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銷骨立的雲思思怔怔地注視著雲來,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漪雲公主有事嗎?”雲來愣了一下,才淡淡地道。
“雲來,我……”雲思思上前一步,跨出樹影,欲說還休,亮白的宮燈照出她眼底的受傷之色。
雲來抿了抿脣:“若是無事的話,恕我告退。”
“雲來!”雲思思急急地奔到她面前,表情有些怯怯不安:“你還生我的氣嗎?”
雲來淡曬:“公主說笑了,我們從未相識過,我怎會生你的氣呢?”
說到底,她還是爲著當初雲思思的那句“只當我們從未相識過”而彆扭著。
雲思思拉住雲來的手,一臉的悽楚,“當初是我錯了,我也是氣急之下才會說出那樣的混話,雲來,你原諒我好不好?”
雲來輕輕地瞥了她一眼,聲氣緩和下來,“無極讓我跟你道歉,說你流產都是我的錯,我一直不肯,若你只是一時氣急對我撂狠話也就罷了,偏偏還要故意在我跟無極之間製造嫌隙,你讓我如何不心存芥蒂?”
寂靜的小徑上,只有雲來略帶清冷的聲音。
雲思思惶然半晌,咬牙道:“這件事終歸是我的錯,我失去理智,把那藥盡數服下,孩子沒了之後又後悔,頭腦發糊,把這事跟王爺講了,只要你能解氣,能原諒我,要打要殺都隨你便!”
雲來揚起細長的眼眸定定地望著雲思思,彷彿又看見了那個敢愛敢恨,果斷瀟灑的思思,她突然撲哧一聲笑了,雲思思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心裡越發地惴惴不安。
雲來替她緊了緊衣衫,嘆了口氣,“你才流了孩子,身子虛,又清減了這麼多,怎也不穿的暖和些?”
兩句話說的雲思思眼眶泛淚,身子顫了一下,撲到雲來懷裡放聲大哭起來,似要哭盡心裡所有的委屈和苦楚。
雲來動作溫柔地拍著她的背,細聲安撫著,數日來的彆扭和冷戰,在此刻盡數瓦解,現下心頭只有對雲思思的心疼。
雲思思哭了許久才緩下情緒,一雙眼哭得通紅,雲來約莫猜出她仍是爲趙懷安難過,不無酸楚地道:“傻姑娘,你怎還忘不了他,爲那樣一個人,值得嗎?”
“我不明白,他從前待我那麼好,若是隻把我當做逢場作戲的對象,又何必給我那麼多的期待?”雲來癡癡地道,語氣落寞,“我知他風流,但自從他跟我在一起後,便同其他的鶯鶯燕燕都斷了聯繫,我還天真地以爲他心中只有我一個人了,沒想到……”
雲來立即警覺地道:“他對我的心思,我從前也是不知道的!”
雲思思搖頭苦笑,臉色慘然:“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心裡發寒,他既心裡有別人,竟還能那般與我濃情蜜意。”
雲來猶豫了一瞬,還是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你現在既然打了孩子,跟他斷了聯繫,有些話,我本不該再跟你講的,但是,若是說出來能讓你甘心,我不妨坦白。”
雲思思懵然:“你只管說便是。”
“依我的感覺……”雲來斟酌著用詞,“趙懷安對你是有情愫的,只是他可能被一些虛幻的感覺所矇蔽,以爲自己是喜歡我的。”
“我不懂……”
“我跟趙懷安不過是數面之緣,而你跟他朝夕相處,甚至有了肌膚之親,他說喜歡我,只怕都沒弄清楚自己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我猜,他的這種喜歡,是基於不瞭解,基於對一種他不曾接觸過的人生出的好奇感。”
“我還是不懂……”
雲來暗暗翻了白眼,雲思思怎麼會變得跟碧桑一樣笨了!
“簡而言之,就是說,他的這種喜歡是不真實的,就像是人在看雲時,對雲朵生出的歡喜之感,而你跟趙懷安之間,是真切的相處,是他觸手可及的存在,就是因爲這種存在理所當然,纔會被下意識地忽略過去。”
雲思思瞬間如醍醐灌頂,眼睛一亮:“這麼說,他心裡喜歡的其實是我?”
那樣的光澤從她的臉上煥發出來,雲思思整個人看上去都神采奕奕的,不復片刻前的深黯消沉。
雲來突然不知該如何回答,說是,或者說不是,好像都不對。
若是雲思思從此能跟上官謙過上安寧平靜的生活,那麼就此丟棄她對趙懷安的執念,是正確的選擇,而若是趙懷安終有一日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深愛的是雲思思,那麼,思思是否又該執著地繼續等待和追尋?
雲思思緊緊地攥著雲來的手,急切地問道:“你告訴我,他是不是喜歡我的?”
雲來凝望她半晌,狠下心道:“我只能說,他喜歡我是假的,但他到底對你的感覺如何,還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
“我知道了……”雲思思忽然笑了,笑容明豔,整個人彷彿重新活過來一般光華四射。
雲思思歡喜地拉著雲來的手,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雲來,謝謝你……”
雲來掏掏耳朵,“什麼?”她斜眼望向思思:“今晚太后這樣冷淡對你,你別放在心上。”
雲思思咬住嘴脣,表情有瞬間的落寞,呼吸都惆悵起來,“我還是不明白,爲何太后娘娘始終不能接受我,她跟我母妃,都是那麼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母妃即便是搶了她心愛的人,那麼我這些年在外顛沛流離,也算給母妃恕罪了,她爲什麼……”
雲來和善地捏捏她的臉:“千萬不要小看了女人的嫉妒心,太后娘娘如今這樣對你,就說明先皇對你母妃用情頗深,所以她才餘恨未消,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太過在意,畢竟與她也沒有過多的干係。”
說起女人的嫉妒心,雲思思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前些日子對雲來複雜心思,她不由得咧嘴笑了,拽著雲來回去了殿裡。
回去王府的路上,雲來的臉上有藏不住的笑意,雲無極攬過她的肩,知之甚詳地笑問:“跟思思和好了?”
她彎脣,笑容狡黠:“不告訴你。”
雲無極低頭咬了她的鼻子一下,滿意地聽到她的輕呼聲。
雲來推開他的胸膛,嘟起嘴道:“今兒晚上是除夕,你還沒給我發守歲的銀子。”
雲無極伸手點點她懷裡緊緊摟著的兩個大包袱,揚眉道:“你得了母后、皇上、皇后這麼多人的賞賜,還來問我要銀子?”
她朝他攤開手,耍賴道:“他們是他們的,可你是我夫君,豈有不給之理!”
一句夫君說的心情大好,雲無極抱著又是一頓親,在她耳畔低聲悶笑道:“我的整個端王府都給了你了,你還問我要銀子,應該是我管你要纔對。”
他的呼吸噴在她的頸上,莫名地有酥癢感,惹得雲來咯吱咯吱地笑,“既然是我當家,那就要看你的表現才決定給不給你銀子。”
她忽然像想到什麼,“你是不是還藏了私房錢?”
雲無極雙眸清明,晃著頭笑了,“私房錢?這話是從何說起?”
“寂玉住的那個別院,你敢說不是你的資產?”雲來哼哼地說道。
雲無極似回想了一下,“你還記著那處小院子,不值一提罷了。”
不值一提?
雲來陰森森地笑了:“端王爺,你倒是說說看,你還有多少‘不值一提’的物產?”
雲無極朗聲大笑,摟著她道:“來日方長,你可以慢慢發掘。”
轎輦回到王府,雲無極一路陪著雲來回了房,經過花園的時候,隱約見著有一道身影立在不遠處,雲來定睛一看,發現是凝玉,夜色尚暗,她面上的五指印卻清晰可見。
“這麼冷的天氣,你不陪著玉姑娘,在這裡做什麼?”雲來奇怪地道。
“奴婢參見王爺、王妃。”凝玉竟難得地對雲來行了禮,她猶豫地看了雲無極一眼,才低聲道:“玉姑娘讓奴婢在這裡等著王爺,請王爺過去蝶落軒吃年夜飯。”
雲無極很是冷淡,扶著雲來的肩頭徑直往前走,“本王跟王妃已經在皇宮吃過年夜飯了,你讓她自己吃吧。”
雲來掰開雲無極的手,回過身去對凝玉道:“你回去告訴玉姑娘,說王爺今夜乏了,不能過去了,讓她也早點歇著吧。”
凝玉垂首,低頭應了一聲是,看著雲無極跟雲來走遠,愁苦之色瞬間浮上眉宇間。
雲來回了房,丫鬟趕緊進來點了燭火,雲無極問:“你何必編那麼個藉口,直截了當拒絕就是了,我可是精神百倍,今夜要陪著你一起守歲。”
雲來沒好氣道:“我那麼說是不想玉蝶妝太過爲難凝玉。”
她將下午玉蝶妝扇了凝玉一個耳光的事情說了出來。
雲無極蹙眉,眼裡有森冷之色,“她從前跟凝玉丫頭情同姐妹,如今性子竟這般蠻橫粗暴。”
雲來從丫鬟手裡接過暖爐,舒舒服服地靠進雲無極的懷裡,試探性地問道:“你對玉蝶妝,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雲無極漫不經心地撫著她的長髮,眸光裡寒意未褪,“這件事情你不用管,她的未來到底如何,只能看她自己的命數了。”
雲來眼神一跳,有個念頭悄無聲息地盤上了她的心頭,她不由自主地抓住雲無極的手臂,“你……”
他眸光一低,眼睛熠熠生輝地望著她,“沒事的,你放心吧,等孩子生下來,我會照我們當初說的那樣,給她尋個好人家嫁了。”
雲來默默地望著不斷跳動的燭火出神,只是在心裡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對了,今兒除夕,我也要給我房裡的幾個丫鬟發賞錢!”她得意地笑了,揚聲喚了初蘭她們幾個進來。
四個丫鬟領了賞銀,個個歡喜地謝恩。
“今兒不用你們伺候了,都下去歇息吧。”雲來笑咪咪地道。
幾個丫鬟正要退下,雲來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等等,蓉兒呢?”
自從剛剛回來,一直沒見著蓉兒。
丫鬟們面面相覷,個個都是一臉的迷惘,“不知道,王妃去了皇宮之後,奴婢們也沒見著蓉兒姐姐了。”
雲來以爲蓉兒是先去睡了,便道:“你們退下歇著吧,順道替我去蓉兒房裡把她叫過來。”
不多時,丫鬟回來稟道:“蓉兒姐姐沒有在寢房裡。”
雲來一驚,立即讓人叫來了全管家,讓他派人在王府裡尋找,下人回稟的依然是沒有蓉兒姑娘的下落。
雲無極握住雲來的手:“你別擔心,我派侍衛出府去尋找。”
雲來有些急,忙點頭應了,今夜是除夕夜,天氣又冷,外邊雪花未化,蓉兒會去哪裡呢?
跺著腳在房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兩圈,她忽然靈光一閃,“殷戒!莫不是殷戒把蓉兒拐走了!”
雲無極訝然:“你確定嗎?我這就讓人去殷府搜。”
“不不不……”雲來擺手,想了一下,“你派人去殷府問問,若是蓉兒的確是在殷府,就不用帶她回來了。”
兩個時辰後,去了殷府的人回來稟報,蓉兒的確是在殷府,同在殷府的似乎還有蓉兒的姨母和表弟。
雲來長舒一口氣,一邊是放了心,一邊又有些惱,“這丫頭,晚上不回也不留個口信,明天回來看我不好好教訓她。”
蓉兒不比碧桑,碧桑是成天成天地往外跑,蓉兒一向老實,居然也有這麼不懂事的事情。
雲無極不免吃味,“我沒有陪著你的那幾日,怎不見你爲我焦急?”
雲來撫額嘆息,好氣又好笑地戳了他胸膛一記,“這能比嗎?我跟你吵了架,難不成還要天天派人去打聽你的下落,再說了,你何必蓉兒吃味。”
雲無極順勢將她的手包在手心,眼裡閃過一抹亮光,極其真誠地建議道:“蓉兒跟殷戒既是真心相愛,那就早點把親事辦了吧,讓他們一直這麼拖著也不好,索性,跟碧桑的婚事一道辦了。”
雲來倒覺得也不失爲個好主意,她託著腮,蹙了眉道:“婚事是一定要辦的,只是殷戒那榆木疙瘩腦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湊夠萬兩黃金給我啊。”
“萬兩黃金?”雲無極問,“你又揹著我做了什麼好事?”
雲來振振有詞地反駁:“殷戒想要娶我的蓉兒,如果一萬兩黃金的聘禮都給不出,我怎麼放心把蓉兒嫁給他!”
“嗯哼,那碧桑嫁給秦逸舟,你是否也要秦逸舟給你一萬兩黃金?”
雲來換了隻手托腮,打了個呵欠,眼眸緩緩地闔上:“秦逸舟就不用了。”
“爲什麼秦逸舟就不用了?”雲無極聲音魅惑,誘哄她說出答案。
雲來實在困得很,下意識地脫口解釋道:“殷戒曾經削了我的頭髮,這個仇豈能不報,只要他一萬兩黃金,算是便宜他了,再者,他不開竅,怎不拿出戰場殺敵的英勇作風來,直接來我面前要了蓉兒去,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這麼溫溫吞吞的,我也是在磨礪他。”
雲無極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顫,削頭髮一事,多少年前的往事了,他懷裡的小女人到現在還記恨著,那身爲罪魁禍首的自己,豈不是更的小心雲來的報復了?
低頭凝視著她恬然的睡顏,悠長的夜色中,打更的聲音恰好是響了十二下,他低頭吻在她的額上,輕語道:“只願年年歲歲,都能與你共度。”
翌日是大年初一,雲來跟雲無極一道回顧府拜年,想起自己的那幾個姐姐,她有些擔心地望了望雲無極。
雲無極被她盯了許久,終究是忍不住道:“想說什麼你就說吧。”
“等下你一定要把持住!”雲來滿腔的忠告,只化作了這一句勉勵的話。
雲無極嘴角抽動,一臉好笑地道:“若是沒有把持住,會怎樣?”
“會被一羣女人用眼神和言語非禮,然後……”她頓了頓,“你就等著回王府跪搓衣板吧。”
跪搓衣板,這倒是個新奇的詞兒。
雲無極暗笑:“行,有王妃在,本王一定矜持!”
顧府門口熱鬧的很,八個姐姐在上面,除了新冊立爲皇后的顧佩蘭沒有回家省親,還有被罰的顧雅竹不是自由身,其他的女兒都帶了夫婿回來。
雲來跟雲無極出了轎子,匍一入目的便是自己俊朗風逸的老爹顧錦琛。
“爹……”她甜甜地喚了一聲,給顧錦琛拜了年,又道:“天氣冷,爹在裡面等著就是了,何必親自出來。”
“好,好!”顧錦琛連連點頭,眼裡有欣慰的笑意,他朝雲無極行了禮,對雲來笑道:“爹是迫不及待要見到我的九兒了。”
他仔細端詳了雲來半晌,笑著說道:“九兒漂亮了許多,你娘見到了,定也會感到很欣慰。”
雲來跟著他往府裡走,捉狹地道:“爹怎麼不把娘接到京城來過年。”
“這……”顧錦琛一時語塞,眼底有深深的歉意流轉,“你娘是不會原諒我的。”
雲來溫言道:“爹不去努力嘗試得到孃的原諒,又怎知結果不是如你所願呢?”
兩個人明明是深愛的,卻隔了千山萬水地對峙,誰都不肯先行認輸。
顧錦琛長嘆一聲,“九兒你說得對,不去努力又怎會知道結果,爹老了,晚年也只希望能好好補償你娘,能跟她白頭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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