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k)
樂州,樂陵縣。
中軍大帳。
丈許長案,一幅“大周-西夏-吐蕃”堪輿圖鋪開。
以江昭爲首,種諤、張鼎、鄭曉、包順、姚兕、楊文廣、郭逵幾人圍聚在一起。
李諒祚舉兵親征,號十萬大軍。
所謂的十萬大軍,僅有約莫三四萬可戰之士,分佈於蘭州、樂州。
西夏兵力分散,熙河七萬大軍肅清,自是一路通暢,如砍瓜切菜一般,勢如破竹。
截至目前,七萬屯兵都已入了樂州。
樂州,也即是最後一處分佈有西夏士卒的州郡。
一旦肅清亦或是逼退殘留的西夏大軍,便算是“禦敵”成功,完成了新帝的囑託。
至於能否開疆拓土,那又是另一回事。
幾人注目於堪輿圖。
其中,有幾座大城被著重用硃筆標了出來。
自樂陵北上,依次是大通、循化、隴朱黑、邈川。
“大通、循化、隴朱黑、邈川,實況如何?”江昭負手,望向先鋒軍的鄭曉。
“本來,李諒祚是駐守於循化,意欲南下。自從王師一路北上,勢如破竹,李諒祚就退到了邈川?!?
“據探子來報,並幾經覈實,大通、循化、隴朱黑都是約莫三千人,邈川兩萬人左右?!编崟詮蟮馈?
江昭沉吟著,點點頭。
三千、三千、三千、兩萬,合兩萬九左右。
大軍沿著蘭州北上,肅清了六七千分散的西夏兵力。
李諒祚手中餘下的兵力不足三萬,與預估數目的差不多。
“三千人守城?”
種諤猛地看向地圖,眉頭微蹙:“尋常城池駐軍不過千餘,三千人守城,已是兵滿爲患,甚至連城牆都站不下。這麼多人,這李諒祚打得什麼主意?”
“他是想以城爲餌,耗我兵力,挫我士氣。”
種諤略一思索,便看穿了其中關節:“這三城橫在北上邈川的必經之路,要打邈川,必先破此三城?!?
“從李諒祚的佈局來看,估摸著是有意讓大通、循化、隴朱黑的近萬士卒死守城池。一方面,可消耗北上邊軍的士氣;另一方面,也可損耗攻城的士卒?!?
要想打邈川,就得先搞定大通、循化、隴朱黑三城。
以北伐的七萬兵力而言,要想連破三城,肯定是不難。
不過,不難並不意味著代價就小。
攻城一事,自古以來就不容易。
要想真正攻下一座城池,起碼得有五倍以上的兵力差距。
這還單是攻下來。
攻城的兵力損耗,更是異常之高。
一萬人攻打兩千人的城池,要是守城的士卒戰力偏低,起碼得損耗兩三千人。
要是守城的士卒戰力較好,士氣較高,損傷五千人都不稀奇。
一來,守城方佔據地形優勢,可憑高臨下,以逸待勞。
二來,守城對士卒而言形同“背水一戰”,往往會拼死相搏。
兩相結合,要想拿下一座城池,需要付出的代價自然是不小。
所謂的“十攻其一”,就是這個道理。
十倍兵力攻打城池,都是戰場常態。
熙河路七萬屯兵,連下三城肯定不難,但損耗也絕對在一萬人以上。
對於一支士氣正盛的軍隊而言,短時間內折損萬餘兵力,無疑是沉重打擊。
士氣一旦受挫,戰力起碼要削減一半。
大通、循化、隴朱黑三城攔路,遲早被攻下來。
這一點,李諒祚肯定也清楚。
否則,他斷然不會退到邈川。
對於李諒祚而言,大通、循化、隴朱黑三城就是消耗熙河兵力,削減熙河士氣的攔路虎。
真正的大戰是邈川之戰。
只要贏下那一場,他就能翻身。
幾大將領望向邈川,暗自皺眉。
關鍵,大通、循化、隴朱黑三城還都不能繞過去。
一旦繞過去,就得擔心遭到背刺。
沒有大城作爲“補給站”,征戰的容錯率也偏低。
“不急,以‘耗’爲主。”
江昭徐徐道:“李諒祚無非是吃定了大軍作戰急於抵禦外敵,歸復疆土?!?
“熙河大軍持續作戰,士卒易於心生疲憊,必須儘快結束征戰?!?
“如此,自是得竭力攻城,一刻也不敢耽擱,最終進入邈川的就是一支疲乏之師?!?
“反觀西夏士卒,以逸待勞,戰力上乘?!?
“殊不知,該急的人是他。”
“西夏的國力,根本不足以支撐十萬大軍長期遠征。”
江昭擺手,緩緩道:“大通、循化徐徐攻之,隴朱黑可圍而困之。一旦攻下城池,立即大賀犒賞,及時兌現賞賜?!?
“聚七萬士卒,一月下一城,相繼合力攻下大通、循化。”
“此後,撥出五千人在隴朱黑周圍安營紮寨,圍而不攻,自可圍困一城敵軍。”
三座城池,大通、循化二城處於直入邈川的途徑的路上,必須得破城。
至於隴朱黑,相對偏向於北方,沒必要非得攻下來,平白損耗兵力。
著五千士卒圍困就行。
五千人打三千人,要想攻城,無疑是癡人說夢。
可要想圍人,卻是不難。
那三千西夏士卒,一旦出城肯定是打不過五千人。
五千人圍著,就是不打。
少攻打一座城池,士卒的損傷肯定也會少上一些。
“餘下六萬士卒,直入邈川?!?
“穩住士卒氣勢,自可勢如破竹,百戰不敗?!?
以西夏的國力,支撐不起長久的征戰。
時間一長,西夏內部矛盾就會凸顯。
反觀大周軍隊,不能在短時間內一下子就損耗掉萬餘士卒。
否則,就會士氣大傷。
是以,要儘量“耗”,拖長時間。
當然,拖得太久也會損傷士氣。
具體怎麼穩住士氣,關鍵就在於幾座城池的運用,以及攻下城池的時間間隔的把控。
一個月左右攻下一座城池,大賀犒賞,間隔不長不短,讓征戰的士卒有點盼頭,就能消去疲憊。
連下兩座城池,就是兩個月左右。
要是算上九月、十月,那便是征戰了四個月,西夏內部肯定耗不起,矛盾叢生。
這一來,就有了一舉破敵的希望。
“主帥英明?!狈N諤附和了一句。
江昭平靜點頭,下令道:“大軍休整三日,隨後直取大通城?!?
“諾!”
七人行禮,相繼退下。
幾人一走,江昭取出一沓門生故吏、黨羽送來的書信,觀望起來。
歐陽修、呂公著二人,竟然趁著他入邊征戰,上奏要讓外戚入邊,分他的權。
甚至,意欲聯合百官上奏,行脅迫皇帝之舉。
這膽子,可著實是不小??! 一道道書信,江昭一一觀閱。
約莫兩柱香,手中書信放下,江昭暗自搖頭。
既然選擇了脅迫新帝,那就做好遭到清算的準備吧!
邈川城。
李諒祚眉頭緊鎖,望著案上的幾十道奏疏,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幾十道奏疏,要麼是關於糧草的奏疏,要麼是關於戰局的奏疏。
有的奏疏擔心糧草問題,哭訴糧草告罄,有的奏疏希望主和,暫緩南下,至於主戰之聲,寥寥無幾。
大貴族都習慣了安逸,怎麼可能主戰?
甚至,就連皇族也不乏反對的聲音。
李諒祚望了一會兒,心頭暗自一沉。
自從八月南下以來,十萬大軍一直在損耗糧草。
這些糧草,自然不可能憑空冒出來。
一部分是往年囤積的糧草。
一部分是臨時收了下一年,乃至於下下年的賦稅。
兩者並行,方纔湊出了十萬大軍的糧草。
可隨著征戰時間越來越長,這兩部分糧草也撐不了太久。
一些奏疏,自是呈遞了上來。
究其緣由,自是擔心李諒祚拿國內的大貴族開刀,殺大貴族補充軍需。
實際上,李諒祚也的確是有了點一點這麼做的苗頭。
可惜,被人猜了出來。
總之,就一個意思。
要麼主和,乾脆就不打仗。
不打仗,自是沒什麼消耗。
要麼就再徵收平民百姓的賦稅,放平民百姓的血。
反正,不能拿大貴族開刀。
滿朝文武,意見空前一致。
“一羣禍國殃民之輩!”李諒祚低聲咒罵。
不上前線也就罷了,還敢拖後腿。
此次征戰大勝,攜大勢入京,他定是得收拾一批主和派的臣子,剷除朝中異己,鞏固皇權。
十一月初九。
“殺!”
“破城了!”
“破城立功,就在今日!”
金鐵交戈,殺伐之聲不斷。
不時血跡橫飛,侵染城牆,令人心頭一凜。
約莫千餘步外,江昭負手,目視一切。
就在這時,一片晶瑩雪花落下。
江昭一怔,任由雪花落入手心。
“下雪了啊!”三步開外,種師道驚呼一聲。
自從受到允準,種師道就時刻以弟子的姿態侍立於江昭左右。
一次,經江昭允準示意,擔任起了主帥的護衛職責,兼領了一部分兵權。
十七歲,領兵萬餘!
江昭回望一眼,淡淡搖頭。
沒出息! 半響,緩緩吟道:“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一聲落下,江昭不免慨嘆一聲。
誰承想,偏安一隅的王朝也有機會念出這一首詞呢? “先生真不愧是文曲星天降,出口一言,便是成章經典?!狈N師道一詫,連忙附和道。
他可算是知道江昭爲何搖頭了。
一句“下雪了”,有點掉檔次。
江昭笑著搖搖頭。
文曲星,這似乎是狀元郎的專屬?
真是讓人既熟悉,又陌生。
自從宦海起勢以來,已經有很多年沒人叫他文曲星了。
更多的,還是稱呼“小閣老”。
就是不知,經此一役,有沒有機會去掉“小”字?
約莫半個時辰,殺伐之聲漸弱。
五六萬士卒攻打三千人鎮守的城池,註定了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殺伐。
區別就在於損傷問題。
不多時,一人手持長矛,浴血而至,持禮下拜: “稟主帥,大通城已破?!?
郭逵,破城陷陣者! 江昭一望,拋繩下馬,伸手扶人。
“仲通陷陣破敵,實爲破城首功?!苯褱睾偷馈?
仲通是郭逵的字。
“謝過主帥!”郭逵一喜,又是一拜。
就這一句話,他拼命陷陣就是值得的。
“下官去清剿餘孽。”
郭逵起身,抱拳一禮,翻身上馬。
“殺西賊!”
“殺??!”
金鐵交戈,不絕於耳。
又是一月,十二月初。
循化城破。
循化城,中軍大帳。
文臣武將,分列左右。
主位,江昭手持一封密信,注目觀望。
“忠敬侯舉兵北上,直攻西平府,吸引陝西方向的西夏將士?!?
“寧遠侯舉兵奇襲西涼府,斷敵後路!”
一言落定,幾十人齊齊士氣一漲,一片歡騰。
終於,要決戰了嗎?
江昭壓了壓手,帳內一寂。
“犒賞大軍,三日後,直入邈川?!?
“諾!”
汴京,御書房。
主位,趙策英手持捷報,負手踱步。
連破兩座城池。
要是不出意外,接下來就是邈川決戰。
更甚者,開疆拓土。
最多一兩個月的時間,江卿便能回來了!
想到這裡,趙策英長長一嘆。
天知道他這段時間都是怎麼過的日子?。?外有臣子脅迫,內有皇后勸諫。
新帝登基,輟朝已是一月有餘。
幸好他撐住了。
再撐上一段時日,武將齊齊入京,他就可徹底掌握兵權。
手握兵權,意味著皇位徹底穩固!
捷報放下,趙策英拾起一份奏疏,觀閱起來。
罷朝歸罷朝,該處置的政務,還是一份都不能少。
僅是望了一眼,趙策英就知道了奏疏的內容。
“臘日節?”
“朕記得,每逢臘日節,百官休沐三日,需得金明池舉辦宴席,賜宴百官?”趙策英望向起居舍人黃裳,問詢道。
“正是?!?
黃裳連忙迴應道:“冬至過後的第三個戍日,便是臘日節。按例,聖上需得賜宴百官,民間祭祀百神,驅疫祈福,互贈酒肉?!?
聞言,趙策英暗自皺眉。
最近,他實在是沒什麼過節的心思。
邊疆都要打仗了,京城還過什麼節?
“可否不過臘日節?”趙策英問道。
“這”
黃裳面色遲疑,答道:“國之重事,唯祀與戎?!?
“臘日節,祭祀百神,可算作祀?!秉S裳恭謹道。
“唉!”
嘆息一聲,趙策英執起硃筆,予以批示。
還能怎麼辦? 準唄!
沒有江卿的日子,真是不自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