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康姨母?。ǘ弦唬?
汴京,天子腳下。
若問哪裡的人消息最靈通,那無疑就是汴京的人。
受益於權勢帶來的富貴,汴京官眷貴婦最是關注朝堂政事,消息流傳堪稱天下之最,
一旦有些許風吹草動,便是人盡皆知。
講堂巷。
此地,毗鄰大相國寺,因曾經有一些教書先生於此開設講堂而得名。
時至今日,講堂早已不知所蹤,唯有一些藥鋪、布鋪,勉強維持一定的人流量。
莫說是相比起文人清流常居的麴院街差了不止一籌,便是相比起宣和街的積英巷,也是遜色三分。
要說小巷有什麼值得注目的東西,更多的可能是小巷住有一戶康姓官人。
這位康姓官人之妻,乃是已故太師王祐之嫡長女,出身顯赫。
康宅。
“嘭!”一盞茶杯被摔碎。
“你說說你!我當初就怎麼瞎眼選了你?”康王氏指著一副無所事事樣子的丈夫,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我妹夫盛紘,九品官身從邊疆一路擢升到了汴京,你呢?”
康王氏叱道:“沒事就混著一些狐朋狗友,天天就知道去廣雲臺飲酒狎妓,方纔堪堪八品官身,可有半點成大事的樣子?”
“哼!”
康海豐瞥了妻子兩眼,冷哼一聲:“你莫要無理取鬧,我就是納了幾個妾而已。”
王若與伸手一指,不耐煩的叫道:“倘若你是個上進的,讓我不必爲子女前程擔憂,你就是納一千個妾,我也不吭一聲。
偏偏你道貌岸然,爛泥扶不上牆,沒有半點本事,卻還盯著我的嫁妝,可還有半分道理?”
康海豐盯著妻子望了一眼,哪怕他是個無所事事的混賬,卻也知道挪用女子嫁妝是一件爲人所不齒的事情。
一下子,他的氣勢就弱了不少。
康海豐轉身,就要離開,王若與卻不依不饒。
“你瞧瞧你的窩囊樣,有什麼用?”一句滿含不屑的話,讓康海豐有些煩悶。
他一摔茶杯,怒道:“你有本事。你有本事怎麼不去攀附小閣老,讓他給我升官?”
言罷,大步走開。
“你爛泥扶不上牆!”王若與長長一嘶,眼中盡是不甘。
相比起妹妹王若弗,她的起點可是要高上太多。
彼時,父母爲兩姐妹擇選了兩位女婿。
一位是康海豐,其父親康老爺子官居四品,眼瞅著就是能身披紫袍的人物,康海豐本人更是進士出身,非比尋常。
要背景有背景,要才華有才華,一看就是前程遠大,富貴不愁的門戶。
作爲有背景的人,康海豐僅需去往地方上爲官三年,適當走一走流程就可再度入京,嫁過去根本吃不了什麼苦。
一位是盛紘,其父是探花郎出身,可惜卻是早亡,根本沒有留下什麼家底,養母則是勇毅侯嫡女,頗有財富,盛紘本人也是進士出身。
不過,相比起康海豐,盛紘無疑是沒什麼背景。
勇毅侯嫡女,說著好聽,也算是名門貴女。
不過,官場上的事情,一個女眷又能有什麼助力? 更別提,還是武將出身的女眷! 一旦嫁於盛紘,天知道能不能有再度入京的日子。
盛紘更是得去苦寒之地任職,天知道究竟要吃多少苦? 康海豐! 盛紘!
兩者差距非常清楚。
作爲受寵的女兒,王若與自然是有優先選擇權。
她選了康海豐。
誰曾想,嫁到康家沒多久,康老爺子就病逝。
這也就罷了。
好歹康老爺子爲官多年,有不少人脈關係,一旦康海豐懂得運用,未嘗不能仕途通達。
結果,康海豐竟是好色無德的性子。
爲老父親丁憂期間,他竟然與婢女廝混,還讓人發現了去。
經御史彈劾,一朝罷官。
哪怕事後又找了關係,再度爲官,幹了幾十年卻也僅是個八品,官職根本動不了一點,讓人看不到半分富貴的氣象。
或許是知道仕途註定不順,康海豐乾脆擺爛,徹底暴露本性,天天飲酒狎妓。
這也就罷了,他還不掙錢! 沒了錢,康海豐甚至無恥的盯上了她的嫁妝。
這是什麼畜生啊?
反觀盛紘,小門戶出身,竟然一步一步從苦寒之地做起,甚至到了淮左的富庶之地爲官。
時至今日,更是入京爲官。
其女婿,甚至是大名鼎鼎的“淮左江郎”、“小閣老”! 前些日子,受聖上隆恩,江子川爲官近一年,便已是正五品官身。
何其的前程遠大? 姐妹二人選婿,王若弗只能選她挑剩下的,結果盛紘竟然官運亨達,何嘗不是天意弄人?
“唉!”王若與煩心一嘆。
這些年,她不少結交巴結一些名門貴婦,爲的就是找關係,試著讓康海豐的官位動一動。
然而,康海豐實在太擺爛,根本沒有半分政績。
無親無故,又沒有政績,別人怎麼可能相助?
丈夫的官位,基本上就是妻子結交的圈子。
康海豐不行,她結交的圈子自然也上不去。
偶爾有一些貴婦肯與她有來往,也是一如寧遠侯府小秦氏一樣的武將官眷,根本無從助力。
王若與心頭微動。
攀附小閣老? 康海豐的話,給她提了個醒。
以前,妹妹沒有進京,她也不好通過關係找“小閣老”的關係。
畢竟,妹妹的女兒的確不像妹妹一樣蠢笨。
如今,卻是未必! 或許,已經可以試試託一託小閣老的關係。
都是親戚,仗著長輩的身份綁架,她就不信沒有半點作用。
至於,康海豐的政績不行? 小閣老是什麼人物,隨便吐口痰丟出的東西都有一大堆的政績。
隨隨便便跟著小閣老搞兩個項目,還愁沒有政績? 王若與豁然開朗。
盛府。
一輛榆木車駕駛過。
一襲淡藍交領襦裙的盛華蘭從中走下,自有知書達禮的端莊氣度。
此次,她特意回孃家,一是來送御賜的錦帛,一起沾沾喜氣;二是爲了報喜。
她懷上了孩子!
盛華蘭儀態類蓮步輕移,裙裾微揚,趕往正堂。
“母親!”
尚未走近,盛華蘭就看見了王氏的身影,不免喊了一聲。
“華兒?”王若弗一驚,欣喜的起身相迎。
“大姐姐?!币晃晃辶鶜q的小女孩起身行禮,小臉圓嘟嘟的,掛著討人喜的笑容。
盛華蘭走近,向著母親萬福一禮,又摸了摸走近的小姑娘。
這是她的親生妹妹如蘭。
餘光瞥見一道身影,盛華蘭不免有些疑惑,回首望了一眼。
“華兒,這位是我的親姐姐,你康姨母?!蓖跞舾崆橐恍?,向著女兒介紹。
說著,她望向姐姐:“姐姐,這是華兒。”
長女嫁得好,王若弗自覺有臉面,說話都多了些底氣。
康姨母? 盛華蘭眉心微凝。
對於這位康姨母,她的印象並不深。
除了偶爾外祖母過大壽,可能見一次,雙方幾乎不會見面。
去年她結親,這位姨母也僅僅是託人送了些禮物,並未親自下淮左。
僅有的一些印象,也並不算好。
這位康姨母,太過勢利眼。
而且,就她知道的一些消息而言,這位姨母的名聲並不好。
“姨母。”盛華蘭淡淡行了一禮。
“華蘭?!?
康姨母微微點頭,足有長輩姿態。
盛華蘭眉目微擡,轉身坐下。
康姨母是長輩,不回禮固然有些失禮,卻也並非不能諒解。
“華兒,你怎麼有空回來了?”王若弗望向女兒,出聲問道。
一方面,女兒歸家她非常高興。
另一方面,女子常常往孃家跑未免不太好。
此前,賀老太太入京,爲了補一補身子,女兒就特意回來了一次,託請賀老太太把脈。
如今,方纔兩個月的時間,女兒又回了一次孃家,未免有些頻繁。
盛華蘭端莊一笑,招了招手。
兩名侍女擡著一些東西走了進來。
木箱盛放的東西,卻是一些絹帛。
“這是官家賞賜官人的絹帛,官人心疼我,就說是讓我取二十匹送過來,給祖母、父親、母親和幾個弟弟妹妹做新衣裳?!笔⑷A蘭嘴角含笑。
“天吶!御賜的東西!”盛如蘭小臉上盡是驚訝,上前討好的拉著姐姐的手:“大姐姐,我要做兩件新衣裳,墨蘭的不給她了好不好?”
作爲寵妾林噙霜的女兒,墨蘭的吃穿用度都不差,兩人根本拉不開差距。
如今,難得有了稀罕的東西,盛如蘭自是希望多貪一些。
“墨蘭也是妹妹。”盛華蘭寵溺的摸了摸如蘭,輕聲道:“二十匹,添點其它的布,足夠做十件好衣裳呢!”
“十件?”
盛如蘭算了一下。
祖母、父親、母親、二哥哥、三哥哥、明蘭. 這就六件了。
父親偏心墨蘭和林小娘,她倆肯定都有一件。
恰好還剩兩件!
“母親,我要兩件?!笔⑷缣m纏著王氏,扭來扭去。
盛華蘭含蓄一笑。
母子情深,多好啊!
女子的衣錦還鄉,也就莫過於如此。
可惜,一句不合時宜的話打斷了這一切。
“哎呀!”康姨母臉上掛起假惺惺的笑容,拉著王氏的手,說道:“妹妹,這可是官家御賜的東西。要是沒記錯,你這一脈除了華蘭以外,就有長柏、如蘭兩個孩子。
那些小妾生的東西,依我之見,大可不必浪費這些好東西。姐姐我還從未用過御賜的絹帛,要不勻出來四五匹,也好讓我見識見識?!?
“這”王若弗面色遲疑。
從感性上講,她一直不如姐姐,好不容易有了讓姐姐羨慕的東西,肯定得炫耀一二。
況且,姐妹情深,勻上幾匹布也未嘗不可。
不過,華兒方纔送過來,姐姐就當著華兒的面要,卻是讓她怎麼好意思答應? 左首,盛華蘭面色微變。
這個姨母,不是個省油的燈。
怪不得名聲差!
“母親,這錦帛也就二十匹,還是得省著點用。官人讓做新衣裳,那是官人的好意。可依女兒之見,這布還是存著點好。”
盛華蘭淡淡說著,撫了撫盛如蘭的頭髮:“以後,要是妹妹嫁人,還是須得御賜的錦帛出來撐撐場面。”
作爲女兒,盛華蘭非常清楚母親最在乎的就是子女。
此刻,卻是不得不以此來拿捏生母。
御賜的錦帛,這位鮮少相見的姨母一開口就是四五匹,真當這東西是大白菜?。?要不是有官人仕途亨達,榮寵正盛,盛氏小門小戶,怕是一輩子都沒機會摸上一摸。
任何東西,添上御賜二字,就足以證明不凡。
況且,她也沒信口胡謅。
她本來就有意讓母親存好錦帛,未來幾個弟弟妹妹嫁娶的時候取出來充一充場面。
只不過,這位康姨母的出現,讓她不得不連忙說了出來而已。
不出盛華蘭所料。
本來還有些遲疑要不要給姐姐錦帛的王若弗,聞言目光一下子就堅定不少。
“姐姐,華兒說得不錯,這錦帛還是得好好留著,以後長柏娶妻,如蘭嫁人,都可以拿出來撐場面,以免旁人看輕了去?!?
說到孩子,王若弗的“蠢笨”一下子就消失了七分。
於她而言,孩子都是心頭肉,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
她連忙收好布帛,除了讓人送四匹布去壽安堂,拿給老太太和明蘭,其餘的她都收了起來。
康姨母勉強一笑,強自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以往,父親在世,我也沒少收到御賜的東西。妹妹既然稀罕區區幾匹絹帛,就好好留著吧!”
御賜的東西,差點就到手了。
可惜!
康王氏望向盛華蘭,目光微動。
這外甥女,也不是省油的燈?。?面對姐姐的話,王若弗沒有說什麼。
她從小寄養在舅舅家,論及父母寵愛,的確是不如姐姐。
盛華蘭則是不一樣。
區區?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姨母,什麼也沒說。
還是那句話,任何東西一旦沾上御賜,都是稀罕物。
有時候,物品的質量可能沒什麼差距。
但“御賜”之物,重的從來都是“御賜”之名,而不是物品本身。
外祖父是曾位列臺閣,可時間並不長。
除了致仕的時候可能有過賞賜錦帛,其餘時間哪裡會憑空冒出來御賜的東西? 更別提自從嫁了人,康姨夫並不成器,沒資格受到官家賞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