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江卿不負朕,朕亦不負卿! 乘上丈許轎輿,班直禁軍清道護駕,轎簾半卷,趙策英手持軍報,一字一句的觀讀。
【臣昭謹奏: 西夏主李諒祚僭號十萬,盤踞樂州。自十月朔,王師七萬分道進討。十一月拔大通,十二月克循化,斬級三千餘,獲糧秣輜重無算,殘孽西遁,龜縮邈川。
十二月丁酉,臣親率六萬衆抵南堡寨,乘晦薄城。佈陣如次: 東門扼控峽道,布萬人;
西門扼隴朱黑隘,鈐轄五千;
南門深溝高壘,中軍四萬; 北門伏平坦處,蓋以誘敵,圍三缺一,布五千。
戊戌(初九)至癸卯(十四),賊數出犯,圍而不攻,城中食盡。
甲辰(十五)酉時,賊悉精銳突圍: 南門、東門僞攻萬衆,種諤、張鼎督軍拒之。
李諒祚率七千騎突北門,姚兕部燃火牆阻道,弩手以破鷂弩,攢射。
流矢中諒祚,斃。
餘衆潰,斬首萬餘級,降者萬餘,獲馬匹萬餘,甲仗器械萬餘。
賊寇盡散,邈川遂平。
伏乞聖鑑,臣江昭謹奏!
治平四年庚子歲十二月廿五日奏!】
一封軍報奏疏,約莫千字。
【流矢中諒祚,斃】! 短短幾個字,有著無窮魅力,讓人心頭不自主的酥麻。
幾次注目過去,趙策英胸涌萬千,心潮澎湃,持著軍報的手不禁微顫。
陣斬西夏國主!
新帝登基,西夏國主不服王化,橫生動亂之心。
不足半年,遭到陣斬! 趙策英實在難以鎮定,“嘶”了一聲。
這樣的政績,史書上也得大書一筆吧?
攘外安內,威加四海? 君權至上的時代,臣子立下的功勞就等於是君王君王立下的功勞。
陣斬西夏國主,臣子有政績,君王也有政績。
而且,這種政績的含金量還一點都不低。
陣斬敵國國主,乃是“天命所歸”的象徵!
自古以來,君王御駕親征者較少,也就導致遭到陣斬的國主鮮少存在。
粗略一算,不足兩手之數。
漢武帝劉徹,陣斬越南王趙建德,史書將其納爲開疆拓土的重要政績。
漢和帝劉肇,陣斬北匈奴單于,史書將其納爲拱衛疆土的重要成果。
北魏太武帝拓跋燾,連殺胡夏兩任君王,史書將其納爲統一北方的重要政績。
劉宋武帝劉裕,連斬恆楚、南燕、西蜀、後秦等國主,史書將其納爲政權合法性的重要支撐。
唐太宗李世民,滅國無數,奠定了“天可汗”的無上威名。
唐高宗李治,滅百濟,史書將其納爲開疆拓土的重要戰果。
除此以外,偶爾有一些小型部落首領、短期政權的國主被陣斬,可忽略不計。
也就是說,即便是算上五胡亂華、兩晉南北朝、五代十國等道德淪喪、政權動盪的時代,真正有“陣斬敵國國主”政績的皇帝,也不足十人。
畢竟,君王有君王的死法。
一般來說,落敗的君王都是以投降、自縊爲主。
真正被陣斬的君王,還真就是少數。
遍觀史書,凡是有“陣斬敵國國主”政績的皇帝,諡號、廟號,無一不是最頂級的存在。
高宗、太宗、太祖,簡直跟批發的一樣。
更重要的是,六中取二,足足有兩位千古一帝有此功績。
反之,也就是說近乎三分之一的人成了千古一帝! 一股難言的滋味涌上心頭,趙策英下意識的坐正身子。
世宗,千古一帝! 朕,未必就不行! 先帝平庸治政四十年,僅是一次開疆拓土,就成了“高宗皇帝”。
朕要是勵精圖治幾十年,滅了西夏、遼國,實現政權大一統,不得妥妥的千古一帝? 平穩的呼吸,漸漸沉重起來。
江卿,真是“傳家寶”啊!
半響,趙策英長呼一口氣。
自十月以來,不少文官心懷鬼胎,皆是質疑邊疆軍政。
邊疆添將、外戚入邊的奏疏,一封又一封。
就連發妻高氏,也是屢屢勸諫,不到黃河不死心。
宮廷內外,都是勸諫脅迫。
幸好,他抗住了壓力! 朕抗住了!
百官皆疑而朕不疑!
百官皆謗而朕不謗!
趙策英緊緊握拳,目光微凝。
邊疆大勝,陣斬西夏國主,大揚國威。
江卿,沒有辜負朕的信任! 陣斬西夏國主,證明了朕是對的。
認定一人,就不能心疑。
朕沒有愧對先帝,沒有愧對太祖皇帝,列祖列宗。
一旦朕實現了大一統,中興江山社稷,便能逾勝太祖、太宗皇帝,位列千古一帝,享萬世稱頌供奉。
世宗皇帝,千古一帝,未必不能拭入手中!
緊緊握著軍報,趙策英暗自沉住氣,微閉雙目。
卿不負朕,朕亦不負卿!
先帝如此,朕亦如此! 金明池。
文武百官,有序列席。
不時有人舉杯走動,勸酒敬酒。
臘日節,沒有君王與會,自是少了些雍容氣象,缺了點普天同慶的尊崇意味。
好在,官家沒有與會,但三司主官、六部尚書、左右侍郎、五監祭酒、九寺寺卿、臺諫主官、翰林學士等三十餘位紫袍大員,卻是並未缺席。
少了些普天同慶的意味,但好歹也是百官御宴,規格不低。
一時間,氣氛倒也不算低迷。
舉目望去,文武百官或多或少都有小圈子。
以內閣六位閣老爲核心,算是最大的大圈子。
大圈子底下,有著更小的圈子。
亦或是勸酒,亦或是敬酒。
其中,三品以上沒有勸酒一說,幾乎都是敬酒。
你給我面子,我也給你面子。
要麼是三品大員間的相互敬酒,要麼是四、五品紅袍官員向三品以上的大員敬酒。
至於幾位內閣大學士,除了紫袍大員有資格敬酒以外,鮮少有四、五品的官員上前敬酒。
三品與四、五品的差距,已然是重如山石。
然而,三品以上與內閣大學士又有不小的差距。
這一來,三品以下與內閣大學士的差距,自是猶如天塹。
內閣大學士,甚至都能批量製造地方五品官。
差距太大,自是沒有敬酒的資格。
三品以下,足足三四百人,小圈子幾十上百,敬酒、勸酒兼而有之。
要麼是以政壇新貴爲核心,敬酒談笑,一如大理寺卿王安石、吏部郎中韓嘉彥、刑部員外郎呂慧卿。
要麼是以潛力不俗的“政壇天驕”爲核心,相互恭維,一如新科三鼎甲的許安世、黃裳、劉摯。
要麼是以背景通天的老油條爲核心,一如禮部郎中盛紘。
亦或者乾脆就是皇親國戚,一如曹佾、高遵裕、沈從興。
反正,有權有勢的人,註定是重點受到敬酒、勸酒的對象,根本不缺關注。
戌時,百官飲酒正酣。
“陛下駕到!”
一聲尖銳長呼,百官齊震。
霎時,金明池一寂。
不少離開了席位的官員連忙跑回去。
一些面色通紅,微醺微醉的官員心頭大震,一下子就清醒不少。
文武百官,齊齊起身。
約莫二十息,一人著龍袍,手持帛書,昂首挺胸,闊步走進。
“臣等恭迎陛下!”
百官躬身,齊齊一拜。
趙策英負手,閒庭信步。
自從得知江昭大勝,他心頭就有了股莫名的底氣。
步伐走動,自然而然的有種輕盈感。
目光之下,金明池的花花草草越發鮮豔。
就連呼吸,也仿若成了一種享受。
總之,趙策英心頭極度舒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