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油瓶
過了一會兒悶油瓶才讓我躺下來給我處理傷口。其實我身上都是外傷,並不是特別嚴重,也沒有到腸子漏出來的地步,只是一片血紅看起來有點嚇人罷了,我當時在猴爪下還以爲自己被活體解剖了,其實是想得太多,現在搞明白了情況我也就覺得傷口其實沒有那麼疼了。
我一躺平了才發現悶油瓶穿著一件黑衣服,他孃的,這不是當時在北京挾持我的那個黑衣夥計的衣服麼?!我還一直勸說自己那人肯定不是悶油瓶,因爲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會跟我二叔同流合污來陷害我的人,可是現在鐵證如山,他居然也不換件衣服掩飾一下,我登時就跳了起來,怒道:“你他孃的是不是跟我二叔……”
結果我話還沒說完悶油瓶就淡淡瞥了我一眼道:“躺下,別吵。”我雖然久不見他,不過這一眼餘威猶在,我登時就反射性地閉上了嘴,但我又轉念一想,靠你爺爺的,這事明明是他理虧,憑什麼讓我乖乖地躺平了?就算剛纔他讓我抱過了,也沒有這麼搞的道理。而且從悶油瓶的態度來看,他絕對跟我二叔有□□。
於是我又道:“這事我有權利知道,你不能瞞著我。”悶油瓶聞言嘖了一聲,手一斜竟跟醃雞似的把雙氧水往我腹部上的傷口澆下來,我痛得一哆嗦,差點就很沒面子得叫出聲來了。我一向知道悶油瓶這個人手段夠毒,不過他向來只把他那一套用在糉子身上,我現在才總算有了一點切身體會,當下也不敢隨便說話了,只能含恨在心裡罵娘。
悶油瓶看了我一眼,好像完全面無表情又像是有點其他的情緒,慢慢用紗布擦掉了我身上的血污,一邊說道:“先把傷口處理好,其他的等一下再說。”
其實我也知道他這是爲了我好,便不再吭聲,讓他給我做了一些簡單的處理。由於我的傷口太多,導致這個過程花費了很多時間,不過我躺著休息了一下倒是覺得體力稍有回覆,基於投桃報李的想法,我便提出要料理一下悶油瓶的後背。
悶油瓶後背上的燒傷很嚴重,要不是我當時手快拔了引信,恐怕他也不至於弄成這樣。也不知道他背上的傷口會不會影響到那個麒麟紋身,如果因爲疤痕讓紋身只剩下胸口上那一半,想必很影響美觀。
我一邊在腦子裡天馬行空一邊小心地用清水給悶油瓶擦拭傷口,然後給他抹上藥膏,誰知我的手一碰到他的後背他就渾身一震,然後反握住我的手腕說:“我自己來。”我心裡有點奇怪,心說他又不是花姑娘,碰一下反應至於這麼大麼,難不成悶油瓶還會怕痛?便安慰道:“小哥,你疼的話就叫,我不會笑話你的。”
結果悶油瓶十分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還是堅持自己去上藥了,只在最後的時候讓我幫他包了紗布。我又給他紮了兩針抗生素,以防止創面感染。
這樣兩輪忙下來,我也有點餓了,就拿出罐頭和壓縮餅乾跟悶油瓶分食,但悶油瓶只接了餅乾。我突然想起來以前開罐頭補充能量的時候,胖子向來只跟悶油瓶客氣,卻從來不會提出要給我分罐頭,開始我還以爲那是胖子搞差別對待,現在想起來根本就是因爲悶油瓶他不吃肉。胖子這混蛋,沒有他在耳邊罵娘,還真他孃的不習慣。
這時我才發現悶油瓶身上除了一把刀居然什麼裝備都沒有,便問道:“你下鬥怎麼什麼都不準備?”
悶油瓶拿過我的水壺喝了口水,然後淡淡地道:“沒時間。”
我吃了一驚,問道:“小哥,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我的?”悶油瓶把水壺丟回給我,撇過頭輕聲說:“江蘇。”
我本來還有些雲裡霧裡,這時卻突然都明白了,原來悶油瓶真的一路上都在跟著我,從連雲港的醫院到杭州到北京再到陝西,他一直都在暗處保護我,所以當時黑衣夥計會莫名其妙地幫我擋去那一棍子,夜襲我們的狼羣會被疊在榕樹後面,那些都不是我的幻覺,而真的都是他做的。因爲我一路上行程十分緊,而且“它”又設下了無數的陷阱,所以他根本沒有時間準備下斗的裝備就跟著我一起進來了。而其他恐怕還有更多我沒有發現的事情,其實也都是他在幫我分擔,難怪我竟然會有驚無險地走到這一步。
我忍不住有些心酸,說了句:“小哥……”卻又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這時悶油瓶卻扭過頭看著我道:“吳邪,你太魯莽了。”
我自然沒料到悶油瓶會突然批評我,導致我心裡的感動才醞釀了半截就硬生生地給逼了回去,便道:“你不是都瞭解情況麼?我二叔非要我承認你們都不存在,是我自己瘋了,這種事怎麼能打商量的?”
悶油瓶卻搖了搖頭道:“你應該聽他的話,你浪費了所有人的努力。”我一聽就愣住了,悶油瓶的說辭和小花竟然如出一轍,我二叔是爲了我好,可是就算我二叔煞費苦心地布了這樣一個局是爲了讓我遠離危險,我怎麼可能爲了個人的安逸就服從這樣的安排?而且悶油瓶還提到了“所有人的努力”,可見這事有份的不僅是我二叔,恐怕王盟他們都牽涉其中,這樣一想我就扯開衣服指著自己的胸口問:“這紋身是不是你弄上去的?”
悶油瓶看也沒看我就很乾脆地點了點頭。我心說他孃的,原來他們合夥耍我,難怪這張網能織得幾乎密不透風。悶油瓶爲了讓我以爲他是我幻想出來的,居然還在我身上弄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紋身,最初我看到時是驚訝過度了,現在想來這根本就很無稽,這種紋身其實只是苗疆的貴族纔會有,我就算腦子再抽筋也不可能改掉自己的宗族血統,所以其實他根本沒必要這麼做,除非他是想把我劃進他家的族譜。而當時我居然真的被二叔他們引入了那個心理陷阱,實在是太大意了。
可是悶油瓶爲什麼要同意我二叔的這一系列做法,難道他並不在意我的那句承諾嗎?也許有一天他真的消失了,可是連我都不知道,難道這也沒有關係?
這時我就聽悶油瓶慢慢地說:“吳邪,記憶不是最重要的,活著纔是。”
我根本不能同意:“記憶怎麼可能不重要?你一直都在尋找自己的過去,怎麼可能不瞭解這種痛苦?”悶油瓶卻看著我說道:“正因爲我活著,所以才能去尋找記憶。而且現在,我也有比它更重要的事情。”
我連連搖頭,心說這都是歪理:“有什麼事情比你的過去還重要?你根本就……”誰知我話還沒說完,悶油瓶就指著我沒什麼表情地說道:“你。”
我登時就愣住了,心說自己沒聽錯吧,這話從悶油瓶嘴裡說出來怎麼就跟月下告白似的。這時悶油瓶繼續說道:“你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我又有些迷惑了:“爲什麼我不能既活著又跟你們在一起?難道你也相信你會害死我那種鬼話?”悶油瓶垂下眼瞼輕輕嘖了一聲,竟然好像並不反對。我是最見不得這種論調的,沒想到連悶油瓶竟然會贊同,別說我們在一起一直好好的,就算我真的會爲他做出犧牲,那也是我爲了兄弟心甘情願的,根本沒有必要這樣悲觀。
於是我便追問道:“那你到底爲什麼會害死我?”這時悶油瓶就冷冷地答道:“你爲了我們執意要到這裡來,就是在送死。”
我知道悶油瓶這麼說多半是在避重就輕,這根本就不是他這樣做的真正理由。不過好在我跟沉默作戰多年積累下了一定的革命經驗,索性不與他刨根問底,只說道:“正是因爲有人說謊有人做戲,所以我纔要來這裡,因爲我必須知道真相。”我直視著悶油瓶的眼睛問道:“胖子呢,他也在這裡嗎?”
悶油瓶卻不再說話,反而像是輕笑了一下,不過那表情太快,我根本來不及捕捉。我心裡立刻有種不祥的預感在上升,連忙問道:“小哥,你爲什麼不說話?”
這次悶油瓶沒有迴避我的問題,可他的回答卻將我整個人釘在了原地。只聽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他是裘德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