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些時辰,太后的神色已經輕鬆許多,雲來拉著她的手保證,以後一定常常入宮來陪她說話寬心。
“哀家這老太婆不用你們操心,哀家就把無極託付給你了,他那個病,你千萬要上心啊。”
雲來敏感地問:“什麼病?”
太后一愣,繼而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病,就是幾天前昏厥那事,哀家擔心王爺的身體。”
雲來當然不好意思直說,雲無極是被他氣得上火才吐血了,只吶吶地點頭,跟顧佩蘭告退而出。
御花園裡,姐妹兩個皆是心事重重。
雲來看著顧佩蘭的手心裡仍是攥著那塊玉佩,便向她討要過來仔細看了下,電光火石之間,忽然想起來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這塊玉佩了。
十三歲時,在京城的街頭,雲無極削去了她的頭髮,卻把這塊玉佩扔給了她,讓她去端王府換銀子。
這……
想起來太后說的,誰得了這玉佩便可以跟心愛之人白頭偕老一說,原來孽緣從八年前就開始了,她一頭冷汗。
顧佩蘭看著雲來忽陰忽晴的神色,關切地問:“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
雲來搖頭,將玉佩還給姐姐,打趣道:“皇上對姐姐果然是情意深重,白頭到老的承諾也只許給你一人。”
顧佩蘭淺笑,將玉佩放入袖中,“王爺現在待你也好啊。”
其實女子所求的,不過是得一良人,白首不相離,雲懷天雖有後宮佳麗無數,但現在真正能入他眼入他心的,不過是顧佩蘭和皇后而已。
他對佩蘭是真心,對皇后是義務,佩蘭奢求也不是太多,能長伴君側,舉案齊眉,便是幸事,只是後宮之人大多勾心鬥角,日日都要爲著爭寵耍手段,她又免不了會羨慕能夠擁有云無極全部的雲來。
雲來還是對那紅色的玉佩好奇,躊躇了半天,問向顧佩蘭:“姐姐可知那塊紅色玉佩的下落?”
顧佩蘭蹙眉想了半晌,“我對這個也不是很清楚,只聽皇上提過一次,好像是給了先皇的一位公主。”
只是,雲太后膝下只有雲懷天和雲無極兩個兒子,雲族現在只有有公主封號的,除了前些日子被雲懷天認作義妹的顧碧桑,還有就是其他雲懷天其他妃子生的三個女兒。
“先皇的公主?”
“我朝立朝時,先皇只有母后和齊妃兩位妃子,那齊妃的女兒,便是唯一的公主,只不過聽說後來早夭了。”顧佩蘭回憶著自己所知道的,朝四周看看,聲音壓低,“也有聽說是公主帶著玉佩流落了民間。”
想來又是一樁宮闈秘史,雲來問及那齊妃的下落。
顧佩蘭垂眸,道:“齊妃在小公主死之前便薨了,據說是因心疾,不過,我做宮女那會,倒是聽宮裡的老人說,齊妃生性活潑,身子一向健朗,死因讓人很是費解。”
這是皇宮,想要一個人死,有千百種理由,想要隱瞞一個人的死因,也有千百種手段。
踩著別人屍體活下去的人滿身秘密,而死去的人,連冠冕堂皇的死都難以得到成全。
雲來略略懂了,轉頭往太后寢宮的方向望了一眼,憶及殿中那陰森森的氣氛和那張和藹蒼白的面容,即便站在朗朗乾坤之下,竟是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我同你說的這一切,萬萬不可對任何人提起。”顧佩蘭小心囑咐雲來。
她忙點頭,還想再問那小公主的事情,直覺太后跟雲無極的關係如此遭,跟這小公主有莫大的牽扯,卻有宮女前來,屈膝稟報,皇上在靜妃娘娘的寢宮等著娘娘,還請端王妃一道過去。
雲來只得暫時按下一肚子的疑慮,由宮女領路,往顧佩蘭的寢宮去了。
一段時日不見,竟感覺雲懷天要蒼老了許多,雲來猜著是最近國事繁忙,太后和雲無極都相繼臥病,心力交瘁。
想起那個在黑暗中因爲怕貓而躲進假山後的雲二,竟感覺是恍如隔世。
“無極的病可好?”雲懷天還是掛心著弟弟的病情。
“請皇上放心,王爺已經彷彿,雲來定會好好照顧王爺。”雲來恭謹地道。
雲懷天頷首,眉間憂色若隱若現,執了顧佩蘭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旁,像是在喃喃自語:“也不知當初朕的一旨賜婚,到底是對還是錯?”
顧佩蘭笑著安撫:“皇上無須憂心,看他們現在這恩愛的模樣,皇上自然是促成了一段好姻緣。”
雲懷天仍是沒有展眉,定定地忘了顧雲來半晌,終是嘆了口氣:“若是有一天,你真的決定要離開,朕可以成全你。”
她擡頭望他,清澈的眸光,沉然的神色,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雲懷天定是一清二楚了,如今卻還來許給她這樣的諾言,完全違背當初執意將她跟雲無極湊在一起的做法。
“皇上。”底下緋衣的端王妃盈盈跪倒,漆黑的眸子含了悠悠笑意,“雲來謝皇上隆恩,若是他日有需要,定會尋求皇上的幫助。”
心裡卻道,雲無極,有皇上替我撐腰,你日後膽敢負我,我就真的拍拍屁股走人。
看著她臉上的調皮之色,雲懷天突然笑起來,感覺心情也輕鬆了許多:“你還真存了心思要拋棄無極,朕得讓無極加把勁,早點生個孩子,就能把你栓牢了。”
雲來滿臉通紅,怎麼最近每個人見著她都提起生孩子的事情。
顧佩蘭看著雲懷天望向雲來的溫柔神色,眸光漸漸地暗了下來,從賜婚到成親之後的謀劃,甚至還看在雲來的面子上,封了碧桑做公主,雲懷天這般待雲來好,到底是存了怎樣的心思?
連顧佩蘭都對小公主的事情諱莫如深,雲來更是去問雲懷天,萬一不小心觸到了什麼驚天的秘密,她就要吃不了被兜著走了。
回王府的路上,起了心去香料鋪裡看看,這幾日都在王府裡伺候著雲無極,一直都沒來打理的。
還未進門,便聽見裡面傳來聶思思憤怒的聲音:“我說了我沒錢,現在是替別人打雜的!你能不能出息一點,好好地找份工,掙點銀子娶房媳婦!總是死皮賴臉地跑來找自己的妹妹要錢,算什麼男人!”
雲來心一緊,估摸著聶思思這回是真的失去理智了,以前雖然也會恨鐵不成鋼地對著聶大哥咆哮幾句,但不曾出言如此重,聶大哥那潑皮性子,只怕會對聶思思動粗。
她站在門邊,悄悄地往裡面看去,只見屋子裡已經是一片狼藉,聶思思漲紅著臉站在裝放香料的櫃檯前,像是要擋住聶大哥再去砸店鋪,倒是沒看見那幾個雲無極僱來打雜的小夥計的身影。
聶大哥果然怒不可遏地揚起了拳頭:“好啊,你敢罵我!我今天不教訓教訓你,我就不是你大哥!”
眼看拳頭就要朝聶思思揮過去,聶思思背抵著櫃檯,已是避無可避,危急關頭,雲來顧不得其他,擡腳跨入店內,厲聲喝道:“住手!”
聶大哥愣住,回頭看了一眼雲來,瞇起眼睛,啐了一口:“哪個多管閒事的,是不是也要捱揍?”
“放肆!見著端王妃不跪身行禮,竟然還出言不敬!”雲來雙目凜凜,冷著一張臉,一身不怒自威的氣質。
“端王妃?”聶大哥放下拳頭,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聶思思。
“真的是端王妃,這鋪子便是端王爺出銀子盤下送給端王妃的。”
聶思思閃身到雲來身邊,喘平了氣,提醒聶大哥道。
聶大哥將雙手在衣襟上抹抹,爲雲來凌厲的氣勢所攝,打了個千兒,涎著笑道:“小的有眼無珠,竟不知是端王妃。”
“你來我這裡鬧什麼?真是無法無天,等我稟明王爺,定要將你問罪!”雲來臉色未變,眸光掃過一屋子的凌亂,不難猜出剛剛聶思思已經跟她大哥開戰了。
“我……我來找我妹子要點錢……”聶大哥搓搓手,被雲來的氣勢給唬住,乾笑著,“最近手頭緊,聽說我妹子在你這裡幹活,不知能否從王妃這裡支點銀子讓我週轉週轉。”
雲來冷哼一聲:“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當日你不是用五十兩銀子把聶思思賣給我了麼?”
聶大哥瞪大眼睛,看了半晌,才認出雲來是當日那女扮男裝的掌櫃。
“這,不管怎麼樣,聶思思是我的妹妹,縱然不是親生的,但我辛辛苦苦養她這麼多年,也不該只值五十兩銀子,王妃若是真心要買下我妹子,也該多付點銀子。”聶大哥已經是無恥之極。
聶思思卻遽然變了臉色,“你說什麼?什麼不是親生的?”
聶大哥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他想到反正老孃親已經過世多年了,繼而滿不在乎地道:“你不過是娘撿回來的野丫頭,娘辛辛苦苦地撫養你這麼多年,你應該要好好地回報吧!”
聶思思身形一晃,險些站不穩,雲來忙伸手扶她一把,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中閃過的卻是關於那個失蹤的小公主的事情。
“家裡一向窮苦,娘把我送去大戶人家做丫鬟,我還道娘只是寵著哥哥一些,不想我竟不是孃親生的女兒。”她喃喃地道。
“囉囉嗦嗦什麼,總之我們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銀子都還回來,就算兩清了。”聶大哥這回是真的輸紅眼了。
聶思思徹底死心,緩緩地閉了閉眼:“你要多少?”
聶大哥比出三根指頭,想了想,又把五根手指都攤出來,“不多,五百兩。”
“我賣身做丫鬟掙的銀子都給了你了,早就抵了娘養我一場的花費,你還敢獅子大開口!”
“吃穿用度好說,那養育之恩呢?你不給也行,以後我就天天來纏著你。”聶大哥反正是無賴之徒。
“我給。”雲來沉聲道,“五百兩就五百兩,簽了契約,以後斷了你們的兄妹之情,若是你再來騷擾思思,我便派人打斷你的腿。”
這招放狠話是從雲無極那裡學來的,倒是讓某隻無賴不敢做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