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舉報信! 六月末,轉運司。
這些日子,轉運司已經發布了不少政令,責令州郡之地,如實、及時上繳賦稅。
轉運司的官員,一下子就忙碌了起來。
當然,作爲入了品的官員,轉運司的任何一位官員走了出去都相當有排面。
賦稅一事,轉運司特意下發政令文書,責州郡官員肯定也會傾力配合。
轉運司的官員,任何一位走了出去都代表轉運使,僅須負責指揮州縣官員收清賦稅,清點數目即可,根本無需親力親爲。
晨曦初曉,江昭已是上任衙門。
幾份齊整的政碟底下,慕然多了一份從未有過的書信,江昭有些意外。
一抽,觀讀起來,卻是一份舉報信。
信中記載了司馬光欲從賦稅下手,削減主官名聲的謀劃。
署名,劉平。
實名舉報!
江昭精神一振。
本來,舉薦劉平僅是順手而爲之,本意是爲了分化司馬光的左膀右臂,並試著行使離間之計。
不曾想,竟然真的炸出一些的東西。
“讓劉平過來,本官有事問他。”江昭呼了一聲,書童禾生連忙去辦。
不一會兒,判官劉平入內。
或許是沒有睡好,劉平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江昭淡淡一笑,罷了罷手:“坐。”
劉平小心翼翼的落坐,一臉希冀的望向江昭。
顯然,他希望投誠!
“這封信,何意?”江昭問道。
劉平連忙解釋起來:“司馬副使欲行大逆不道之事.”
聽完劉平的解釋,江昭打量了幾眼,不免一啞。
賭得這麼狠的嗎? “可有罪證?”江昭又問了一句。
“有。”劉平連忙應聲答道:“要讓族內抗稅,須得好些信件來往。甚至,就連司馬大人也特意書信一封過去,許諾了不少利益。
眼下,一些罪證已經被下官帶到了司衙,司馬大人所書的信,再過幾日就可抵達。”
江昭微微頷首:“本官不是賞罰不分的人。既然劉判官心中尚且眷戀陝西幾百萬黎民百姓,那此前的事情,本官就一概不計。”
“下官,拜謝大人。”劉平心頭一喜,連忙下拜。
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司馬光要抗稅,風險實在太高,他不敢跟。
江昭走上前去,扶起來人,平和道:“如此,就靜待司馬副使抗稅吧!”
“下官定爲大人馬首是瞻。”
兩旬的時間過去,不出意外。
光州大族抗稅!
冀州大族抗稅! 同州陳氏一族抗稅! 但,延州劉氏,並沒有抗稅。
準確的說,交得不早不遲。
七月十幾就交了稅,相對於絕大多數大族而言遲了幾天,但相比起抗稅的三州,無疑是早了不少,沒有起到抗稅的效果。
就在這一日,江昭召集了轉運司的四十餘位官員。
“下官見過江大人。”
轉運使廳,江昭端居主位。
以司馬光爲首的三十餘位官員,以及特意從州縣召集而來的十三位進士,齊齊一禮。
或許是延州劉氏沒有抗稅,司馬光眼中不時閃過一些擔憂之意。
“都坐吧。”江昭平和一笑,壓了壓手。
話音一落,書童禾生走上前去,宣佈起了賦稅的收繳結果。
“光州、冀州差六成,同州差兩成。”
兩稅法實行已經深入人心,底下的官員都知道什麼時候該上繳賦稅,自然會提前騰出一點時間去催收賦稅。
轉運司官員下去收稅,往往就只需要一兩天的時間清點數目而已,根本耗不了什麼時間。
是以,收稅結果一宣佈,不少人都望向了司馬光,就連司馬光手底下的官員也不例外。
他們並不知曉上司抗稅的事情。
這可是大罪! 司馬光面色沉靜。
不急,還有十天時間方纔截止。
收不上稅,該急的是主官江昭,而不是他。
然而。
就在這時,江昭忽的一笑,意味深長的望向衆人,莫名的出聲問了一句:“轉運司,有多少公署?”
公署,也就是處理公務的屋子。
“合三十二處!”轉運判官陳辛有些不解,出聲答道。
轉運司的官員,幾乎都是單獨負責一項事務。
要是放在轉運司,那肯定就是個小官員。
可要是放到外面,哪怕是轉運司的九品小官,也會有縣令一級的人物求著“稱兄道弟”。
好歹也是負責一路政務的衙門,官署肯定不會缺少,幾乎就是一人一處。
要論差別,無法就是有大小之分。
轉運判官的轉運廳,大小是常規官署的兩倍大小。
轉運副使廳相較於判官廳又要大上不少。
轉運使廳,更是可輕輕鬆鬆容納百十人而毫無壓力,幾乎是常規官署的三四倍大小。
“三十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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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起身,踱步掂量,點了點頭。
“轉運司素有監察地方官員之職。”江昭掃向衆人,緩緩道:“只是,誰人來監察轉運司呢?”
話音一落,幾十位官員相視一眼,盡皆低頭不言。
天下熙熙攘攘皆爲利來,轉運司可不是什麼清水衙門,哪一位官員沒有照顧過一些人呢? “爲整頓吏治,肅清司衙。過往的轉運司官員,一人一間官署,自提筆墨,書一封密信。不管是相互揭露,亦或是自我罪責,皆可。”
“新來轉運司的十三位官員,搬上桌椅,於衙垣隙地,自書密信。”
說著,江昭著重掃了一眼司馬光,又望向以前就在轉運司的三十餘位官員:“機會,本官都給了。要是這都抓不住,他日受了牽連,可就莫要怪本官不留情面。”
言罷,江昭走回主座,揮了揮手:“這會兒就開始書信檢舉,都去吧。”
此次自我檢舉,聲調起得非常高,爲了整頓吏治。
不過,但凡是明眼人都可看出江昭的意思。
司馬光! 司馬光一方的三十餘位官員面面相覷。
司馬大人,似有抗稅之意啊!
這得是多大的罪啊?
爲官一方,整整八年之久,要說司馬光沒有問題,那肯定不可能。
誰都有徇私的那一刻。
而作爲司馬光的人,他們肯定也知道一些關於司馬大人徇私的內情。
只是,真的要寫嗎?
要是沒記錯,判官劉大人已經受了江大人與司馬大人的舉薦,馬上就要高升。
劉大人怎麼會受到江大人的舉薦呢?
他會不會已經披露了一些問題? 底下人神色的變化,都看在司馬光的眼裡。
司馬光不禁面色難看,舉止間甚是不平靜。
三十幾人,單獨分開書寫舉報信,猜忌鏈實在太嚇人。
理論上,但凡有一人找出他的罪證,他就得受到重創。
他一受到重創,底下人都得難受,要麼貶官,要麼罷官。
而唯一倖免的方式,就是書寫舉報信證明清白,向江子川示好。
誰也不敢保證司馬光究竟倒不倒臺。
萬一倒臺了,自己卻沒有書寫舉報信,向江運使示好,可不就得完蛋?
這個猜忌鏈,事關人性,根本攔不住。
司馬光非常清楚,這是劉平受到舉薦帶來的連鎖反應。
一旦劉平走了,江昭一方就已經不再劣勢。
轉運使與一位判官的組合,絕對打的過轉運副使與一位判官的組合。
兼而有十三位特意來“協理政務”的官員,哪怕他手底下的三十餘位進士與他齊心,怕也僅是不分伯仲而已。
他與江昭,一人累任副使一職八年之久,一人方纔上任不足一月。
表面優劣不分,實則優劣已分。
他的升遷速度太慢,底下人的心,鎮不住了! 關鍵,他還不能阻止舉報一事。
一則,這次舉報信的聲調起得非常高。
二則,舉報信這種東西,在哪裡寫都是寫。
一旦底下人有了心思,哪怕在司衙不寫,回家了也會寫,根本攔不住。
與其考慮阻止,不如思量後路。
自州郡協調而來的十三位進士,面色輕鬆,不時審視餘下的三十幾位官員。
江大人都說了:於衙垣隙地,自書密信。
衙垣隙地,也就是轉運司衙的院子空地。
這些空地,恰好都是對著一處處官署。
特意讓他們待在空地,對著官署,無疑是起監視作用,讓官員們不能相互打招呼。
獨自一人,猜忌鏈就形成,不怕嘴裡不吐出東西。
四十餘位官員,相繼退去。
江昭端著一杯蜜水,淡淡的向外望了幾眼。
也差不多該結束這場鬧劇! 四十餘位官員,忐忐忑忑的書寫了一下午的舉報信。
誰也不知道誰究竟書寫了些什麼東西。
經禾生收上來舉報信,四十餘位官員方纔散衙。
逢走之際,相視一眼,都似有戒備之心。
信任,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