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汴京衆生相! 七月初。
旭日初昇,太廟。
丹陛崇隆,神龕肅穆。
幾道木質牌位,皆爲列祖神位,以“昭穆制”序列肅立。
相距太廟百步,設有一丈許祭壇,置放著籩豆、尊彝。
炭火旺燒,香火嫋嫋。
一道玉輅(祭祀專車),經內官推扶,緩緩通過廟門。
文武百官,以宰輔大相公韓章爲首,手持笏板,有序班列,面色肅然。
幾位小一輩的宗室子弟,齊齊立於西向。
約莫半柱香,玉輅與祭祀臺階相碰。
官家趙禎自玉輅上走下,玄衣壎裳,著十二章紋,頂十二旒,甚是威嚴。
當然,微白的嘴脣,略有破壞威嚴氣度。
皇后曹氏著褘衣,大袖長袍,上有翬翟繡紋,頭頂九龍四鳳冠。
兩者手持祭文,齊齊登階。
“執事者各司其位!”
“迎神!”
太常寺卿爲祭祀禮官,一聲唱贊,編鐘、牛鼓齊鳴,奏興安之樂,六十四名貴胄子弟持龠、翟跳“文舞”,行“圓丘儀”走位。
文武百官,齊齊一拜,跪於蒲團。
祭壇之上,祭文徐徐打開。
“治平三年,嗣皇帝臣趙禎謹以玄牡圭璧,昭告於皇天上帝、魏王神靈: 伏惟天命靡常,惟德是依。朕子早逝,承桃乏人,夙夜憂惕,懼墜宗祧。諮爾太祖之胄、不乏賢德者具稟聰睿之資,懷剛毅之德。允文允武,克肖克類,實肖朕子之風。
茲循賢臣之諫,效漢宣故事。祇承魏王爲父,永奉烝嘗;星緯聚奎,兆聖孫之瑞。河清獻頌,啓中興之期。惟祈靈爽式憑,默相龍飛。
使疆拓朔漠,復燕雲而慰朕志。令德配堯舜,光史冊以答蒼穹。
靈其鑑止,尚饗!”
言罷,祭文一拋,丟入火堆。
編鐘之聲長吟,餘音七息,泠然繞樑。
凡事都以“首例”最爲艱難。
有了過繼五位宗室的祭祀,此次過繼“太孫”的祭祀自然不是首例,幾乎是差不多的流程。
區別就在於,趙禎沒有一一念出五位小一輩宗室的名字。
不過 使疆拓朔漠,復燕雲而慰朕志?
一些敏感的文臣挑動餘光,瞥向幾位宗室中最具武德之人。
太祖血脈,真的有可能嗎?
祭文唱畢,自有內官呈上玉爵,內有釀造的糟酒。
以慣例論之,祭祀得行獻酒儀式,敬奉祖宗。
趙禎點點頭,就要伸手,卻似乎意識到什麼,面色猛地一變。
幾乎就是一剎那。
“呃~!”
百官注視之下,趙禎一聲乾嘔,竟是面部歪曲,目光呆滯,搖搖欲墜。
幸而曹皇后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
“太醫!”
一聲驚呼,百官齊駭。
果然!
官家的中風,並沒有真正的治好。
太宗皇帝亡於此,真宗皇帝亡於此。
而今,輪到了官家!
文武百官,齊齊注視。
“都轉過身去。”
一聲呵斥,讓人不免側目。
宰輔大相公,韓章!
“聖體違和,都轉過去!”
“勿謂言之不預也!”
韓章冷哼一聲,平和的一句話,讓人莫名心慌。
歷朝歷代,都有類似於“不能仰面視君”的規定。
當然,文風鼎盛的社會,即便有相似的規定,執行也並不嚴格。
君臣爭執都是常有的事情,更遑論“仰面視君”。
不過,這並不代表臣子可以堂而皇之的望著君王出醜。
起碼,不是內閣大學士,最好不要亂看。
萬一真不對勁,皇帝是真的可能清算一波! 百官心頭一震,連忙背過身去。
“官家勤政致疾,憂勞國事,臨朝決事而不倦怠。”
韓章持著笏板,緩緩道:“料來,尋得名醫療養,就可痊癒。”
“大相公言之有理。”
“秘密立儲,儲君已定!”
“此言甚善!”
幾位內閣大學士相繼附和。
不論如何,起碼得封鎖住消息,安撫好人心。
幾位閣老發了話,漸漸有不少官員附和起來。
秘密立儲,這幾個字,一定程度上的確是讓人心安不少。
當然,這並不代表人心徹底安穩。
過繼皇太孫,祭祀蒼天,註定是虎頭蛇尾!
汴京,積英巷。
盛府,壽安堂。
“也就是說,衆目睽睽之下,官家竟是中風病發?”盛老太太手中茶盞一抖,甚是驚詫。
左首,盛紘撫須嘆道:“這自是不能有假。祭文唸完,官家突然就站立不穩,若非皇后娘娘眼疾手快,怕是就要摔下祭壇。”
“這?”
盛老太太眼皮微垂,不知該怎麼評價。
說到底,她也是內宅婦人。
相比起其她內宅婦人,無非是經歷廣一些,拔高了視野和見識。
君王病發,威嚴盡失,實在是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
約莫幾息,盛老太太一嘆,搖了搖頭:“多事之秋啊!”
“如今,昭哥兒解職齊衰。盛氏小門小戶,還是低調行事吧。”盛老太太叮囑道。
不管怎麼樣,低調總不會錯。
“嗯。”盛紘點點頭。
“顧侯爺病逝,明兒已經嫁了過去。”
盛老太太擡了擡眉:“記得提醒小顧將軍,莫要憑空惹出爭議。”
這說的是守孝事宜。
顧偃開病逝,顧廷燁無疑是得守孝三年。
偏偏,他還娶了妻子。
二十五六的男子,氣血旺盛,要是守孝期間控制不住自己,讓妻子懷上了身孕,輕則罷官,重則流放。
盛紘點頭。
兗王府。
纖腰婉轉,蓮步蹁躚。
“你說,官家可能立誰?”
佳人輕舞,兗王卻沒什麼欣賞的心情。
相反,他望向了長子趙士翊。
祭祀一定,也就意味著皇儲之爭綿延到了“聖孫”一代。
暗中爭鬥不休的“皇子”一代,徹底淪爲了過去式。
關鍵就在於,虎父有犬子,兗王非常瞭解長子的水平。
這玩意能競爭得過其他幾人?
趙士翊沉吟著,搖了搖頭:“反正,不太可能是我。”
要說老一輩的爭鬥,他還是比較有信心。
父親兗王,能力還行有一點的。
但凡他不拖後腿,還是有一定的希望獲勝。
結果,現在成了小一輩的爭鬥。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兗王沉默了。
幾息,兗王長長一嘆:“這下難辦了啊!”
“秘密立儲,儲君已經定下,英國公鎮守十萬禁軍。”
“就連謀反,都沒機會!”
“也並非是沒有退路。”趙士翊插話道:“入宮讀書,魯國公傳授過自保的方式。”
“孩兒,還是謀求自保吧。”趙士翊窩囊的低著頭,補充道。
“自保?”
兗王眉心緊皺,有些不信:“怎麼自保?”
“擺正心態,擺正位置。”趙士翊認真道。
“讀書人的鬼話!”
兗王半點不信。
邕王府。
邕王父子二人,亦是異常沉默。
五者取其一,誰也不敢說自己能夠勝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