉進臭水溝裡的乞丐,沒見過比你惡劣的人!”
雲無極倒是還有點印象,他湊近她嗅嗅,假意道:“這句話倒是恰到,你當初嫁進王府時,身上還有那股臭水溝的氣味,還在跟我待久了,已經被我淨化了!”
“什麼臭水溝的味道!那是佛戾香的氣味,花了我好些功夫制香呢!”
雲無極一記涼涼的眼神掃過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支支吾吾了半晌,忽然無力地別過了頭去。
兩人並肩躺著,一時無話,雲無極不著痕跡地朝雲來挪過去,將她的手覆住,她輕輕地回過頭來,眸裡已不復方纔裝出的輕鬆和刻意的顧左右而言他。
饒是東拉西扯了一大堆,仍是阻擋自己心裡那不停冒出來的算泡泡,他爲了那個玉蝶妝,寧願違抗皇上,不惜奪人所愛揹負罵名和殷戒的追殺,他的深愛他的柔情,都給了另一個女人,連他跟自己在一起,都是在緬懷著那個女人。
“爲什麼要瞞著我?”她聽見自己粗噶的聲音,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正色看她:“並非蓄意要瞞著你,蝶妝亡故後,府裡無人敢在我面前提起她,久而久之,這件事漸漸地淡化了,而我卻是覺得,沒有跟你說的必要?”
她瞪大眼睛,氣氛地質問:“爲何會沒必要?”
“從前是不願意對任何人提及蝶妝,後來……”他深黯的眸子一瞬也不眨地看著她,淺淺地嘆了口氣,誠摯地道:“你真的要跟死去的人爭風吃醋麼?我承認,曾經是喜歡過蝶妝一段時日,而這種喜歡,在她死後,變成了遺憾,我沒能救得了自己深愛的女人,於是只能永遠地虧欠下去。”
就是這種虧欠,讓他覺得對不起她,因而始終不曾忘卻過她。
雲來幾乎以爲自己要從他這裡聽到自己想聽到的話了,可是眨了眨眼,他卻沉默了,像是陷入了神思之中。
她從他身邊移開一點,慢吞吞地道:“過去之所以美好,就在於它的不可挽回,以至於讓人錯失了現在的瑰寶。”
“你是說自己是瑰寶?”他笑。
雲來驕傲地揚起下巴:“外面可是還有好多人等著娶我呢!”
雲無極臉色突變,“他們最好都趁早死了心!我活在這人世一日,便不允許改嫁他人。”
她心裡不好過,便存心也不讓他好受,存心跟他作對,“那王爺最好保佑你能多活些年頭,不然我就真的找人改嫁了。”
雲無極黑眸死死地鎖著雲來清秀的面容,手指微縮,猛地咳出一口血來,鮮血噴在了雲來灰白色的衣襟上,格外地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