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
墓室的頂上被炸裂了一個口,然而爆炸的餘波卻讓四周的墓壁開始向內倒塌。我們本來都伏在牆邊,這時卻分明成了死地。那些野雞脖子感應到危機,登時逃得連影子都沒有了。我身上的傷口發作起來痛得頭暈眼花,眼睛也幾乎要被額頭上的汗迷住了,身上發起燒來又開始脫水,真是隻有禍不單行這一個詞可以形容。
這時我身邊的牆上出現了一道明顯的裂紋,震動之下約有兩米寬的一塊墓壁衝我砸了下來,我心急如焚,卻只能憑著求生的意志勉強往前爬去。我的速度自然是不夠快,這次就算不死估計也要去半條命,心下只能苦笑,但是隻要還有一口氣在,我總歸是不會放棄的。
我上半身雖然勉強脫離了險境,但是下半身卻還處在墓壁下方。我一咬牙,心裡已經做好了承受痛苦的準備,可墓壁竟沒有如我預期般砸在腿上。我目瞪口呆地向後一看,發現竟是悶油瓶整個人抵在牆上,硬生生阻止了墓壁下落的趨勢。
可是這種巨石壘成的墓壁質地極硬極沉,根本就不可能靠一人之力扭轉。悶油瓶的左肩抵在牆上,整個人崩得就像一張弓,跨開的雙腳由於墓壁的下滑被迫一寸一寸地前移,我甚至看到有鮮血在順著他的肩頭往下滴,想必已經被石壁磨得血肉模糊。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站得筆直,雙腿竟絲毫沒有打顫,彷彿肩上所對抗的不過是一片海綿。他見我還在看他,便厲聲道:“別回頭,往前走!”
我一聽他的聲音就明白他已經力竭,全憑一股強大的意志力在忍耐,他在塔中受的傷不比我輕,體力也已經接近極限,可是現在他竟然還要憑著肉身去與這樣的災禍抗衡。我頓時就想到了黑眼鏡那句話——他一直都在拼命地保護我,可最終還是保不住我。我心裡一酸,手抓著牆,人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只能掙扎著往前爬,黑眼鏡的前半句話或許是對的,但是我絕不會讓後半句成真。我雖然身手不濟,卻並不是會對困難妥協的人,悶油瓶既然願意捨命來救我,我也絕對不能辜負了他的善意。
這時陸陸續續又有碎石滾落砸在我身上,各種疼痛交織在一起,到後來幾乎已經麻木,我渾身又冷又熱,心跳得像是在擂鼓,眼前一片發昏,也不知道應該從哪裡跑出去,只能毫無意識地不斷向前。背後不時傳來石壁倒塌產生的轟然響聲,我卻始終照著悶油瓶的話沒有回頭。即使他要我獨自往前,可是他還沒有微笑著與我道過別,那麼這裡就一定不是我們的終點。
這種莫名其妙的意識支撐著我,居然讓我的五感都遠離了。這時我聽到一個聲音在頭頂上衝著我吼道:“天真,你他孃的給胖爺我堅持住!”隨即就有一隻肥嘟嘟的手使勁拍了拍我的臉,胖子一向手黑,這次卻溫柔得幾乎像是在彈棉花。我隱約感到他急得要命,可是那張臉上的表情卻怎麼也看不清,只能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小哥呢?”可連我自己也不確定自己的喉嚨裡有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胖子這才鬆了一口氣,笑罵道:“他孃的,還知道問小哥,肯定死不了。” 說著我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就被胖子扛到了肩上。我睜大眼睛,這才發現胖子也受了很重的傷,他的腰上竟有一個很深很整齊的切口,只胡亂用衣服紮了一下,上面被都染成了暗色。
胖子似乎怕我挺不過去,一邊走一邊在我耳邊安慰我:“小吳,小哥那就是摸金校尉中的原裝正品,抗揍防棕功能一流,你看你這次品不也活得好好的,他孃的別擔心,咱們這就去找他。”
我頭腦一片迷瞪,根本分不清胖子這是在安慰我還是罵我,可是有這樣一個不靠譜的聲音在耳邊嘮叨,竟然也有一種找到了組織般的歸屬感。同時眼前似乎也清楚了些,能看到四周墓壁上的裂紋在瘋長,頂上的石塊在不斷地下落,胖子扛著我行動不便,又怕我背上傷上加傷,硬是捱了好幾下。這時我們已經逼近墓室正中的那個空洞了,胖子高興之下便加快了腳步,不知怎麼回事突然一個不穩就被掉下來的鎖鏈絆住了腳。我只聽他大罵了一句“我操”,就感到自己從胖子肩上狠狠地摔了出去。
我掉在了一塊碎石的旁邊,登時就吐出了一口血,這應該是一塊墓壁掉得太□□進了地面。萬幸我沒有摔在這石塊鋒利的裂口上,否則整個人肯定就被當胸戳爛了。我扶著那塊石頭正想站起來去拉胖子一把,這時另一邊的墓壁終於支撐不住整個坍塌下來,將我直接砸暈了過去。
其間我昏了醒,醒了昏,只能大概知道自己被夾在了兩塊完整的墓壁之間,骨頭應該還完整,但是卻也脫不出身去。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聽到一個聲音叫了一句:“又找到一個!”然後就有兩隻手使勁拽我,同時有一支手電在我眼前亂晃。我只能感到有兩個人先用摺疊鏟在我身上剷土,又拿各種工具倒騰了半天,才勉強將我從石堆裡拖了出去。我已經完全脫力了,只能任他們將我弄到一邊,這時便有一個人上來用登山繩捆住了我的手,另一個人似乎還嫌不夠,又將我的腳一起捆上了。
我心說自己已經跟一灘爛泥沒兩樣了,竟然還要被人這麼提防著,還真是與有榮焉。這時其中一人仔細把我身上搜了一遍,似乎毫無斬獲,因爲我聽到那人輕聲罵了句方言。又過了一會兒,我就感到一陣涼水潑到了臉上,也不多矜持趕緊張嘴喝了兩口,這才感到略略緩了過來,便慢吞吞地睜開了眼睛,然而所見的景象卻讓我始料未及,只見面前的兩人,竟然是小花帶來的那兩個夥計。
那兩個人一個年紀已經不輕了,塊頭很大,說話時都能有迴音,我記得小花管他叫“武師傅”,另一個臉上很白,細皮嫩肉的,當初還一個勁給我遞煙賠笑,管我叫“小三爺”,好像姓韓,人稱“韓秀才”。
這時那個韓秀才見我醒了,就跟姓武的說:“人醒了,但東西不在他身上。”那姓武的點點頭,說道:“剩下的兩個找不見。”我努力伸了伸脖子,只見胖子也正灰頭土臉地被綁在旁邊。不過他看起來情況還好,雖然流了不少血,但是底子紮實,臉色看起來竟還有幾分紅潤。我稍微安了心,這樣看來,姓武的所說的沒找到的應該就是黑眼鏡和悶油瓶了。而且他們大費周折地把我們挖出來,似乎是爲了什麼東西,而這東西還不在我和胖子身上。但是最關鍵的一點的是,難道他們這樣做是一直出自小花的授意?他從進鬥後就一直不見蹤影,這件事本身就很蹊蹺,現在他的手下又臨陣反水,我不懷疑他都不行。
這時那韓秀才又問姓武的道:“那您看咱們怎麼辦?”姓武的就冷笑了一聲,給槍上了鏜,走過來毫不客氣地一腳踹上我的胸口,又對韓秀才道:“你把他弄起來。”
那韓秀才看著十分文弱,手勁卻也奇大無比,我本來身上沒有一點力氣,竟也被他毫不費力地給提了起來。那姓武的拉開了保險閘,把槍口對著我冷笑道:“小三爺,兄弟這裡有點麻煩,想麻煩你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