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是沒有想到蝶妝還會再回到我的生命裡。
在小官衙看見她的那一瞬,白裙素顏,彷彿依然是當初柔美的模樣,我卻幾乎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三年前蝶落軒在我面前化爲灰燼時,我悲慟傷懷,許久都難以自持。
初見她是在殷戒舉辦的宴席上,這個勇猛無雙的將軍,他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我賞識他的武藝,即便他又是莽撞了些,但相信假以時日,必定會有不凡的成就。
殷老爺明裡暗裡地對我獻殷勤,我實在是覺得無聊,坐了一會兒便說要告辭,殷老爺爲了留住我,把蝶妝叫出來撫琴助興。
我意興闌珊地聽完琴聲,並沒有驚豔的感覺,只是覺得歌聲很動聽,直至突然一陣風起,拂起了她的衣袖,我不過是隨意望了一眼,卻突然看見了她手臂上那蝴蝶狀的胎記,跟記憶中的某個畫面重合在一起,我失蹤多年的妹妹,她的手臂上也是有著一個一模一樣的胎記。
我衝動之下,上去問她的胎記是從何而來。
她似乎被唐突到了,驚慌失措地斂了眸子,畏畏縮縮地站在那裡。
殷戒告訴我,玉蝶妝的胎記是從小就有的,因形狀似蝴蝶,才得蝶妝一名。
我那時只知道蝶妝是殷戒的表姐,不知她還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皓月當空下,我看著衣袂飄飄飛揚,嬌怯而柔美,心驀地一軟。
如果有一天還能再見到我的妹妹,不知道她是否也像蝶妝這般含羞帶怯,招人憐愛。
我很快地做出了娶玉蝶妝過門的決定,哪怕皇兄極力反對,而母后,她的態度並不重要,從她存心要殺死妹妹時,我便跟她形同決裂了。
我如願把蝶妝娶回了王府,並不知道趙懷安的爹故意威脅了殷戒,讓他不得不妥協,更不知道蝶妝是主動說要嫁給我的。
我是很久之後聽殷戒說起,才知道玉蝶妝讓殷戒死心的藉口,她謊稱我奪了她的清白,所以她纔不得不委身於我,逼得殷戒不得不同意。
跟蝶妝拜堂時候,殷戒提著斧頭來尋仇,這個忠勇無雙的男人,他爲了玉蝶妝,不惜背叛他的主子,我那時才發現蝶妝竟然是他心心念念要娶的人,可是悔之晚矣,滿堂的賓客,我看著對面不勝嬌羞的新娘子,心裡有些微的不悅感。
我是堂堂的端王爺,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跟自己的屬下去搶一個女人。
然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若是悔婚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置玉蝶妝於何地,置皇家的聲威於何地。
因心中覺得愧對殷戒,面對他的無禮和蠻橫,我從不動氣,也沒想過要懲罰他。
成親數日,殷戒幾番尋釁,蝶妝當著我的面告訴殷戒,她愛的人是我,讓殷戒對她死心。
我看著殷戒瞬間灰敗下來的面色,眼裡有得意之感,原來,男人的驕傲和虛榮,也是可以從挫敗情敵上面體現出來的。(我會不會被讀者罵。==)
殷戒心灰意冷之下,灰頭土臉地離去,再沒有來過王府滋事。
我跟蝶妝剛成親的那段日子的確很美好,她溫婉動人,清新脫俗,像是一朵解語花,靜靜地開在我的身邊,可是日子一長,我忽然覺得有些煩悶,太多的依賴和牽絆,對我來說,反而是種束縛。
那段時日,皇兄經常派各種各樣的差事給我,我在府外忙得時間越來越差,蝶妝也越來越不滿,偶爾晚歸,看到她固執地點著燈在房中等我回來,心中不由得又升起柔情,覺得愧對於她。
但很多時候,人總是身不由己,即便一面對蝶妝心存歉疚,一面還是要應付皇兄越來越頻繁的吩咐。
我跟蝶妝也吵過幾次架,她總惱我沒有足夠多的時間陪他,成親之初我是她的天,是她巴巴地想要討好的人,而後卻仗著我對她的疼寵和忍讓,不再畏懼我,也越發地不把我放在眼裡,日子久了,我的愧疚越發地稀薄,有時寧願多在王府外面待些日子,也不願意回去面對她的哀怨。
更嚴重的時候,我開始慎重地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也許娶蝶妝,根本是個錯誤,我想要跟她一輩子白頭到老的人,她應該聰慧,堅強,樂觀,即便沒有我在身旁陪著,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做,我們可以相愛相守,又不會覺得羈絆和困擾。
也許是我的要求太高了吧,放眼京城,竟無人能讓我再動心。
那把大火實在是在我的意料之外,那一日我滿身疲憊地回來,蝶妝不知道是從哪裡聽到的消息,說是皇兄要給我納側妃,於是發了瘋一樣地跟我哭鬧,還砸壞了房中的東西,我很是無奈,不知道她怎麼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刁蠻無理,哪裡還有曾經一點點的溫柔和柔美,我是堂堂的王爺,即便是我要納側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是尋常人家的男人,三妻四妾也不過是稀鬆平常。
我當即拂袖而去,宿在了皇宮裡,皇兄得知我的遭遇,毫不客氣地嘲笑了我一番,說我這是自作自受。
也就是那一夜,蝶落軒起了大火,把偌大一個院子,燒成了斷壁殘垣,甚至連蝶妝的骨骸我都沒找到,蝶妝的貼身丫鬟凝玉哭倒在一片廢墟前,呼天搶地地吼著,王妃你死得好慘啊。
我沒有想到前一刻還活生生地跟我吵架的人兒,轉眼間又香消玉殞了,那一刻,我想起的卻是蝶妝身上的胎記,我的妹妹,她是不是也……
心裡隱隱有了心疼的感覺。
我不敢再想下去,在廢墟前面站了許久,說起來也是奇怪,我跟蝶妝吵了很久的架,冷戰了很久,我甚至後悔娶了她,可是在她死去後,我竟然會覺得傷心,惋惜,我對不住她,若是當初我沒有爲著自己一個衝動的想法娶了她,也許她現在能跟殷戒好好地過日子。
我病了兩天,蝶妝發喪的時候,我懇求皇兄,讓他準允把蝶妝的骨灰葬在雲家的陵園裡,皇兄卻斷然拒絕,他從始至終都不肯承認蝶妝的身份,不承認她是雲家的兒媳。
我對不起蝶妝一次,不能再對不起第二次,而且,經歷了跟蝶妝的一年,我對其他女人都已經死心,覺得這輩子不會再愛了,(尼瑪,連網絡用語都出來了,快打死作者。)我答應用跟皇兄交換條件,接受他的賜婚,然後把蝶妝的骨灰葬進雲家的陵園裡。
中間卡一段,雲無極跟雲來之間的事情留到另外一個番外裡面講。
話題繞回來,我沒有想到竟然會再度見到蝶妝,我怔怔地望著她,她也怔怔地望著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彷彿不見了,那一瞬間,我對她的愧疚和思念之情齊齊涌上來,我把她又帶回了王府。
我問起她爲何沒死,她這些年又去了哪裡,她揉著額頭,嬌弱無力地模樣,身子搖晃了下,靠近了我的懷裡。
她說,王爺,對不起,我失憶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沒死,更不知道這些年我到底去了哪裡。
我看著她蒼白的臉色,還有越發消瘦的容顏,沒有再追問下去,心裡清楚她是在對我說謊,現在卻不是拆穿她的時候,因爲即便我質問,她也只是一味地裝傻,我只是把她送回蝶落軒,她走到蝶落軒的門口,忽然轉頭問我,這裡不是被燒成一片灰燼了嗎?
我的嘴角隱隱抽動,很想反問一句,你不是失憶了嗎?
我笑了笑,告訴她,在她死後,我把蝶落軒重新修繕好,恢復成原來的模樣了,她一臉感動地看著我,身子一軟,又要往我的懷裡靠過來,我巧妙地旋轉了個身,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個趔趄,險些撲倒在地,故意別過頭去,不去看她難堪的臉色。
蝶落軒裡,蝶妝看著我掛在牆上的畫,那是她年輕時的模樣,嬌豔欲滴,不像現在,滄桑和心機。
那些日子,雲來不在王府裡,蝶妝時常讓下人來告訴我,身體不適,頭痛眼花,多番找藉口想要我去看她。
我有時候會安撫她幾句,暗中卻派人緊鑼密鼓地去調查玉蝶妝消失的這些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得力屬下很快把查探得來的東西呈遞給我,我看完那些東西,憤怒至極,玉蝶妝欺人太甚,我雲無極驕傲磊落一生,還從未被人這樣玩弄過,她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勾搭上別的男人,反而還埋怨我沒有時間陪她,更過分的是,以假死之計,瞞天過海,跟著別人私奔了。
到後來,她甚至設計把自己的姘頭害死了,最後還委身給了土匪,結果土匪窩散了之後,她居然還想要回到我的身邊,跟我重修舊好。
若是不報此仇,又怎是我雲無極的性子。
那一夜,蝶妝派人來,邀我去蝶落軒小聚,我略一思索,想看看她到底還有什麼詭計,於是便去了,蝶妝軒裡,蝶妝表情千嬌百媚,穿戴放.蕩,酥胸半露,髮絲如瀑,散在身後,她給我斟酒,笑著跟我說話,彷彿我們還是剛成親時的模樣。
我暗暗地打量了她半晌,在心裡冷笑一聲,我怎還會相信她,我偷偷地倒了那杯酒,裝作被她感動的模樣,堅持要她跟我共飲,看著她一連喝了幾杯,我依舊是不動聲色地倒了那些酒,纔不過一會兒,玉蝶妝已經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雙手不由自主地寬衣解帶,嘴裡還一個勁地喊熱,我冷笑一聲,將在地上扭來扭去的她仍在屋子裡,轉身走了出去,到天亮的時候纔回來,費力把她搬上牀,然後脫了自己的衣服躺在牀上。
玉蝶妝醒來之後,看著我們兩個凌亂的模樣,滿意地勾脣笑了,我暗暗睜開一條眼縫,看著她得意的笑容,故意打了個呵欠醒過來,裝作似乎沒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的樣子,愣了一下,然後冷著一張臉走了。
有一夜,天寒地凍的天氣,玉蝶妝爲了凝玉的事情,假意離家出走,想要博得我的同情,我不勝其煩,派了人去找她回來,卻親耳聽見她承認了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
我在心裡嘲笑自己,這就是你曾經喜歡過的女人,就是你曾經爲了她寧願冷淡對待你應該珍惜的人的原因,就是你在成親之夜在蝶落軒喝的大醉的緣由?
真的是太可笑了。
有一天,我竟然會淪爲自己的笑柄。
我沒想到的是,大夫竟然診治出蝶妝有孕了,我頓覺晴天霹靂,驚訝的不是她懷孕,而是她竟然會癡心妄想地想讓我錯以爲那個孩子是我的。
我開始明白了那一夜她的真實意圖是什麼,好歹毒的女子,好深沉的心思,我從心裡感覺到一股寒意,如果不懲治她,我真的是要白白受到她的矇騙了。
我的心中有了盤算,她如何欺騙於我,我將十倍百倍還她,我要讓她後悔不該這樣對我,這樣惡毒的女子,我以前怎麼會喜歡上她。
我命人在她每日的安胎藥里加了麝香,麝香是孕婦的大敵,熬藥的人是我安排的,她從不提防,根本沒有想要我會害她,日子久了,她總是喊肚子疼,大夫每次來看了,因爲我的命令在先,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匆匆地開了些方子就走了。
麝香一事後來被迫中斷了,我開始想別的法子,我斷然不會輕易饒過玉蝶妝的,雲來說要給蝶妝找一門親事,可是因爲蝶妝懷孕,而且謊稱是懷了我的孩子而作罷,我暗中仍在進行著自己計劃,我並沒有想讓她死,我只會把那個她想要用來誆騙我的孩子除掉。
我知道自己的狠戾無情,可是除了對自己心愛的人,我生不出絲毫的憐惜來。
我對蝶妝,是真的再沒有任何感情了,只是想要報復,想要這個無恥之極的女人得到她應有的下場。
我的計劃進行的很順利,蝶妝快要臨盆的時候,凝玉匆匆去請產婆和奶媽,我獨自站在書房裡,等著下人跟我稟報消息,蝶妝淒厲的慘叫聲隱隱傳來,我竟覺得有些於心不忍,雲來聞知我的陰謀後,趕來狠狠地罵了我一頓。
可惜爲時已晚,蝶妝因在安胎的時候服用了太多的麝香,難產而死,孩子倒是生了下來,卻是沒了絲毫生機。
凝玉在蝶妝的窗前大哭了一場,在那一夜點了大火,將蝶妝和孩子的屍體一併燒燬,自己也葬身火海,蝶落軒再度化爲烏有,彷彿依舊是三年前的樣子,斷壁殘垣,下人們趕不及救火,眼睜睜地看著好好的一座院子被燒了。
我站在遠處,冷眼看著蝶落軒的火勢漸漸小下去,隱隱約約,彷彿又看見了那年嬌弱如柳的蝶妝,娉婷地站在我面前,彈著琴,悠悠地唱著歌,無憂無慮的模樣。
我不知道我們兩個之間,錯的到底是誰,抑或者是誰先錯了,走到這一步,再也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也許蝶妝不該再回來,我曾經也許是溫和的模樣,但是本性卻是陰冷狠絕,她看錯了我,以爲我好矇騙,我也信錯了她,以爲她是可以跟我白頭到老的人。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一生用盡心機,從殷戒到我,再從我到那個姘頭,再到土匪頭子,可惜沒人能給她想要的全部,有錢有權的無法給她陪伴和安撫,而能夠時常伴著她的人,卻不能讓她錦衣玉食一輩子。
人世間總是有難以兩全之事,玉蝶妝的貪戀過重,戾氣太深,而我也是造成她如此面目不堪的原因。
後來的我在病中,依稀還能聽見蝶妝撕心裂肺的詛咒聲,她說,你這樣待我,你會有報應的。
原不想,一語成讖,我性命垂危,我失去了我最愛的女人,短暫的餘生,可能再也無法圓滿。
愛過誰,傷了誰,苦苦掙扎了一輩子,走不出情關,到頭來,埋葬的是一生的情動。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花非花,霧非霧,來如朝露,去如閃電。
人們把寂靜撕裂
驚醒了沉睡的曠野
天邊的斜暉越過千年
再一次染上了你的側臉
我千年不忘的人啊
我們註定永生糾纏
我將翎羽別在你的鬢邊
將花瓣灑在你的胸前
我千年不忘的人啊
我們註定永生糾纏
我記得你著嫁衣爲我送別
踮起腳尖吻在我的脣邊
你說不道再見不算離別
再遙遠你也聽得見
得見我的思念
然後生離忽然成了死別
再也來不及說那句再見
多年前她的歌聲,嫋娜地依稀在耳邊,就讓這一世的恩怨情仇,都隨風而散吧,若有下一世,希望她能真正無憂無慮地長大,依然是嬌媚動人的模樣,依然是當初彈琴時的柔美無雙,她能尋得良人,做她的藤蘿,讓她一生一世癡纏依靠,讓她再不用像這一世這般活得艱辛,永遠動盪流離,永遠算計。
一生的盡頭,往事紛至沓來,欠下的債,愛過的人,我在黑暗裡,想著那個我最愛的女人,我多想要給她幸福,可惜……
我漸漸地閉上了眼睛。
(我想說我真的很傷,前面的情節想不出,於是寫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番外,各種凌亂,大家原諒我……
還有,前面有個重複的兩千字,現在不能刪,下個月會刪除,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