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一路領著雲來往聲音傳來的地方去,正是秦府的偏廳,顧碧桑正舉著一個大花瓶要往地上砸,而那個花瓶赫然正是她曾經興高采烈從街上抱回來的。
“碧桑,你在做什麼?”雲來詫*問,上前去將花瓶搶了下來。
“姐姐,你把瓶子還給我,我就要砸了它們,留著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處!”顧碧桑似乎氣急,劈手又將花瓶搶去,狠力往地上一摔,又是一陣清脆的噼啪聲。
雲來在一地的碎片中跳開,無奈地看著失去理智的顧碧桑又瞄準下一個目標。
“你們公子呢?”雲來問抖著兩腿站在一旁的下人。
“回端王妃,我們公子剛剛還在這裡的,現在卻不見了,王妃若是要見公子的話,奴才這就去尋。”下人轉身要走。
“尋什麼尋!讓他走!再也不要回來了!”顧碧桑回頭嚷道,像想起什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得雙肩發顫。
“行了,不用去找秦公子了,你退下吧。”雲來對下人揮了揮手,斂步朝顧碧桑走過去,蹙眉問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你氣成這樣?”
成親前還親親熱熱地一口一個秦大哥,生怕秦逸舟不要她,整天患得患失,現在才成親多久,兩人就吵成這樣子了。
“碧桑,是你又任性了,把秦逸舟氣走了?”雲來試探性地問。
顧碧桑雙手握成拳頭,一副恨不得衝出去找人打一架的暴躁模樣,“我哪裡敢氣他,雲來姐姐,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愛他,成親後,哪樣事不是我遷就著他,我從前沒給人盛過飯,現在天天盛了飯送到他手裡,他不喜歡我舞刀弄槍,我就已經好久沒施展過拳腳了,甚至還爲了他開始識字看書!”
雲來聽完這一席話,感動得差點落淚,這個從小就調皮搗蛋的妹妹,居然有這麼乖順的時候,只是……
她詫*追問,“那現在到底是什麼事讓你氣成這樣?”
顧碧桑頹然地垮下雙肩,“秦大哥他剛剛把府裡所有的現銀都拿走了!”
雲來滿頭霧水,“怎麼回事?秦逸舟是要幹什麼去?”
顧碧桑站起身來,煩躁地踱著步子,有生以來,還從沒碰到過這麼難以解決的*煩,“我跟秦大哥成親之後,總覺得他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但是無論我怎麼旁敲側擊,他從來不肯跟我說,有一天夜裡起來小解,發現他居然沒有在房間裡睡覺,我跑出去找了一圈,意外地聽到側廊裡有人說話的聲音,便屏息細聽,居然發現是秦大哥在跟一個黑衣人說話,他還喚那個黑衣人爲大哥。”
大哥?
秦家老爺打扮成黑衣人來京城了?
雲來越聽越迷糊。
顧碧桑繼續往下說:“我也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只隱約聽見銀子不夠,秦大哥就說他手頭還有銀子,可以拿過去週轉,然後還有什麼最後一擊什麼的。”
她抓了抓頭髮,“後來我還想再聽,卻好像被他們發現了,那個黑衣人的輕功好了得,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見了,然後秦大哥往我這邊看了一眼,轉身走了,我也不好意思跳出去問什麼事,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然後我昨晚發現那個詭異的黑衣人又出現了,這一次我只看見他的背影,再就是今天,秦大哥讓賬房把所有的銀票準備好,能變賣的都變賣掉換成銀票,我忍不住問了兩句,秦大哥居然不理會我,拿著銀子就走了。”
黑衣人?
雲來摸著下巴思忖著,她一直覺得秦逸舟有些不對勁,從突然來到京城開始,有一次莫名其妙地問自己如何才能迅速地累積大量的財富,而現在又如此急匆匆地拿了所有的錢去辦不明的事情。
顧碧桑還在氣惱:“我並非責怪他是要責怪他什麼,若是他真的有急事要辦,應該跟我明說,我也不見得會攔住他不讓他去,只是惱恨他什麼都瞞著我,不肯跟我講,我們現在是結髮夫妻啊,他難道還準備一輩子把我隔絕在他的世界之上嗎?”
她很挫敗,這輩子第一次如此地無能爲力過。
雲來安撫她:“你別急,秦逸舟並非是不懂分寸的人,他這樣做,有他的理由,也許他是不想讓你捲進去這樁事,怕你受到傷害。”
顧碧桑擡頭望向雲來,眼裡有破碎的光芒,雲來看的心疼,伸手擁住妹妹,柔聲道:“你不要泄氣,都走到今天這步了,你們既然是結髮夫妻,你就更應該對他有信心,你看看,把家來弄成這個樣子,等下秦逸舟回來,若是怪你不懂事怎麼辦?”
一席話說得顧碧桑又惶惶然起來,忙揚聲喚道:“快來人,幫我把這裡打掃乾淨,還有,出去添置些擺設回來。”
說到這裡,她又深感無力:“府中的錢都讓秦大哥拿去了,哪還有錢去買東西。”
秦逸舟這是準備傾家蕩產麼……
雲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凡事等秦逸舟回來再說,你也別瞎操心了。”
顧碧桑坐在那裡一個勁地嘆氣,宛然不再是曾經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少女了。
雲來倒是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撲哧一聲笑了,“我今兒來是有其他事情要同你說的。”
顧碧桑懶懶地道:“什麼事情?”
雲來哼了哼,“要找你算賬的事情。”
顧碧桑現在滿心滿腦都是秦逸舟的事情,聽雲來這麼說,一臉茫然地看著她:“算什麼帳?我最近一直乖乖地待在府裡看書,什麼壞事都沒幹。”
“是嗎?”雲來反問:“你倒是說說,你拿了爹爹的璽印幹了什麼好事了?”
“這個……”
顧碧桑悻悻地站起身來,越發地惆悵了,“爹爹發現了嗎?還是娘沒有上當?我只是那一次偶然回顧府,看見爹坐在那裡唉聲嘆氣,愁眉不展的樣子,便偷偷摸摸地寫了封信,蓋了爹的璽印在上面,叫人送去了蘇州請娘到京城來一趟。”
雲來好氣又好笑,顧碧桑倒是很會避重就輕,“你怎麼不說說你在信上寫了些什麼?病入膏肓?見最後一面?嗯?”
顧碧桑的頭越來越低,“不這樣寫,怎麼勾起孃的同情心,可惜娘還是沒有上當。”
雲來微微笑了,拉著她的手道:“傻丫頭,難爲你一片好心,娘今日已經來了京城了,而且,已經跟爹言歸於好了。”
“真的?”顧碧桑驚喜地擡頭。
雲來點頭,“你還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顧碧桑拍手大樂,臉上的陰霾總算淡了一些,“說起來,我也算做了樁好事了,爹跟娘和好了,想起來就好開心。”
“你先別忙著開心。”雲來搖了搖頭,“我是奉孃的命令,要帶你去顧府領罰,你私自做主,欺騙爹孃,娘那麼精明的人受了你的騙,肯定不會輕易饒了你。”
“那……那怎麼辦?”想起蘇青寧冷冷的臉色,顧碧桑不由自主就是一陣膽顫。
“你也別太擔心,娘是讓我來請你跟秦逸舟一道去顧府的,既然秦公子不在……”雲來眼睛轉了轉,“你也找個藉口推脫,改日跟秦逸舟一道上顧府去跟爹孃賠罪吧。”
她又道:“有秦逸舟在,娘應該不會太爲難你。”
碧桑猛點頭,“改日去,改日去,可是找什麼藉口呢?”
雲來點了她額頭一記,“實話實說唄,你放心,你就好好在府裡帶著,等秦逸舟回來,我去顧府替你回話,就說你們小兩口鬧了點彆扭,暫時不能過去顧府,改日一定主動請罪。”
顧碧桑鬆了口氣,眼下也只能這樣做了,讓她一個人去面對蘇青寧,雖然那個人是自己的孃親,但……
還是會角兒毛骨悚然。
雲來又勸了碧桑兩句,便離開了秦府,又直奔顧府,蘇青寧纔剛用完膳,雲來簡短地告知她,自己去秦府的時候,顧碧桑和秦逸舟這對小冤家在鬧情緒,她也不好提起這件事,以後的機會多得是,讓顧碧桑改日再跟秦逸舟一道過來就是了。
“娘可別怪我自作主張,只是我見他們劍拔弩張的厲害,實在是沒有插嘴的餘地。”雲來又補了兩句話。
蘇青寧微微蹙眉:“才成親多久就鬧情緒,碧桑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行了吧,改日就改日。”
雲來暗暗鬆了口氣,跟蘇青寧和顧錦琛告辭後,回了端王府。
回去跟雲無極提起蘇青寧和顧錦琛和好的事情,雲無極挑了挑眉,“娘來了,你也不引我見見?”
雲來撅嘴笑,“反正娘會在京城裡待上一段日子,改日我們再去也不遲,你啊,先把身體養好。”
說到底,她還是不放心他身上的傷,生怕再有什麼閃失。
雲無極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滿足地喟嘆一聲,“我已經沒事了,你放心吧,有你在,我哪敢不好。”
說話間,又提起今日在秦府的事情,說起秦逸舟的怪異之處,雲來百思不得其解,“秦逸舟到底是什麼事情,需要把所有的銀子都拿走呢?”
雲無極低頭思忖一瞬,眼裡有詭譎的光芒流轉,卻不想讓雲來擔心,只是笑了笑道:“也許秦公子是要開新的店鋪,生意人做事自有生意人的理由。”
雲來想想也是,只打算改日再去秦府探探口風。
是夜。
雲來頭枕著雲無極的手臂,正睡得香甜,迷糊中,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似是有人在外面焦急地喊道:“王爺,王妃,玉姑娘早產了!”
一聽到玉蝶妝的名字,雲來身子一顫,立即醒了過來,雲無極微微擡首,動了動被雲來枕的痠麻的手臂,表情不善,揚聲對外面道:“去請大夫就是,半夜擾了本王和王妃的清夢,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門外的下人聞言,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默默地退了下去。
雲來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怎麼會早產呢?她在蝶落軒裡吃好喝好睡好,孩子這麼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世了嗎?”
雲無極寵溺地撫順她的髮絲,淡淡的語氣,輕聲道:“睡吧。”
雲來實在是困得厲害,翻了個身又繼續睡去。
夢中卻置身在一個黑暗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裡,沒有聽見任何聲響,只有她一個人摸索著走路的腳步聲,又冷又寒,雲來雙手環胸,想要抵禦寒冷,然後走了很久,卻始終找不到森林的出口,在她又累又乏之際,終於看見前方亮起了微弱的燈光,她大喜過望,匆匆地朝著燈火跑了過去,卻赫然發現是一身火紅衣裳的玉蝶妝提著一盞小小的燈籠,那燈籠很是奇怪,尋常的燈籠都是紅色的,玉蝶妝手裡的燈籠卻是帶著黃色的白,好像是……人皮的顏色。
“玉姑娘,你怎麼也在這裡?”
雲來這麼問了一句,擡頭卻看見玉蝶妝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身上大紅色的衣服飄然欲飛,再待雲來接著燈火細看,哪是什麼紅色衣服,分明是染透了血跡的衣裳,根本就看不清原來的顏色,只有鮮血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著。
雲來驚呼一聲,臉上閃過恐懼之色,問道:“玉姑娘,你怎麼了?你哪裡受傷了嗎?還有你的孩子呢?”
玉蝶妝的腹部竟然是平坦的。
“孩子?”玉蝶妝吃吃地笑了,紅豔豔的脣看起來格外地恐怖,她舉了舉手中的燈籠,“孩子不就在這裡嗎?”
那盞燈籠突然變成了一個嬰兒,沒有五官,皮膚髮紫,裸露在寒氣之中,四肢狂亂地往空中抓著什麼東西,在雲來看它的那一瞬間,它忽然發出了尖銳的啼哭聲。
“這……”
雲來驚得倒退兩步,越發覺得可怖,轉身想要跑,雙腳卻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根本挪不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玉蝶妝抱著那孩子朝自己一步步逼近,鮮血從她們身上一直不停地流著。
“救救我……救救我我的孩子……”
玉蝶妝一直不停地在重複著這句話,臉上的皮膚開始一塊一塊地脫落,直至只剩一張血肉模糊的面孔。
“不不不……”雲來不停擺著手,想要阻止玉蝶妝的靠近,先前還覺得特別冷,現在全身上下卻冒出一陣陣的汗水來。
“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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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蝶妝緩慢地逼近雲來,手中的嬰孩不知何時又變成了一堆破碎的屍體,只看見沾了血跡的四肢,小小的頭顱枕在玉蝶妝的懷裡。
玉蝶妝的血手朝雲來抓過來,她的頭忽然掉在了地上,雲來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恐懼,發出歇斯底里的一聲尖叫,眼黑一黑,暈了過去。
“王妃!王妃你醒醒!”
有輕柔的聲音在喚著她,置身一片空白處的雲來茫然地往光亮處走去,終於費力地睜開重若千金的眼皮,初蘭和含之兩個丫鬟緊張的面容映入眼簾。
“我……”
她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喉嚨間乾澀無比,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初蘭見狀,立即端過來一杯水服侍她飲下。
“王妃你做了噩夢,現在醒來了,沒事了。”含之輕聲安慰著,轉身取了一套衣裳過來,幫雲來換下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溼的衣裳。
“噩夢?”
她想起自己夢中的場景,還是忍不住不停地打著寒顫。
“是啊。”初蘭接過話,“奴婢們進來服侍王妃洗漱,平日這個時辰,王妃已經醒了,今日卻一直在昏睡,奴婢們也不敢打擾,便一直在外面候著,忽然聽見王妃不停地發生尖叫聲,奴婢們便斗膽將王妃喚醒過來了。”
“我做了噩夢?”雲來還是癡癡的狀態,心神猶停留在夢中,還是第一次做這樣恐怖的噩夢,整個人都要直接嚇死過去了。
“王妃別擔心,已經沒事了。”見雲來一臉的蒼白,兩個丫鬟看的心疼,圍在雲來身前,一直拿熱毛巾給她擦拭汗水。
暈暈乎乎了很久,春日的陽光照進了房間,一直鋪展到雲來的腳下,她才總算是回過了些心神,想起昨晚的事情,她忽然有不好的預感,提心吊膽地問了一句:“昨晚聽說玉姑娘早產了,現在怎麼樣了?”
初蘭和含之面面相覷一眼,臉上都閃過一絲異色,吞吞吐吐地不敢說話。
雲來心裡明白了幾分,深吸了一口氣,凝聲道:“我要聽,你們如實告訴我。”
“王妃,玉姑娘昨晚產下了一個死胎,人也沒保住,三更天的時候,已經去了。”
雲來大驚,身子一陣發軟,差點暈眩過去,一口氣沒提上來,猛地咳嗽了起來。
初蘭和含之兩個急了,忙起身給雲來順氣。
雲來好半天才鎮定下來,昨晚會做那樣的夢,原來,玉蝶妝和孩子,都是那個時候死的,一定是她不甘心,怨氣太強,入了她的夢來。
“王爺呢?”想起一醒來就不見雲無極,雲來往四周看了一下,陽光竟有幾分刺目。
“王爺一早便去了宮中辦差事。”丫鬟低聲道,“王爺走的時候,還囑咐奴婢們不要擾了王妃的安眠。”
“那王爺可知道玉姑娘的事情?”
“全管家一大早便過來告訴王爺了,王爺……並沒有什麼反應。”初蘭和含之回憶著當時的情景,“王爺只說宮中還有事情要辦,玉姑娘的事情,都交給全管家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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