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懷天看了一眼凌惜之,沉聲道:“王夫人,你與凌姑娘各執(zhí)一詞,朕到底該相信誰?”
“皇上。”顧靜萱恭敬地低下頭來,“皇上可容許民婦向掌櫃的問幾句話?”
“準了。”
顧靜萱起身,折到掌櫃的身邊,笑容燦爛,“掌櫃的,我只問你,那日到底是端王妃買了東西故意不給錢,還是,淩小姐主動替端王妃付了銀子?你放心說出實話,萬不可因受了小人的指使而欺矇皇上太后。”
她那樣笑吟吟地看著掌櫃的,衆(zhòng)人皆是屏息,等著掌櫃的回答。
“這……”掌櫃的冷汗涔涔,他做的是小本買賣,開鋪子的銀兩有一半是向王富借的,算起來,王富也算是他的半個東家了,他實在是得罪不起這顧靜萱啊,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撒謊,更是讓他惶恐不安,生怕招致殺身之禍。
“皇上!”掌櫃的伏倒在地上,大聲道:“皇上饒命啊!是有人威脅我,讓我來誣陷端王妃的!”
雲(yún)懷天臉色一沉,拍桌道:“朕給你一個機會,饒你的命,你把當日的情形細說出來,務必不得有一句是假!”
凌惜之臉色瞬變,看著虎著臉的雲(yún)懷天和皺了眉的太后,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掌櫃的不敢再有隱瞞,將那天發(fā)生的事情都詳細道盡,末了,仍是哭號著道:“皇上,草民也是爲人所脅迫,犯了這欺君大罪,還使端王妃的名聲受了污損,草民罪該萬死!”
“你且說,逼迫你撒謊的人是誰?”太后不老,也不糊塗,心裡約莫猜出了是誰,但卻還是要聽掌櫃的當衆(zhòng)親口說出來。
“草民只是被一個蒙面的黑衣人威逼,說若是今日不按淩小姐說的去做,就要取小的性命。”掌櫃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的很委婉。
衆(zhòng)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凌惜之身上,雲(yún)懷天拍案:“凌惜之,你還有什麼話說?”
已經(jīng)被人戳穿到這個份上了,凌惜之還是嘴硬,“皇上,你不要聽這個女人胡說八道,她在血口噴人,惜之與端王妃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過是可憐這掌櫃的,今日纔想還他一個公道,沒想到反被誣陷,皇上,惜之冤枉啊!”
趙懷安涼涼嘆息:“真是賊喊捉賊……”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凌惜之惡狠狠的一記目光,他故意打了個哆嗦,一副好怕的表情,雲(yún)來看在眼裡,不由得撲哧笑了。
情勢急速逆轉(zhuǎn)過來,大家立刻見風使舵,吩咐議論著,端王妃是無辜的,淩小姐如此惡毒,竟然惡意陷害別人。
凌丞相站了出來,拱手道:“皇上,小女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情,還望皇上恕罪。”
“爹!我沒錯!”凌惜之死不認罪。
雲(yún)懷天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幾欲動怒,忽然卻聽到雲(yún)無極的聲音,“皇兄,此事不必再追究了吧,既然已經(jīng)還了王妃的清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要攪了母后過壽辰的興致。”
沒什麼大不了的?
雲(yún)來又驚又氣,她本來還想著讓凌惜之受些教訓,以後不要再那麼放肆和惡毒了,沒想到雲(yún)無極竟然還幫著凌惜之說情,他真的是個好男人啊!
她在心裡恨恨地腹誹,雲(yún)無極你這個混蛋,那個女人污衊了你的夫人,你反而還替她求情,要拈花惹草,至少也要換個地方!
對於雲(yún)無極一而再地爲凌惜之求情的行爲,除了他喜歡凌惜之,雲(yún)來想不出別的理由,難怪凌惜之總是跟自己過不去,原來是因爲自己搶了他的心上人。
這樣想著,忽然感覺怪怪的,心裡充滿了罪惡感,兀自糾結(jié)了下,她還是對雲(yún)懷天道:“皇上,王爺說的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既然已經(jīng)弄清楚了,就到此爲止吧,今日是母后的壽辰,我們還是開開心心地,別傷了皇家的和氣纔好。”
此話甚得太后的歡心,她拉著雲(yún)來的手,笑著說:“還是你這孩子懂事,這件事就算了吧。”
她說著,轉(zhuǎn)頭吩咐貼身的女官,“不是說安排了戲班子嗎?吩咐他們開戲吧。”
雲(yún)懷天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朕就不再追究這件事了,只是,下不爲例,不管是誰,都不許打著皇家的名號胡作非爲,也不可勾心鬥角,栽贓陷害他人,若有再犯者,朕一律嚴懲不貸。”
衆(zhòng)人拱手稱是。
皇后娘娘雖然面色不悅,但還是不再多言了,凌丞相拉著還是不依不撓的凌惜之退回了坐席,雲(yún)來看著凌惜之那任性的表情,暗暗嘆息,這凌惜之沒得到教訓,詭計也沒達成,定是不肯罷休的,自己以後還是得多防著她。
“皇上,難爲靜萱妹妹特意進宮來爲雲(yún)來洗漱冤屈,臣妾想留妹妹看戲同樂,可好?”顧佩蘭柔柔地笑著對雲(yún)懷天道,事情弄清楚了,雖然她和雲(yún)來一樣,沒有看到凌惜之被懲罰這個理想的結(jié)果,但是心裡的大石總算是放了下來。
雲(yún)懷天頷首:“甚好,朕也會好好賞賜王氏的。”
顧靜萱也不推辭,落落大方地跪身謝恩,走到一處空桌案後坐了下來,那掌櫃的逃過一難,被太監(jiān)帶出宮去了。
宴席對面的露天戲臺子上,很快地響起了鑼鼓嗩吶的喜慶之聲,隨即,十幾名穿著花花綠綠衣裳的戲子徐步上臺,跪下身來一一向雲(yún)懷天和太后請安,大家的注意力都轉(zhuǎn)向了戲臺子。
“啓稟太后,皇上,今兒奴才們要唱的戲名是,觀燈。”戲子中央,一名青衣小生聲音酥糯,向著宴席這邊道。
鳴鑼開戲,戲子們皆是聲音啼婉,拖著長長的尾音,雲(yún)來拄著手支柱額頭,意興闌珊地看著那一羣人在戲臺子上面又唱又跳,她對戲曲瞭解得不多,也沒什麼興趣,一提起這個,想起的只有以前在孤兒院時,孤兒院有幾個老奶奶,沒事總愛哼幾句京劇。
太后卻聽得如癡如醉,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了那婉轉(zhuǎn)的唱腔中。
雲(yún)來打了個呵欠,眸子往四下裡遛了一圈,見人人都附和著太后,全神貫注地聽戲,眸光無意間落在了雲(yún)無極身上,卻不小心撞到了他正望向自己的眼神。
她立即迅速地別開了頭,如避瘟疫的慌張讓雲(yún)無極不自覺地蹙了眉心,莫名地感到厭煩,看來,他得去好好地警告一下他的王妃了,不該用這樣的態(tài)度去來對待自己的夫君!
雲(yún)來窮極無聊,與顧佩蘭隔得遠,也沒法跟她說說話,垂著頭坐了一會,一雙清亮的眸子又忍不住滴溜溜地開始四下裡閒逛了。
戲臺子上,好戲正精彩著,紅色的簾子掀開,又一個青衣上臺來,搖著扇子唱了一句:“喜盈翡翠樓,燈紅染廣袖,果鮮潤玉喉,青山不老龍不老,東海千秋壽千秋。”
顧雲(yún)來猛地一怔,這聲音……好熟悉!
細細地瞅了過去,抹著濃豔脂粉的妝容下,青蓮的風韻隱隱潺動,雲(yún)來的呼吸凝滯了,直勾勾地望著戲臺上的青衣。
是延華,衛(wèi)延華!
一瞬間,陽光消失了,清風消失了,曲樂聲消失了,周遭所有的人也消失了,全世界的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雲(yún)來的眼中,只看得見他,只看得見,那蓮花一般的容顏,腦中浮現(xiàn)的,只有他曾經(jīng)那溫柔的笑顏。
戲臺上的衛(wèi)延華彷彿感覺到了她的注視,眸光淡淡地掃了過來,在觸及到雲(yún)來癡惘的表情時,他忽然微微笑了,脣畔淡淡的弧度,恍如他身上的那些光芒,一直明晃晃的也照到了她的身上。
心裡瀰漫而上溫暖的感覺,僅僅是看著一個人,就會有歡喜而踏實的感覺,延華,延華,他知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麼奇妙,又有多麼讓她不安。
就在她怔忡間,曲樂聲忽然停了,她一愣,這才發(fā)現(xiàn)一齣戲已經(jīng)唱完了,耳畔忽然傳來太后嗔怪的聲音,“雲(yún)來,傻孩子,看戲而已,怎麼掉眼淚了呢?不過這戲著實是唱得好,來人,看賞。”
衛(wèi)延華站在那羣伶人之中,跟著他們一起領賞謝恩,而後又隨他們一同退下了。
看著他走,雲(yún)來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幾乎要舉步追了上去,只是猛然意識到場合不對,她又怔怔地坐了下來,一摸頰上,果然都是冰涼的眼淚。
是喜極而泣,還是因思念成疾?
她迷惘地坐在那裡,周身籠上淡淡的憂傷,忽然心念一動,她側(cè)首望向顧佩蘭,只見一個小宮女匆匆過來,低頭對她耳語了幾句。
雲(yún)來直覺猜測是跟衛(wèi)延華有關(guān)的事情,果然小宮女才一退下,顧佩蘭就皺著眉頭,佯裝身體不適,要向雲(yún)懷天告退。
雲(yún)懷天不疑有他,不放心地囑咐了幾句,便讓宮女送她回去寢宮歇著。
又一齣戲開場,太后的興致也越來越高,並沒有注意到那邊發(fā)生的事情,雲(yún)來看著顧佩蘭走遠的身影,心裡發(fā)急,也不由得覺得傷心,看來衛(wèi)延華混進皇宮,就是爲了見佩蘭姐姐一面,先前他對著自己的方向笑了,說不定也是笑給佩蘭姐姐看的。
她忽然心慌意亂得像情竇初開的少女,絞盡腦汁,想著怎麼藉口離開去見衛(wèi)延華一面,同他說說話,錯過這個機會,不知道又要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他。
正在這時,顧靜萱忽然一頭栽倒在坐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雲(yún)來也是一驚,身後待命的宮女忙上前,手忙腳亂地扶起她,急聲詢問王夫人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