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琛送完顧佩蘭之後,仍是照常去上了早朝,皇上今日,似乎特別高興,連給他奉茶的小太監都一併給誇了,他下了朝回到府裡,走到書房門口時,忽而想起來顧雲來的那頭短髮,眉頭蹙了蹙,正準備喚延華將顧雲來叫過來,擡眸卻見雲來正往這邊過來。
“爹!”顧雲來繞過面前的梧桐樹,加快了腳步,走到顧錦琛面前。
顧錦琛一直站在原地等著女兒走到他面前來,伸手扶住她的肩,他憐愛地望著氣息微喘的顧雲來道:“慢些走就是了,不必這麼急。”
顧雲來將臉頰旁的一縷碎髮撩到耳後,定了定心神,緩言道:“爹,雲來是來向你辭行的。”
顧錦琛面色突變,沉聲道:“何謂辭行,這裡就是你的家,你還要去哪?”
她淺淺地嘆了口氣,就知道顧錦琛是這樣的反應,爹孃分居,受苦的都是孩子,小手攀上顧錦琛的手臂,顧雲來仰起頭來,一臉甜甜的笑容,“爹,我來京城時,娘叮囑過我,待佩蘭姐姐一入宮,我便要回去,娘和妹妹都在蘇州,雲來怎可獨自留在京城。”
他的身體微微一僵,面色複雜,“九兒,留在爹的身邊,不好嗎?那時你年幼,離不開你娘,我不能阻止你娘帶走你們,現在你們都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就不考慮下陪在爹的身邊嗎?”
顧雲來聽著這席話,心中微微動容,從小到大一直缺乏親情,到了古代,卻是爹孃都爭搶的寶,她側頭,靠在顧錦琛的懷裡,將眸中的淚光藏起,可憐兮兮的地道:“爹,你的身邊,有這麼多姨娘和姐姐們陪著,可是孃的身邊,只有我和妹妹,若是我再離開娘,她一定會傷心欲絕的。”
蘇青寧會不會傷心欲絕,與她相處才月餘的顧雲來不知道,但是,若是自己在留在這顧府,是真的要被那些只會以貌取人的女人們一人一口吐沫給淹死的,她總不能明白地告訴顧錦琛,爹,你的那些夫人和女兒,老是看不慣我,想方設法地找我的碴吧,那樣她更沒法在顧府過安生日子了。
顧錦琛好半晌沒說話,蘇青寧的音容相貌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曾經的繾綣情深,曾經的柔情似水,情至深處,他們也山盟海誓過,只是,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唯一,她口口聲聲地控訴著,她在這顧府,猶如深陷囹圄,看著她眼裡深沉的悲哀和絕望,他也只能放手了。
而現在,撫著顧雲來不過才兩寸長的髮絲,他還要再次放手嗎?
良久之後,顧雲來才聽到顧錦琛重重地嘆了口氣,而後是他莫可奈何的聲音,“我答應你走便是了,只是,九兒,你也要答應爹,若是有機會,定要回京城來陪陪爹。”
她的手在顧錦琛的身後偷偷比了個勝利的手勢,聲音卻是泫然欲泣,“爹放心,你這麼疼雲來,雲來定會尋機會來看你的。”
“好孩子,也許等爹爹再見到你的時候,你的頭髮該長如從前了。”
因馬車還在府外等著,雲來也不便再耽擱下去,更生怕顧錦琛會追問爲何她頭髮變短的原因,顧雲來趕緊截住他的話尾,“爹,馬車已經在府外等著了,雲來告辭了,望爹保重身體。”
她是很想學著電視上的大俠,雙手抱拳,大吼一聲“壯士,後會有期”的,但用在和她親爹道別,實在不合適,顧錦琛望著顧雲來如同被追趕般地匆匆跑遠,這纔想起來,他方纔說了這麼多,卻忘了問,爲什麼他家九兒的頭髮會變得這麼短!
顧雲來出了顧府,正要上馬車,延華從後面追了上來,雲來只感覺一陣清風撲面而來,接著是延華急急的追問,“九小姐,二小姐她說……”
“延華,佩蘭姐姐若是有音信回來,你代我轉告,雲來他日再與她敘姐妹情。”顧雲來很乾脆地道,端王爺一事,讓她對與皇宮裡的人實在沒什麼好印象,爲了避免入宮去趟那渾水,她只有趕緊腳底抹油溜走了。
“可是……”延華看著顧雲來火燒火燎地踩著小凳子上了馬車,接著立即從馬車的車廂內傳出了啓程的聲音,他只得再次把話咽回肚子裡去。
棗紅色的馬車漸漸遠了,年輕的青衣男子獨自站在府門口,望著顧雲來離去的方向,晨光中,那個笑語嫣然的少女淺淺地入了心底,他握了握拳,淡淡地垂了眼眸,心中終於有了決定。
回程的時間比來的時間短了許多,顧雲來在馬車中暈暈乎乎了兩天,終於是又回到了蘇州城。
兩個守門的小廝見大小姐回來,趕緊入內去向蘇青寧稟報了,顧雲來下了馬車,望著蘇州瓦藍瓦藍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打心眼裡覺得,蘇州還是比京城要好。
一溜小跑進了府裡去,顧雲來直奔自己的房間,幾日未見,分外想念那個粘皮糖一樣的妹妹,然而將院子裡裡外外找了個遍,仍是未見著顧碧桑那小鬼的身影。
“小姐,別找了,我方纔問過了,二小姐讓夫人送出府去了。”蓉兒抱著包袱匆匆進來,下人們之間,總是喜歡聊些八卦的,蓉兒追著顧雲來一路過來,聽到的都是別的丫鬟們在議論著蘇府這兩日發生的事情。
“什麼?我娘爲何要把碧桑送出府去?”顧雲來大驚。
蓉兒搖了搖頭,“這個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聽說,舅老爺前日又來府裡鬧事,府裡上上下下都雞飛狗跳的,然後昨兒大清早便把小姐給送出府了。”
“舅老爺?”她挑眉。
蓉兒小心翼翼地覷了下顧雲來,“呃……小姐,你又忘記了嗎?夫人的親生弟弟,也就是你的舅舅,自從他被你外公趕出府之後,一直對蘇府心懷不軌,就是因爲他上次來大鬧了一場,才害得你被砸暈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就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啊,小姐,你不會就是因爲被舅老爺的鞋砸到,壞了腦袋了吧?”
顧雲來的額頭瞬間滑下一滴冷汗,敢情就是因爲這個身體的主人被鞋砸暈了,她才附身到她身體上來的,自己醒來之後,面對著陌生的環境,饒是心中震驚,也沒敢多問什麼,生怕露出馬腳,被古代人當成異類。
原來……原來她是這麼穿越過來的。
折身去了蘇青寧的房裡,顧雲來想問清楚她爲何要把顧碧桑被送出府去,她不過是個才十歲孩子而已,蘇青寧怎能如此苛刻地待自己的孩子。
聽了顧雲來的來意,蘇青寧卻沒有正面迴應她,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顧雲來,那頭短髮不期然映入眼簾中,她微微蹙眉,不悅地道:“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你在京城這幾日,你爹就是這麼照顧你的?”
顧雲來有種深深地挫敗之感,這些古人把頭髮看得這麼重要,短髮而已,又不是斷頭,她扁了扁嘴,道:“斷髮一事與爹無關,娘,你把妹妹接回來吧,她還那麼小,讓她在外面,你也不放心的啊。”
蘇青寧嘆了口氣,道:“你舅舅三天兩頭來鬧事,府中下人是防不勝防,他畢竟是我的親弟弟,我也不忍心報官抓他,我又擔心他心狠手辣會對你們兩個下手,上回害得你昏厥了幾日,前日又差點點火將這宅子給燒了,我只得將碧桑送到淵色師太那裡去學功夫了。也趁機磨練磨練她,這未嘗不是好事,且淵色師太在出家前,也是我的閨中好友,她會好好照顧碧桑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顧雲來撓撓腦袋,原來是這麼回事,她還道蘇青寧這麼冷血心腸,親情淡漠,原來歸根結底,都是爲了她們姐妹倆做打算。
心裡正顛覆著對蘇青寧的看法,又聽得她道:“你奔波了幾日,也定是辛苦了,好好休息一天,明日開始,你便跟著我去打理鋪子。”
什麼?
顧雲來張了張嘴巴,圓臉垮下,她回來蘇州,是想過混吃等死的米蟲日子啊,爲什麼還要跟著蘇青寧去打理鋪子?
許是聽見了顧雲來心裡的哀嚎聲,蘇青寧又望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這蘇家的生意,以後都是要交給你們姐妹倆的,碧桑又尚且年幼,你就要給娘好好地努力學做生意,這樣我以後才能放心地放心地把家業交給你們。”
“我……”彷彿泰山壓頂,顧雲來的背不自覺地縮了一下,望了望蘇青寧冷然的面色,她默默地行了個禮轉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