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便順著通道往下走,我發現這個盜洞是個U形,爬出去後果然是與剛纔的墓室結構相仿的另一間扇形墓室,應該就是被墓壁隔起來的主墓室之中的另一間。
圓邊上照舊排列著齊身高的青銅大瓶子,裡面的頭髮像生物一樣在瓶口探頭探腦,鋪滿了整個墓壁和墓頂,於是我的眼目所及之處幾乎都是蠕動著的烏黑油亮的頭髮,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還不停的滲出成分不明的腥臭**,滴在身上讓人感到十分噁心。
不過好在有悶油瓶保駕護航,這些頭髮只敢遠遠觀望,並不能近我們的身。我注意到悶油瓶出汗的情形好像稍稍好了些,不過手上沒有包紮的傷口卻仍然出血量可觀。胖子一臉暴殄天物的表情,恨不得拿個水壺出來一路接著,我十分無語,但是心裡也確實有點可惜的感覺。
這時我卻發現,在那些涌動著的頭髮中間,似乎有一塊小小的空隙。胖子似乎也有所覺察,拿著礦燈上前去看,又扭頭對我說道:“小吳,這墓磚似乎有段洋文,你看看是不是小哥做的記號?”
我心裡直範嘀咕,心說悶油瓶做的記號讓我去認做什麼,他又不是失憶到生活不能自理,要我當全責保姆。不過雖然這樣想,我還是擰開了手電,打算去胖子那邊看看。這時候胖子已經踮起了腳尖,高舉著礦燈又湊近了去看,姿態看起來頗有點胖天鵝芭蕾的架勢,我估計他是仗著衣襟上有悶油瓶的寶血,因此在那些頭髮面前也有恃無恐起來。眼看著胖子的手快要觸到了那片墓壁,悶油瓶突然沉聲喝道:“別碰!”
然而在胖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我就聽到了黑暗中突然傳來“嗖”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撞到了那塊墓磚,發出十分清揚的一記聲響,顯然那磚後面是空的。我心裡一顫,心說這下恐怕要壞事。胖子已經高聲罵了起來:“是誰他孃的給胖爺我使絆子!胖爺咒你斷子絕孫!”
只一瞬間,墓室竟然發生了劇烈的傾斜,胖子趴在墓壁上,在慌亂之中抓住了一把頭髮,一邊噁心得直罵娘一邊還抓得死緊,我和悶油瓶站在墓室中間,並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我因爲慣性向後跌去,多虧悶油瓶從後面扶了我一把,這才稍微穩住身形。
我剛想鬆一口氣,這時卻聽到悶油瓶十分急促地說道:“吳邪,往旁邊去!”我連忙跟著悶油瓶跑了兩大步,可遠不及他那樣身手敏捷,落下了大約半米的距離。而下一秒我就覺得腳下一鬆,人已經直直地往下墜去。悶油瓶嘖了一聲,回身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他本來剛剛脫離陷阱的位置,這時卻被我拽得支點不穩,一腿勉強卡在陷阱口子上,只能維持吊住我的姿勢,卻無法發力將我拉上去。我腳上掙扎了兩下,想自己借力往上爬,卻發現腳下竟光滑得如同抹了油脂的鏡子一般,我越是用力反而越是讓自己加速向下。悶油瓶也被我帶得身形一晃,我連忙對他搖了搖頭,說道:“小哥,下面很滑,我爬不上去。”悶油瓶默然不語,拉住我的手卻越發用力,炙熱的溫度從手心傳來,就像烙鐵一樣無法撼動。
我一邊手腳並用一邊心下惶然,心想我這次恐怕真的兇多吉少,便對胖子吼道:“王胖子,我今早在旅館裡落了雙襪子,你他孃的出去後把它帶給我媽,那輛金盃就當是酬勞……還有今後小哥的事情也得拜託你……”我一邊說一邊還真有點悲從中來的意思,可話還沒說完,悶油瓶就低聲斥道:“閉嘴。”胖子也罵:“你倆他孃的演什麼泰國坦克號?!少給胖爺我唧唧歪歪!我他孃的又不是送快遞的,臭襪子你丫自己送去!誰稀罕你那輛破銅爛鐵!”
這時候我也沒心情糾正胖子那是泰坦尼克號,不是什麼泰國坦克號。不過在經歷了這麼多險境之後,我也確實已經不再是當年那樣容易放棄的人了,於是在悶油瓶的協助下,我空出的右手努力地往地面上抓去,悶油瓶的身體已經崩到了極限,眼看就要成功,這時卻又有“嗖”的一聲,一個東西直直地朝我的手背打來,我受驚之下手不自覺地一鬆,竟帶著悶油瓶一起向陷阱裡滾了下去。
這個通道里觸手都是異常光滑的表面,根本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讓我們緩衝或是停頓一下。我一邊往下加速滑去,心裡的恐懼卻不如跌下的那一瞬間來得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悶油瓶在,安全感比較強烈的緣故。
我跟悶油瓶抱作一團,在裡面滾得七葷八素,大概半分鐘的功夫總算觸到了底,悶油瓶立刻從我身上爬起來去查看周圍的情況,而我頭暈得厲害,又在地上躺了大約半支菸的功夫才坐起來。
這時我纔看清了眼前的情況,墓室的陷阱似乎將我們帶到了一個新的空間中,無邊的黑暗中竟一片奇異的五光十色,應該是光源被折射後形成的效果,看起來和極光很類似,十分瑰麗。腳下依然滑的厲害,不過比剛纔的那條過道要好太多,幸虧我一狠心買了雙高摩擦係數的專業戶外鞋,否則這會兒可能都站不穩。我扭開礦燈往四周看去,這似乎是個天然形成的溶洞,有一脈細細的水流自上而下,到處都是從地上冒起或是從穹頂上垂下的石筍,只是那些棱柱看起來都細得讓人匪夷所思,就像是一片頭髮似的,如果有風吹過來的話我毫不懷疑它們會飄起來。
悶油瓶打著手電,正在不遠處,他在這塊無阻地面還是站得很穩,看起來下盤功夫確實練得很紮實,我突然想等回了杭州後我可能也得找個師父學學把式,否則這樣出生入死的生活肯定消耗不起。而看眼下的形勢,恐怕我還要爲了悶油瓶和那個驚天秘密下更驚險的鬥。
我正想著,突然聽到一陣黏膩鈍重的腳步聲傳來,就像是一個渾身溼噠噠的醉漢會發生的那種跫音。我心裡一緊,立刻反射性地向悶油瓶那邊看去,卻發現手電的光已經熄滅了,他的人也不知所蹤。我立刻屏住了呼吸,悄悄握緊了腰間的匕首,等那東西過來,管它是人是棕,直接一刀下去。就算再厲害的鬼也怕不要命的人,畢竟正如我爺爺所說的那樣,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動物。
那粘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手心的汗也越來越密,大約離我還有三四步距離的時候,那聲音突然停下了。我的心絃崩到了極點,幾乎能聽到自己的毛髮豎起來的聲音,直覺性地就想打開礦燈去看情況,誰知這時候,卻有個人從背後用雙臂緊緊地夾住了我的身體,又有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捂住了我的嘴。
“別動。”悶油瓶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道。我自然不敢掙扎,悶油瓶的手上全是汗,那鹹澀的味道幾乎滲進了我的嘴裡。我想到他之前在那個大棺材裡十分反常的情況,便有些擔心。然而這時,在一片寂靜之中,我卻感到有一個硬硬的東西抵在了我的屁股上。
一開始我以爲那是他那把黑金古刀,可是仔細一想那寶貝已經遺落在了廣西,更何況悶油瓶的習慣向來是把刀子別在後腰上。再一聯想到那兩具□□的屍體,胖子那驚世駭俗的一坐,以及沒有防毒面具的悶油瓶,我心裡一顫,總算他孃的反應過來了那是什麼。
難怪他出汗出得厲害,血也流得更快,原來都是氣血翻涌所致,而我之前竟然一直沒有發覺,實在是太粗心。可是這樣一來,當前的姿勢又令我感到尷尬異常,只是悶油瓶的力氣極大,附近又有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我也沒辦法掙開他。
不過有了這層窘迫,對未知生物的恐懼感倒是淡了不少。正在我走神的一剎那,我突然感到有個粘糊糊溼噠噠的東西悄無聲息地纏上了我的脖子,那觸感讓我渾身一哆嗦,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立刻拔出匕首,沒頭沒腦地衝著那東西戳了過去。
而悶油瓶的動作更快,雙指一夾一擰,我幾乎看不清他的動作,待到我打開礦燈去查看情況的時候,我只能看到一隻與禁婆十分類似,但是更沒有人形的東西躺在地上,渾身上下都長滿了頭髮,在頭髮後面睜著兩隻黑洞洞的眼睛(其中一隻還戳著我的匕首),正直勾勾地蹬著我看,神態十分駭人。而它的手指還在向上**地抓著什麼,似乎心有不甘。好在它這時已經身首異處,應該是悶油瓶兩指擰斷了它的“頭”,在斷口出流出了一大灘濃稠的黑色**,聞起來讓人噁心欲嘔。
我連忙退了一步,讓自己緩緩情緒。早飯還沒消化完就看到這種東西,確實讓人受不了。只不過在支起帳篷的情況下,悶油瓶居然還能神色淡定地打糉子,我實在對他肅然起敬。可是現在地上一塌糊塗的情況,又讓我覺得有點慘無棕道,若沒看錯的話,這隻糉子生前也應該是個姑娘。好在胖子這會兒並不在,否則必定要罵我這時候還在發揚□□的棕道主義精神,應該直接被打入背叛革命的黑五類。
悶油瓶這時正蹲在地上查看那隻糉子,我也調整了一下呼吸看過去,只見它身上的頭髮大約有三米左右的長度,而我明明記得剛纔我看的時候應該還不到兩米,也就是說,這隻糉子在死了以後,身上的頭髮竟還在飛快地生長。我不禁打了個寒戰,悶油瓶擡頭看了我一眼道:“我們快走。”
我便跟著悶油瓶一步一滑地往前走去,他的步履輕而穩,讓我又羨慕又欽佩。我以前一直覺得二叔已經是城府深沉的人中翹楚,但是依然不見得能有悶油瓶這樣過人的定力。如果在那口棺材中我沒有戴上防毒面具的話,憑我這點可憐巴巴的耐性,可能早不知對悶油瓶做出什麼人身共憤的事了。而悶油瓶在如此不適的情況下,依然能冷靜地分析和制敵,確實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