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大殿裡,凌丞相雙手被縛綁在身後,佝僂著腰子跪在地上,而云懷天坐在大殿正前方,雲無極、上官謙、趙懷安三人負手站在一側。
看見雲來進來,雲無極臉一沉,凝聲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我……”她張口想問衛延華的事情,卻見雲無極對自己使了個眼色,看了一眼雲懷天威儀的面容,她自知現在不是這個問題的時候,便對著雲懷天行了個禮,旋身站到了一旁去。
“凌威,朕跟先皇一向器重你,你就是這麼回報皇恩的嗎?”雲懷天重重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雲來心頭一跳,認識雲懷天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發這麼大的火。
凌丞相擡起耷拉的眼皮,冷笑一聲:“你們器重我?不過就是把我當做工具,讓我爲雲家賣命,到頭來,坐穩了江山,又想把我一腳踢開!”
“你!”雲懷天氣得渾身發抖,顫著手指指著凌丞相,怒不可遏:“你官至丞相,朝廷中還有誰的官比你的大?你的女兒是皇后,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丞相?皇上捫心自問,可是對我有一絲一毫的信任,可曾委以大任給我,你還有臉提起珍之,若不是你把她逼死,我也不至於走到這魚死網破的一步!”
“凌威!”雲無極出聲:“你不要放肆!皇兄是念息你年老體邁,不忍讓你過於操勞,至於前皇后,是她自己作孽,先是預謀害死漪雲公主和端王妃,後又想害皇后娘娘和她未出生的孩子,皇上不過是依法懲處。”
“少爲你們自己找那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了,我告訴你們,當年若不是我仗義,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我,哪輪得到先皇,結果呢,我得到了什麼,那個老不要臉的,搶了我最愛的女人!你們說珍之害人,可那也是太后指使的!”
“放肆!滿口胡言!”雲懷天怒火中燒,揚聲道:“來人,給我拖出去,擇日凌遲處死!朕要誅凌家九族!”
“哈哈哈哈,你殺了我啊,反正我是一把老骨頭了,我不怕死,只是,殺了我,雲無極的病,就永遠都好不了了!”凌威死到臨頭,已經肆無忌憚了,成王敗寇,他既然棋差一招落敗了,便也甘心認了這結局。
“你說什麼?”雲來面色一變,倏然出聲。
“哼。”凌丞相一張老臉上滿是陰測測的笑容,他看著雲無極:“你不是自小就有心疾嗎?我告訴你,那是我命人從西域高價購得的蠱毒,中原無人能解,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該發作了,你就安心等死吧。”
“原來是你下的蠱,你竟心腸如此歹毒,還好雲來把那些蠱蟲都挑了出來。”雲懷天又是一掌拍在扶手上。
凌丞相仰天大笑兩聲:“西域蠱毒,哪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容易解?可笑之極。”
“你!”雲來忍不住衝過去,若非對方是個老人,她怕是要一腳踹過去了,“你快把解蠱的方法告訴我們!”
凌丞相卻詭異一笑,緩慢地低下了頭去,雲無極明白過來什麼,疾步過去揪起凌丞相的衣襟,卻發現從凌丞相的嘴角一直不停地淌著鮮血。
上官謙跟上前去看了兩眼,皺了皺眉:“咬舌自盡,氣息已絕。”
雲來倒退兩步,蠱毒達上萬種,凌丞相卻把這個秘密帶去了陰曹地府,那雲無極的病怎麼辦?
雲懷天黑著臉沉聲命令:“來人!即刻給朕去抄了凌府,無論男女老少,通通抓起來處斬!”
“無極,無極,你的病怎麼辦?”雲來此刻再也無心顧及其他,滿腦子都是上次雲無極發病時的情景,她那次就險些撐不下去,若是雲無極真的再一次發病,那後果……
她搖搖頭,不敢再往下想去。
“雲來,你先別擔心,朕即刻就派人去西域尋找解蠱高手,無論如何,朕都會想辦法找人治好無極的。”雲懷天溫聲道。
“是,你別擔心,會沒事的。”反倒是雲無極自己看得淡,笑著說道:“有你在我身邊,我是如何都捨不得輕易死去的。”
她跺腳:“不許你說那個字!”
上官謙和趙懷安兩人在一旁暗笑:“王爺王妃,你們要打情罵俏,回端王府盡情地恩愛吧,無極的病,我們也會想辦法的,折騰了一夜,我們也該回去睡了。”
雲來臉一紅,跟著雲無極出了皇宮,才急忙問道:“你明明答應過我要保延華一個全屍的,那碎了屍還往城樓上掛是怎麼回事!”
若是雲無極真的幹出這等殘忍的事情來,她現在說什麼也要獨自去把延華的屍體都城樓上帶下來好好安葬。
雲無極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相信那人是衛延華嗎?”
“你是說?”雲來驚訝地捂住了嘴,滿臉的難以置信。
“前朝的所有亂黨和凌丞相這次合謀,發動了最後一次破釜沉舟的刺殺,皇兄調動的兵力是那些刺客的三倍,因爲先前完全沒有走露風聲,他們沒有任何提防,所有的餘孽都一網打盡了。”雲無極臉上是自得的笑容,爲著今天的勝仗,他已經精心佈局了多年。
“衛延華確實是那些人的領頭,我親眼看著他中箭,親眼看著侍衛殺死了所有的黑衣蒙面人,但是我想,爲了某一個一直唸叨著不要我殺人的傻女人,我是不是可以試著仁慈一點。”
雲來含著淚看著雲無極,心裡溢滿了感動。
“那他到底是怎麼逃出去的?”皇宮裡戒備森嚴,來來往往巡邏的侍衛都在盤查著,衛延華就是插了翅膀,也很難飛出宮去。
“這是個秘密。”雲無極低聲笑了,“你只要知道,城樓上掛著的人,是衛延華,是前朝的餘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從今往後,你的全部心思,都要放在我的心上。”
雲來瞪了他一眼,追問了半天,雲無極仍是不肯說,她歪著頭看著硃紅色的宮牆,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來,訝然地道:“是她……”
除了她,宮中還有誰能助延華一臂之力,讓他順利逃脫的。
雲無極笑而不語,只覺得心裡透亮,原來,凡事給人留有餘地,感覺也還不錯。
平穩的馬車疾速地往端王府駛去,雲來依偎在雲無極的胸膛前,輕輕地說道:“無極,你還記得你昏迷中我對你說的話嗎?”
他懶懶地嗯了一聲,半闔著眼眸,疲憊感陣陣襲來。
雲來感覺著他身上溫熱的氣息,細膩的,安靜的,讓人心靜,“我不要什麼五年十年了,我要跟你一輩子,你活五十年,我便陪你活五十年,你若只五天,我便陪你活五天。”
雲無極睜開眼,微微鬆開她,凝視著她,緩緩地揚脣笑了,“我怎麼捨得讓你只陪我活五天,等這些事情都了了,我便帶你遊山玩水,好好地度過我們的餘生。”
“好。”她輕輕應了。
未來太遠,生死都是未知數,只是窮途末路抓緊時日去相愛,但願,但願皇上可以早日找到解蠱的高手。
翌日。
雲來睡到日曬三竿頭才起,心頭輕鬆了一半,又沉重了一半,昨日把這事同秦逸舟和碧桑一講,他們兩人都是無比高興,這才放了心回去秦府。
他們走之前,雲來不忘囑咐秦逸舟帶著碧桑去顧府見過蘇青寧。
顧碧桑悻悻地朝雲來回了個鬼臉。
才換了衣裳洗漱好,門外有人跌跌撞撞地進來,竟然是淚流滿面的蓉兒。
雲來忙扶住她,問道:“怎麼回事?”
蓉兒哭哭啼啼:“小姐,你告訴我,那個掛在城樓上的人,是延華嗎?”
“這……”雲來猶豫了一瞬,想起雲無極交代給自己的話,衛延華的生死斷不能告訴任何人,從此只當這個世間再無這個人,她方纔已經偷偷地告訴過秦逸舟了,蓉兒這邊,還有她的姨母和殷戒,若是讓太多的人知道了,只怕雲無極的苦心也就白費了。
可是不告訴蓉兒,依她這傻性子,不知道要傷心成什麼模樣。
“我知道了!我不爲難小姐!”就在雲來這一猶豫的當口,蓉兒卻抹著淚直起身來往外跑走了。
“蓉兒……”雲來跟在後面追了幾步,轉眼就不見了蓉兒的身影,她生怕出什麼事情,忙吩咐下人趕緊去找蓉兒。
正擔心間,全管家匆匆過來,“王妃,出事了,蓉兒拿著匕首傷了王爺。”
“什麼!”雲來的心如置冰窖,“你快帶我過去看王爺。”
來到雲無極的書房裡時,兩個侍衛正押著蓉兒的兩條胳膊,而大夫正在一瓶給雲無極包紮,還好傷的只是肩膀,並非要害之處。
“無極,你怎麼樣?”雲來心急地過去。
“別擔心,只是皮肉傷。”雲無極的面色有些蒼白,勉強撐出笑臉來想要雲來放心,“只是……”他的眸光瞥了一眼蓉兒,“你該對我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蓉兒莫名其妙地跑進書房來,拿著一把匕首就對著他刺過去,弄得他莫名其妙,又不想傷了她,惹得雲來生氣,躲閃不及間,只能生生地捱了她一刀子。
“這……”雲來爲難地看了眼蓉兒,走到蓉兒面前,擡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
蓉兒面色煞白地看著雲來,眼淚滾滾而落。
“這一掌,是打你傷了我的夫君。”
雲來聲音清冷,反手,又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扇了個巴掌。
“這一掌,是向你道歉,是我的疏忽,才讓你犯了這樣的錯。”
“小姐……”蓉兒的眼淚落得更兇了。
“你們都退下吧。”雲來吩咐房中的下人。
雲無極起身走到雲來身邊,心疼地看著那通紅的五掌印,“你下回若再打自己,我可又要罰你頂著硯臺了。”
“你閉嘴。”雲來沒好氣地道:“坐回去,你的傷口還在流血。”
雲無極摸了摸鼻子,乖乖地坐了回去。
“無極,我從前怕蓉兒會牽連進前朝一案,會有生命危險,因而對你有所隱瞞。”她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其實蓉兒她,正是延華的親妹妹。”
“你是說,前朝還有一位公主?”雲無極詫*看著蓉兒。
雲來鄭重地點頭,“蓉兒刺殺你,是誤以爲你殺了延華,還把他暴屍在城樓上。”
雲無極的眼裡閃過了然的光芒,失聲笑道:“衛家的幾個人,都是我的剋星啊。”
一個衛延華,是雲來曾經的心上人,一個秦逸舟,苦苦地愛慕著雲來,而蓉兒,又是雲來視若姐妹的心頭寶。
“誤以爲?”蓉兒忘了落淚,全部心思都在這幾個字上面。
雲來揉揉額頭,扶著她坐下來,“傻丫頭,我只能告訴你,城樓上的人,不是延華,延華他……過著真正屬於他自己的生活去了。”
蓉兒大喜過望,想起自己方纔的衝動,對著雲無極撲通跪下去,重重地磕了個頭,“請王爺恕罪!”
“起來吧。”雲無極沒好氣地揮了揮手,“本王若是定你的罪,王妃可就要定本王的罪了。”
“行了,事情都弄清楚了就好,蓉兒,你切記,此事萬萬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包括殷戒,少一個人知道,衛延華就少一分危險,我們這些人,也就少受一份牽連,我累了,去歇一會兒。”
若是皇兄知道他放了衛延華一馬,只怕會把他立刻發配邊疆。
看著雲無極打著呵欠走遠,雲來有些心神不定,不知道雲無極明顯的疲憊之色,是因爲蓉兒方纔的刺傷,還是因爲體內的蠱毒,若是換在以前,十個蓉兒也難傷他分毫。
“小姐!”蓉兒眼淚汪汪地看著雲來,“我知錯了,你原諒我。”
“罷了罷了,我若是不原諒你就不會打你了,你我姐妹多年,我怎會跟你置氣。”雲來嘆氣,哭笑不得。
蓉兒流著淚,又帶著笑,不住地點頭,“只要他活著,我也就心安了。”
雲來拉著蓉兒坐在自己身旁,思忖了一下,問道:“你從前是說,你的全名叫魚幼蓉?”
蓉兒點頭,不解地看著雲來。
她笑著說道:“這名字挺好,你要記住,從今以後,你就是魚幼蓉,跟衛氏,跟前朝,沒有絲毫的關係了。”
雖是笑著說的,語氣裡卻是沉然,蓉兒又是點頭。
“小姐從前還說有個才女叫做魚幼薇,答應了我要給蓉兒講講她的事情。”兩人心中都沒有了芥蒂,蓉兒忍不住撒嬌,又回覆了過去嬌俏的模樣。
雲來以手支額,“這樣吧,若是我給你講魚幼薇的故事,你答應我,改明兒,把殷戒那把斧頭偷來給我玩玩。”
“小姐要斧頭做什麼?”蓉兒不解。
雲來撇嘴,當然沒說自己對殷戒餘怒未消,只訕笑著說道:“我瞧那把斧頭挺鋒利的,想借來劈劈柴,你倒是答不答應?”
雲來的吩咐,蓉兒哪敢拒絕,儘管滿頭黑線,蓉兒還是答應了。
雲來凝了一抹詭計得逞的笑容,緩緩講起了那個讓世人又是驚歎又是惋惜的才女。
“在史書中,對魚幼薇都是以魚玄機做稱的。魚玄機姿色傾國,天性聰慧,才思敏捷,好讀書,喜屬文。大約十歲時,與著名詩人、詞人溫庭筠相識,並吟詩作對。十四歲,跟李億相識,那時李億狀元及第,崇真觀題詩,後來在在溫庭筠的撮合中,魚幼薇嫁給了他。時李億已有正妻。她後來出了家,對李億卻還一往情深,寫下許多懷念他的詩。魚玄機孤零一身,她無可奈何地發出“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的痛苦而又絕望的心聲。據記載,後因打死婢女綠翹,爲京兆尹溫璋判殺。”
蓉兒聽了這一段,有些不解地問:“魚幼薇爲何要打死她的婢女?”
雲來淡笑:“史書記載是因爲嫉妒,魚玄機心高氣傲,哪容得自己的婢女比自己好,佔據了自己心上人的心,許是也是一時錯手,纔打死了人。”
蓉兒聽完,不勝唏噓,好半天才擡著淚眼朦朧的眸子看著雲來,哽咽著道:“蓉兒今世能遇上小姐這樣好的主子,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雲來笑著點她的額頭一記:“胡扯,我能有你這樣貼心的好姐妹,纔是我的福分。”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撲哧而笑。
未幾,下人匆匆來報,“殷將軍在府外求見,說是要接將軍夫人回去。”
“好妹妹,你的機會來了,故事我都講給你聽了,你現在得想方設法把那把斧頭弄來給我玩玩。”雲來握住蓉兒的手,煽情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邪惡無比。
“我……”想起殷府黑沉沉的臉色,蓉兒猶豫一瞬,還是答應下來,“我儘量……”
“不能試試,一定要馬到成功。”雲來嘿嘿笑著,日子過得無聊,總得尋點樂子。
她揚聲對外面道:“快把殷將軍請過來吧。”
下人領命而去,片刻後,一身素黑的殷戒擡腳跨入書房,卻見到含著眼淚委屈到不行的蓉兒。
“夫人,怎麼了?”殷戒詫*迎過去。
【羣號:247238840】
謝謝羣裡的孩子們,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