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過來時,睜眼看見頭頂青色的紗幔低垂,雲來呻吟一聲,覺得頭好像被大象踩扁過後一樣疼,意識有些不清晰,稍稍側了頭,守在牀榻邊的蓉兒正支著額頭打盹。
好渴……
舔了舔脣,想喝水,又不忍驚醒蓉兒,蓉兒眼下的暗影那麼深,一定也是疲憊之極,就這樣醒著癱了好久,偏偏自己也沒有力氣爬起來去倒水。
不知道千凡初蘭那幾個丫頭哪去了……
昏迷前的場景在腦中回放,那種又委屈又氣惱的心情又重現,陌生得讓她自己都吃驚,她是從何時開始,心情會隨著雲無極對自己的態度而起伏?
說起來,也是她太沖動太不自量力了,他是堂堂一個王爺,又當真客人的面子,她要是聰明的話,就應該像古代的女人一樣,乖乖地行個禮,然後退下,而不是潑婦一樣滴跳腳和高聲抗議。
腦筋開始打結,在衛延華面前,她總是溫和的,在秦逸舟面前,她總是灑脫的,而在雲無極面前,怎麼她卻總是感到委屈和懊惱。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房門口一暗,走進來一個高大的人影,屏風之側,男人默然而立,將她呆惘的神情盡收入眼裡,臉上是萬年不變的淡漠,心裡複雜糾葛的情緒卻只有他自己知道。
房中淡淡的薰香嫋嫋升娜在空氣中,雲來迷迷糊糊地幾乎又要睡過去,卻實在是渴得受不住,猛吞了口水,喉嚨還是乾澀得厲害,頭一偏,幾乎想要叫醒蓉兒了,那丫鬟卻乾脆趴在牀沿打起了呼嚕。
她搖搖頭,有些無奈,手臂動了動,決定還是起來自力更生,餘光掃到屏風旁邊的男人,她怔了怔,眼睛瞪大,像是發現怪物一般,雲無極竟然會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裡,是她眼花了嗎?
“想喝水?”他挑眉,以脣形問道。
她一愣,隨即大力點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雲無極忽然笑了,慢條斯理地走到窗前,俯身,用那雙粲若琉璃的眸子瞅著她,像是在琢磨著什麼,又像是帶了笑意和調侃,雲來被盯得心裡發麻,生怕他突然變臉伸手掐死自己。
她咧出一個大笑容,遊離的眼神卻泄露了她的慌張,若不是現在渾身無力,她早就連滾帶爬地下了牀離他幾丈遠了。
他卻忽然直起了身,負手走遠了去。
顧雲來長鬆一口氣,她寧願被渴死,也不要在那樣的目光裡被窒息死。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好像是有人在窺視著自己,雲來望了望四周,也沒看出個端倪來。
下一瞬間,他的臉卻突然又在眼前放大,明如璞玉的容顏,卻讓她驚得倒抽一口氣。
他走路都沒聲音的嗎?
雲無極似笑非笑地將一杯水遞到她面前,甚至直接將杯口放在了她的脣邊。
雲來猶豫地看了他一眼,堂堂端王爺親自伺候她喝水,她怎麼擔當得起,正遲疑的當口,雲無極看出她的心思,揚揚眉,要將杯子移開,雲來忙昂起頭頭,就著這樣尷尬的姿勢,咕嚕咕嚕地將一杯水喝了個見底。
總算是覺得清透了不少,神思也清明瞭許多,雲來舒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方纔與他的親密,彷彿老夫老妻,他端來一杯清水,她欣然飲下,只爲解渴解乏,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蓉兒忽然間手肘一動,悠悠轉醒,擡頭看見雲來已經醒過來,先是一喜,立即又發現雲無極竟然在這裡,忙識趣得退下了。
雲來看著蓉兒捂著嘴走出去,心裡越發侷促,不明白雲無極何時變得這麼和善,心裡敲起了小邊鼓,蓉兒就這麼把她撇下,也不怕是把自家小姐送入虎口。
窗外忽然傳來蓉兒略帶詫異地喝道:“你們是誰,竟敢在這裡偷聽?”
隨即是幾聲咳嗽聲,有男人的聲音道:“我們,呃,我們在這裡看風景。”
“看風景?”
蓉兒狐疑地走過去,看著紙糊窗櫺被扒開的一個大洞,驚訝地道:“你們幾個臭男人,竟然敢偷看我們王妃!”
有人在偷看她?
雲來驚得差點從牀上跳起來,聽那男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就是那個說他不懂規矩的男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蓉兒,不得無禮,這幾位可都是王爺的客人,你退下?!比芗掖掖亿s了過來,彎著腰跟趙懷安幾人賠不是。
屋子裡的雲來聽得不是很真切,約莫像是蓉兒不甘地嘀咕了幾句,然後離開了,外面突然安靜下來了。
她費力地從牀上坐起來,一雙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著雲無極,執意要一個解釋,他剛剛從外面進來,不可能不知道外面有人在偷窺,而他竟然面不改色地給她喂水喝,如此體貼溫柔。
雲無極被那樣一雙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盯著,那裡面有疑問,有失望,有懊惱,抑或還有其他的什麼,他無暇去細究了,只是下意識地想要避開這樣的目光。
他轉身,將手中的杯子放下,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顧雲來坐在那裡,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麼趙懷安幾人要來這裡偷窺自己,而云無極明知如此,卻還如此淡定?
王府女眷的寢房是男人可以隨便進來的麼?當日女扮男裝的聶思思想要踏進府裡一步都難。
“小姐!”雲無極前腳剛離開,蓉兒後腳就邁了進來。
“什麼事?”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只是隨口應了聲。
蓉兒喘了口氣,面上似有怒色,“我方纔在外面撞見幾位趴在窗沿偷窺的男人,若不是管家說他們是王府的貴客,蓉兒真的是要指著他們的鼻子罵人了?!?
蓉兒跟著她這麼多年,倒是越來越潑辣和膽大了,雲來想象著她罵人的活潑樣,不由得抿脣笑了。
“小姐你還笑!”蓉兒臉色越加不好,“我後來悄悄地跟著那幾位公子,這才知道一個大秘密?!?
“哦?是什麼?”她這才被引出了一點好奇,勉強將心思分出了些來。
“你昏迷了之後,那幾個人才知道你是王妃,他們開玩笑說王爺虐待苛責你,因而取笑王爺,說他薄情寡義,所以纔來偷窺王爺是如何對待你的,直到親眼見到王爺來探過你之後,他們這才相信王爺待你溫柔體貼。我生氣的是,他們竟然拿著這是打賭,那個姓趙的男人,一直不停地說王爺絕對是做戲的?!?
這是她一路上聽到的他們的議論聲,好在一路上丫鬟來來去去,他們也沒怎麼注意到她,而且他們身在王府,不比在街上,說話也沒怎麼顧忌隔牆有耳。
原來是這樣。
雲來的手指一下子冰冷下來。
她還道平素淡漠冷血的雲無極今日怎這般轉了性子,原來不過是爲了做戲給旁人看,以示他端王爺愛妻的高貴形象。
似乎是有些失望了,可是又好像應該是這麼回事的,她倦倦地躺回牀上,頭腦越加昏沉起來。
“小姐,你怎麼了?”蓉兒察言觀色,連忙過來扶著她躺好。
蓉兒似乎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王爺來這裡探望小姐,她自然是替小姐高興,沒想到真相是這樣,小姐以前對王爺那麼排斥,成親才幾天,態度卻急轉彎,對王爺柔順體貼,她猜著小姐是喜歡上了王爺,現在王爺這樣對小姐,她一定很傷心。
蓉兒心中思慮的,也是半對半錯,雲來對雲無極柔順,是因爲她心中另有盤算,但因爲雲無極此舉而傷心,也是有那麼幾分真的。
那個花圃自然是人人喜歡的,王府的下人一連幾日都有空就圍過來看,只不過不消幾日,花瓣便都變了顏色,頹敗得不成樣子了。
雲來帶著蓉兒散步過來的時候,正看見小廝們正辛勤地栽種新的花苗,她看著被掃落到一旁的殘花,竟然再也生不出想要把它們收集起來做佛戾香的念頭。
樹葉漸黃,算算日子,很快便要入秋了,往年在蘇州,夏天比京城要悶熱,秋天卻要涼爽宜人得多,嫁到王府一個季候,除了越來越煩亂的雜事和種種牽扯糾葛,她似乎什麼都沒幹。
“蓉兒,我們把那些花瓣都收集起來吧?!毕肓讼?,她還是決定不要浪費。
蓉兒自然是應好,主僕二人在其他下人奇怪的目光中,抱著一大包枯萎的花瓣回去了,雲來自己研了墨,攤開宣紙,琢磨了老半天,提筆給蘇青寧寫了封信。
喚了全管家來,問了老半天,還是沒給他解釋清楚什麼是郵局,全管家疑惑地道:“王妃若是要稍信給蘇州孃家,可去跟王爺說說,王爺手下有人經常去蘇州一帶辦事的?!?
她點點頭,示意全管家先退下,暗地裡卻跺腳,破地方,連個郵局都沒法,捎信都不方便,她跟雲無極幾天沒說話了,自那件事之後,她儘量避免著少見到他,他卻日日按時出現在晚膳桌子上,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兩人安安靜靜地吃完飯,他去書房看公文,雲來低頭繼續掃殘羹。
(還差5個收藏滿200,要是今天就達到200的話,就加更一章,嗯哼。某思反省中,這個文真的是太慢熱了,不過應該現在就要往更精彩的情節發展了。謝謝各位看文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