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大逃亡
果然到了第二週的週三,我二叔中午過來視察了一番就匆匆走了,不過他走之前特地把幾個夥計叫出去叮囑了一番,我估計是要他們在他不在的期間嚴密監視我,防止出現任何問題。
可是隻要二叔人不在,其他的我都有信心應付。家裡的保姆阿姨素來跟我很親,我便央求她幫我在夥計的飯菜里加了一些安眠藥。在我奶奶的默許下,這件事進行得十分順利。但是保險起見,我耐心等到了深夜,那些夥計都已經眼皮打架,在外面睡得東倒西歪,可爲了避免意外,我還是決定從窗子裡翻出去。我二叔把我的證件□□和手機全綁架了,反正只要是現代社會裡最有用的東西,他一件都沒給我留下。我一邊跳下窗子一邊思忖自己應該怎麼辦,如果回店裡或者自己的小公寓取錢,實在不夠安全,很難說那裡會不會佈置二叔的眼線。
我一邊想一邊轉過身,竟看到我奶奶正站在花圃前。見我果然從窗子上跳了下來,她便嘆了口氣。雖然我不知道我奶奶爲什麼會願意縱容我這麼做,但是我明白自己的行爲一定讓她十分爲難,便誠心誠意地跟她道了一聲謝。同時也我在心裡打定主意,等事情結束以後,一定多來西溪這邊陪她。
可我奶奶卻只是搖了搖頭說道:“小邪,我這麼做並不是在支持你。”說著她就把一個揹包放進了我的手中,那揹包裡略有些沉,也不知道裝了什麼,這時我奶奶又說道:“你自己要選一條難走的路,我不勸你……只不過人世間不是求仁就能得仁,你也要看開些。”
我打開揹包一看,裡面竟是兩疊現金和一本我的護照,還有幾件換洗的衣服,一牀薄毯子,翻到最底下一看,居然是兩塊桂花糕。我的視線頓時就模糊了,想說話竟也哽在喉間什麼都說不出。我這個人雖然是一條道走到黑的脾氣,但是最怕被人攻心,換句話說,我奶奶冷不丁給我弄了兩塊我小時候最愛吃的東西,這種觸動甚至比她聲淚俱下地跟我道別更強烈。
而這其實就跟悶油瓶和胖子一樣,他們爲了保護我付出過那麼慘重的代價,自己卻並不當回事,似乎那理所當然,完全不值一提,我要是多說兩句胖子還會罵我婆婆媽媽,這種情義真的是我無論如何都回報不了的。
這時我奶奶眼眶也紅了,卻衝我笑了笑說:“快去吧,記得回家。”我當時眼淚都差點出來了,只能一點頭就夾起包袱往外跑。
我此時才略有些明白了我奶奶的用意,她一直都贊同二叔的做法,也認爲將我關起來直到我肯從心底投降,把這件事完全放下才是正確的出路。我這樣一意孤行,說她不失望肯定是假的。但是我二叔唯一的失算就在於,我奶奶並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而是會因爲受到一則傳奇的吸引而下嫁我爺爺的女人。她固然十分知書達理,但在心底仍然欣賞江湖人身上的那種銳氣,以及對於道義的堅持。所以她即便知道前路艱辛,也寧願放我出去闖一闖,這份心意,我是絕對不能辜負的。
西溪溼地一帶比較荒涼,我便找了個小賣部的公用電話叫了一個出租車把我拉到了蕭山機場,剛好能趕上東航飛北京的頭班。幸好奶奶把我以前的護照翻出來了,否則沒有身份證我還要坐火車,路上浪費的時間會更多。
坐在飛機上我才感覺到疲倦,但又有種交織著興奮和惶恐的情緒,說句不誇張的,真的就跟虎口脫險中幾個英國人穿越德國國境線的那種感覺差不多,結果空姐看我的臉色還以爲我有恐飛癥,不停地過來給我送飲料做心理輔導,搞得我十分哭笑不得。過了一會兒我才感覺到腦中逐漸平靜了下來,有很多之前來不及思考的問題紛紛涌了上來。
首先,悶油瓶,胖子,黑眼鏡他們三人爲什麼會不約而同地失蹤?他們是不是已經在海里遇難了?可是我們下鬥不是臨時起意,手機這類通訊工具都是留在岸上而不會隨身攜帶的。至少我認識胖子的這幾年,他的手機號碼一直沒變過,換句話說,做我們這一行最重要的也就是人脈和消息,換個號碼損失會很大,所以胖子不接電話要麼就是他沒辦法接,要麼就是他故意不接。而悶油瓶的電話則更加蹊蹺,直接成了暫停服務的狀態,可見一定有人幫他去電信運營商那裡銷了號,故意讓我找不到他,否則短短一個來月,再怎麼欠費也不至於被直接停機。我找不到小花也很不正常,他是個頻繁出國的人,即使人在歐洲差旅也肯定會開通全球通的服務,就算有時差問題他錯過我的電話,但我明明給他的語音信箱進行了轟炸式的留言,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急著找他?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是在視而不見。
這樣一想我頭上就開始冒冷汗,難道他們三個人跟我二叔串通起來忽悠我?可是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這又不是中學生早戀,在家裡關著揍一頓就能解決。我左思右想覺得很奇怪,好在一小時四十分鐘的飛行時間過得很快,我下飛機後馬上在機場裡搞了個新手機,又試著給他們幾個打了電話,悶油瓶還是停機,小花的也沒有人接,倒是胖子的手機讓一個女的給接了起來。
我心說這死胖子難道一直不理我是他孃的在沉醉溫柔鄉?便跟那女的說叫我找胖子,那女的一聽就吃了一驚,反應很是奇怪,而且她也沒有轉接電話,反而叫我等一下到胖子的鋪子裡去碰頭。
我一聽這事有門,立刻就在機場招了一個車往潘家園舊貨市場去。因爲這時候上班高峰期已經過了,車走在東三環上也沒怎麼堵,結果還比預計的時間早到了半個多鐘頭。胖子的那間鋪子我也去過兩次,便按著記憶摸了過去,誰知穿過大棚地攤區一看,竟然連招牌都給換了。
我心裡就吃了一驚,心說莫非入秋了,天涼了,連胖子的王氏古玩店都破產了麼?那也難怪二叔遣過來的耳目沒有發現什麼了。可我仔細一看,那新招牌上竟是用篆體寫的“西泠印社”四個字,心裡沒由來地就突了一下,心說這死胖子沒文化就算了,怎麼連我的店名都抄去了,而且還抄得如此不倫不類。但是我既然已經到了地方,不可能不進去看一看,說不定跟夥計打聽一下還能套出點情況。這麼想著我就走進了鋪子裡,果然看見一個藍衫的年輕人有些眼熟,好像是胖子手下的大夥計,姓劉還是柳的,人稱阿六頭,另幾個也隱約像是見過。我正想上前與他們打招呼,誰知那幾個夥計本在忙碌,一見我走進了鋪子竟都魚貫著向我涌了過來。
我感到萬分奇怪,心說自己這一身打扮又不像山西煤老闆或者黑社會什麼的,怎麼一下子驚動了那麼多人,這總不是要給我夾道歡迎吧。這時,爲首的那個阿六頭便衝著我叫了一聲:“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