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人吶，往往是說到別的人和事兒時，嘴上說得都好聽的很，義憤填膺甚至恩斷義絕都可以。但一遇到和自身利益相關的具體事情時，就不會那麼爽快了。比如，項莊在決定報告起草小組封閉性寫作的地點上就遇到了一個難題。按照往年的慣例，起草小組一般都會選擇一個既風景秀麗又人跡罕至的地方來封閉性寫作。項莊就是按照這個思路，給秘書長提供了兩個備選地點。
一個是從化的溫泉賓館，那裡曾經是省政府交際處一個接待賓館。項莊本來想到，從化溫泉的自然環境優美，它位於廣州市東北郊，距廣州70多公里。溫泉風景區四周環山，中間有流溪河自東北流入，貫穿而過，向西南方向流出，溫泉河段兩岸爲狹長的河谷小平原，療養、旅遊的樓房館所、商場、電訊等建築多設於此。這個風景區內遍佈著很多溫泉泉眼，還有一片又一片的荔枝果園。這個從化溫泉風景區屬於亞熱帶氣候，一年四季氣候溫和，夏無酷暑，冬無嚴寒。那些個溫泉泉眼大多都分佈在溫泉流溪河中及河沿岸。1958年，*總理到從化溫泉療養時曾建議要把溫泉建設成“冬都”，冬天的時候北京的領導幹部可到溫泉來避寒。“冬都”建成後，象*、*、*等老一輩黨和國家領導人都在冬季到此渡過假。這裡氣候宜人，四面山巒重迭，環境幽靜，也是旅遊和療養勝地。溫泉療養區，羣山起伏、層巒疊翠、風景如畫、空氣清新，加上樓臺、小亭、曲廊，參差錯落，將區內環境點綴得更加幽雅，給人以恬靜的美感。這裡遍種梅、李、荔枝、鬆、玉蘭等，到處綠竹成林、四季如春。項莊心想這樣環境其實是最適合他們這幫既需要安靜寫作，又能怡人心境的地方了。
項莊給秘書長提供的另一個備選地點，是廣州市白雲山西麓的鳴泉居。鳴泉居既是花園式高尚休閒、會議、商務、旅遊、度假勝地，同時也是廣州市委和市政府的接待基地。歷年來，先後接待過原**、國家軍委主席江*，原國家主席*，原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李鵬、喬石，原國務院總理*，原國務院副總理*，原全國政協主席*、原中華全國總工會主席尉健行、原國家副主席榮毅仁，原國防部長*等黨政軍領導人，被譽爲“南國釣魚臺”。鳴泉居以“都市桃源”而聞名遐邇，她背靠廣州白雲山風景名勝區，獨享白雲山清新空氣和植被資源。度假村裡有10棟小別墅，每棟小別墅都有6間不同樣式的客房，包括主人套房、單人房和雙人房，還有小會議室和小餐廳。每棟別墅獨立成體，擁有一個安靜愜意舒適的私人空間，是起草小組封閉性寫作的理想之所。
項莊給秘書長提供的這兩個起草小組封閉寫作備選地點，秘書長看了以後都還比較滿意。他對項莊說，從化溫泉賓館環境優雅、空氣清新，特別是幽靜，非常適合封閉式寫作。不利的地方是離廣州市區稍微顯得遠了一點兒，萬一省裡的領導蒞臨起草小組看望大家，或者要作什麼現場具體指導就不太方便了。而廣州白雲山西麓的鳴泉居條件當然好了，那是廣州市政府經營了多年的接待處。優點是離市區近，方便領導現場指導，各方面條件都具備。不足之處就是離市區太近了，就怕起草小組的人分心。
到最後，秘書長說：“不如這樣吧，你拿這兩套方案給起草小組的其他同志議一議，看看大家的意見。”這一議不要緊，最後倒是弄得項莊下不來臺了。
爲這件事兒，項莊召集起草小組全體成員開了一個碰頭會。這是起草小組成立以來第一次正式開會，這些成員中間，大部分都是幾乎每年都參加的熟面孔、老常客了。象辦公廳三個秘書處的處長，省政府常務辦的曲主任，以及財政廳、發改委、商務廳的三位辦公室主任等人都是起草小組的老常客了。今年新增加進起草小組的“新面孔”有四位：省國資委的辦公室副主任、黨組秘書王重陽，廣州市府辦的鄭主任、汕頭市府辦的陳副秘書長、湛江市府辦的黃副秘書長。這幾個今年增加進來說是“新面孔”，但由於大家都屬於政府辦公廳（室）這個大系統的人，不是他們上省裡來開會，就是項莊下到他們那裡去調研，因此一年到頭最少都要見上個三五面，也都算是老熟人了。即便是這樣，爲了正式起見，項莊在碰頭會上不管是老熟人、還是新面孔，還是首先讓大家都一一作了自我介紹。一陣寒暄過後，項莊就拿出了起草小組封閉性寫作的兩個備選方案給大家討論。
起草小組的成員們看了兩套方案後，絕大多數都覺得兩個方案都不錯，各有千秋。特別是那些經常參加政府工作報告起草工作的“常委”們，都覺得今年的兩套方案與往年相比太人性化了，終於擺脫了以前那種“不食人間煙火”與世隔絕感。
但有一個起草小組的成員卻一口否定了兩套方案，兩套方案他都不贊成。
這個人就是項莊的老同事、秘書三處的處長章成明。章成明反對的理由貌似十分充足，他當著起草小組十幾個成員的面兒，板著一副正兒八經的面孔對項莊說道：“老項啊，不是我說你，你那些個老黃曆也該翻一翻了！中央八項規定都*這麼久了，你還沒把觀念轉變過來。”聽到章成明當著衆人的面兒這樣說，項莊自己也大吃一驚，還認爲自己犯了什麼大錯，讓章成明給逮住了呢！
起草小組的其他人也不知道這個章成明葫蘆裡到底買的什麼藥？大家都不做聲，面面相覷地瞧著熱鬧。項莊臉紅筋漲非常難堪，他也不知道這個章成明到底想幹什麼？就結結巴巴地問道：“章，章處，你，你給我們解釋一下，這，這兩套方案怎麼就違反了中央的八項規定了呢？”
章成明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用一種嘲笑的語氣對項莊說道：“老項，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呢還是真糊塗呀？不是我章成明給你扣大帽子呀！中央早就三令五申，八項規定裡又特別明文強調，不準到風景名勝區召開會議、舉辦培訓班。這不是說得很清楚嗎？難道你老項政策水平都低下到這個地步了？”
我去！聽了章成明這樣的解釋後，不光是項莊自己感到莫名其妙，就連起草小組其他人也覺得這個章成明就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明顯的就是小題大做嗎！大家都覺得這個章成明對項莊有點欺人太甚，打心裡都在爲項莊抱不平，但礙於面子嘴巴上又不好說什麼。
上帝在造人時其實是很公平的。他既不會造出來一個十全十美的完人，當然也不會造出一個人一無是處的廢人。當一個人在某個方面有一定的缺陷或不足時，上帝就必定會在另一個方面給予你些補償。就拿項莊來說吧，一方面，滿腹經綸，筆下生花，寫得一手錦繡文章。而另一方面，卻神情木訥、拙嘴笨舌，不善言辭。這個章成明卻是相反，在辦公廳這個寫手薈萃、精英雲集的地方，他的文章寫得就很平庸了。特別是相較於項莊這種官方錦繡文章操盤高手來說，章成明拿得出手都是些花拳繡腿，這與項莊根本不是一個等量級的。平時裡那些個八股公文、小打小鬧是絕對沒問題，但一遇到領導講話、重要報告這些大型文稿，章成明就會相形見拙。但章成明也有他的絕招，那就是有一副好口才。一般人如果和他辯論，不出三個回合必定敗下陣來。他那個現場應變能力，那種出口成章的雄辯水平，是早年在北京大學校辯對打下的基礎。章成明在北大校辯論隊都是主辯，在新加坡參加亞洲大學生辯論大賽還拿過二等獎和最佳主辯手的榮譽稱號。你說說，這項莊在和章成明打嘴巴仗時哪裡會是章成明的對手。平時就屬於那種茶壺裡裝餃子，肚子裡有料，但就是嘴巴上很拙笨，死活就倒不出來的人。有時間雖然心裡明明想到了回擊對方的話，可嘴上那一分鐘就是開不了腔、說不出口。比如剛纔章成明說道，八項規定裡是明文提出“不準到風景名勝區召開會議”，但在座的哪個不清楚？起草小組這種封閉性寫作是開會嗎？誰都知道，起草小組所幹的活路，與那些遊山玩水式的神仙會議是有著天壤之別的。他們這哪是遊山玩水，分明是要“關禁閉”嗎！象關“囚犯”一樣，把一幫人全封閉大半年時間，幹一種既費腦力又費體力的苦差事。就算是中央黨代會、國務院人代會那些大報告的起草小組，在幹這件兒差事兒時，也同樣要集中封閉到一些賓館、培訓中心裡去。你章成明難不成也說他們違反中央八項規定了嗎？
因此，項莊聽到章成明今天這樣一番話，心裡也十分清楚他這種振振有詞的說法根本不值得一駁，而且他也聽出章成明話裡有話，明顯帶有情緒化的東西在裡面。其目的就是要在起草小組第一次全體成員會議上，給他項莊一個下馬威，讓你下不來臺。這是項莊作爲起草小組牽頭人首次在大家面前亮相，就這麼一個小小的決策，就遭到了章成明的迎頭一擊，當衆讓他臉紅出洋相。項莊雖然面紅耳赤地站在大家面前不知所措，但心裡卻象明鏡似的，他在暗暗思量著章成明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