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自己還有岑薇瀾這樣一個親人,楚瓷彷彿覺得,對母親未盡的孝道,轉移到岑薇瀾這個親阿姨的身上也是應該的。
今天她回來得晚,覺得不好意思,剛好岑薇瀾在看電影,她也對張國榮的舊電影很好奇,倒不如陪岑薇瀾看一會兒。
於是問道:“阿姨,這是什麼電影啊?是鬼片嗎?”
電影其實不過是開頭,所以氣氛還十分詭異,梅豔芳以一個女鬼的情形出現,想要尋找自己愛過的那個男人。
“是鬼片,不過算是挺感人的一個鬼片。說的是,一個三十年代一個叫如花的名妓,同一個紈絝子弟十二少之間的恩怨糾葛……”
如花和十二少相愛,兩人以胭脂扣私定終身,卻被十二少的家族不容。
十二少被逐出家門,與如花同居期間,兩人一起吸食鴉片,卻沒有經濟來源,窮困潦倒。
貧賤夫妻百事哀,自古沒有變過。
最後十二少表示不肯回家求助,如花感動,兩人產生服食鴉片殉情這種悲哀悽美的結局。
聽到這裡,楚瓷感動得很:“他們明明是真愛,卻落得這種結局,真是好可惜……”
岑薇瀾聽楚瓷的想法如此天真,憐愛地摸摸她的頭,輕聲道:“小瓷,你還太年輕,對複雜的男女之情,你又懂得多少?你可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
楚瓷搖搖頭:“如果讓我寫呢……我希望,最後家裡接納了他們,然後兩人得到了一點資助,白手起家,不再吸鴉片這種害人的東西,幸福快樂。”
岑薇瀾忍不住笑了:“那是童話,不是悽美鬼故事。這個故事的結局,是如花吸食過度鴉片而死,而十二少卻被人救活了。從此,他再也沒有萌生殉情的念頭,繼續茍活,家族沒落後,他也像所有人一樣需要去工作,五十年後的十二少,見到如花的鬼魂,雖然愧疚,但他早已對感情冷漠麻木。如花在陰間徘徊,等了他五十年,卻也不過是落得一個把胭脂扣交還,落得一個傷心的結局。”
“怎麼會是這樣……”
楚瓷納悶:“不知道那個年代的人爲什麼都那麼喜歡苦情戲,還是現在的電影好看,基本上都是大團圓結局呢,如果有這麼個悲劇電影,票房肯定很慘淡。”
“如果不是你今天要看你媽媽的照片,我也不會翻出這個舊DVD和碟片。因爲這部電影,我和你媽媽看了很多遍,都很喜歡,哪怕是抱在一起哭,也是哭得痛快。你媽媽雖然也喜歡喜劇結局,但這部電影最吸引她的就是如花和十二少相識相戀的浪漫。”
岑薇瀾看著電影,彷彿沉浸在和妹妹一起看碟子的時候:“芷瀾她,相信愛情,也始終在尋找這樣一種能讓她生死相許的感情。所以,這才令她輕信了楚臻年。可是付出再多,楚臻年爲她做過什麼?世間男兒皆薄情寡義,要你的時候就千好萬好,轉臉就忘卻一切。”
她永遠也忘不了岑芷瀾懷著身孕被逐出家門那一夜的電閃雷鳴,彷彿老天都在譴責楚臻年的始亂終棄,爲岑芷瀾流淚。
原來,看這個電影,是
爲了緬懷岑芷瀾。
楚瓷想起了媽媽,鼻子也是酸酸的。
楚臻年的鐵石心腸,今天她也見識到了,此刻跟岑薇瀾竟有了一點共鳴之感。
“媽媽她好可憐……癡情錯付了,我爸那個人,一心只有他的事業,只有他的兒子……他根本不配被媽媽愛。”
岑薇瀾見楚瓷若有所悟,點了點頭,拉住楚瓷的手。
“小瓷,你能明白這些就好。你的寶兒姐姐,是多麼優秀的女孩,跟你一樣漂亮,一樣上進,也是一樣的癡心……如果不是賀梓朗害的,她就不會死!”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再一次聽到岑薇瀾一口咬定是賀梓朗害死了岑寶兒,楚瓷愁得頭皮都是緊的。
“阿姨,你爲什麼一直說是朗少害死了寶兒姐姐呢?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岑薇瀾當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誤會,反倒是楚瓷這樣問,明顯就是相信賀梓朗,支持賀梓朗。
“小瓷,你太傻了。你不知道五年前的事,所以纔會相信他。寶兒若不是信了賀梓朗,怎麼會夜裡去遊艇等他一起私奔?結果賀梓朗根本沒去,寶兒卻慘死在遊艇,這就算跟賀梓朗沒關係,難道不是他的責任嗎!寶兒本是岑氏繼承人,將來我是要把岑氏交給她的。寶兒一去,岑氏青黃不接,後繼無人,偏偏帝煌集團早有進軍珠寶界的計劃,難道不是早有預謀?”
楚瓷雖然知道岑寶兒是被人殺害,但是兇手一直沒有找到,只是具體細節她並不清楚。
現在猛地聽說,想起當時的情形,只覺得猶如旱地驚雷,震撼無比。
“原來寶兒姐姐她……是因爲和朗少約好,纔去了那艘遊艇……”
她一直以爲,岑寶兒的死是和賀梓朗無關的,沒想到竟然是因爲赴約而遇害。
這些年,S市的治安很好,岑寶兒這樣的出入都有保鏢的富家女,若不是故意避開保鏢,獨自去遊艇,怎麼會被人殺害?
想到岑寶兒的畫像,看看手上的粉鑽戒指,楚瓷難以想象,岑寶兒慘死的模樣,更難以想象,賀梓朗內心該有多愧疚。
楚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由握緊了岑薇瀾的手。
“所以阿姨你一直痛恨朗少,覺得是他害死了寶兒姐姐?”
“是……”
岑薇瀾提起了女兒的慘死,已經有些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就連雙腿,都開始微微發抖。
“寶兒在那艘遊艇上,一直等,一直等,但是賀梓朗始終都沒有出現。後來,寶兒終於聽到有人上了遊艇,跑出來一看,遇到的卻是冷血殺手……最後,她被殺手泡在了浴缸裡,她的鮮血染紅了浴缸裡的水……”
說到這兒,岑薇瀾已經再也說不下去,難過地別過臉去,暗暗拭淚。
楚瓷的手變得冰涼,渾身的血液都似乎只朝著心臟流動去了,憋得她的心就要炸開一樣。
她以前從來不問岑寶兒的事,是因爲害怕引起賀梓朗的傷心。
但是沒想到,岑寶兒居然死得那麼慘!那個兇手
真的應該千刀萬剮!
現在,她終於理解,爲什麼岑薇瀾那麼痛恨賀梓朗。
就算賀梓朗不是直接的兇手,也是因爲他失約,害岑寶兒被害。
如果他去了,岑寶兒就不會有事,兇手根本不敢出現。
想明白了這件事,楚瓷再也不想勸岑薇瀾原諒賀梓朗。
一個母親,失去愛女的痛,猶如一種毀滅的打擊,如果不是仇恨支撐,她恐怕會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兇手可恨,賀梓朗的不負責任,也同樣不可寬恕。
楚瓷終於明白了岑薇瀾,見她避開自己,轉臉拭淚的背影,忍不住環住了岑薇瀾的肩膀,哽咽地道:“阿姨,你如果要哭,就大聲哭,不要憋著……憋著是很難過的事,會喉嚨痛,會鼻塞,會氣鬱傷肝……我媽媽和寶兒姐姐的在天之靈,一定希望我們現在是歡歡喜喜的相認,而不是悲悲慼慼的懷念……你還有我,我還有你,不是嗎?”
岑薇瀾聽到楚瓷這麼說,而且沒有再爲賀梓朗辯白,還是欣慰的。
她擦乾了眼淚,搖了搖頭:“傻丫頭,阿姨怎麼能像個孩子那樣哭?不過是一時的傷感,事情都過去了很多年,我若是真的走不出來,就沒有如今的岑氏珠寶。只是你,你要多久才能走出感情的魔障呢……我們岑家的女子,總是這樣爲情所困,爲情所傷,有你媽媽,有寶兒,還不夠嗎?”
楚瓷聽得出,岑薇瀾是想勸她,不要再對賀梓朗抱有幻想,藕斷絲連。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凌度家看清楚賀梓朗依然緊張她,對她有情的時候,她心裡真的有一絲留戀。
可是現在,她心裡已經完全沒辦法再想什麼兒女情長,岑寶兒的死給她的震撼太大,她此刻只有心塞。
而且,通過岑薇瀾的話,楚瓷似乎發現了什麼。
“阿姨,我知道你擔心,我如果跟賀梓朗和好,以後會再次受傷。我只想告訴你,以後對待感情,我會很理智,如果看不清的路,我絕對不會走。”
見楚瓷這麼說,雖然不是岑薇瀾期許的答案,但她已經很知足。
血脈相連,楚瓷不會不痛惜岑寶兒,對賀梓朗的信任,或多或少都會動搖的。
以後,岑薇瀾會好好培養楚瓷這個岑家唯一的血脈,讓她有一天能驕傲地登上岑氏新一代掌舵人的位置。
安撫了岑薇瀾,楚瓷就勸她不要再看電影,早點休息。
而她自己回到房間,洗了個澡,卻久久睡不著。
一旁的童馨迷迷糊糊醒來,說了句夢話,把腿壓在楚瓷的身上又睡著了。
楚瓷看著這個沒有任何煩心事的童馨,真羨慕她的睡眠質量,比豬睡得還要香……
此刻,她不斷回憶著岑薇瀾剛纔的話,就像一支畫筆,在她的腦海中慢慢勾勒出了一縷縷往事的輪廓。
遊艇,Bowie號遊艇。
原來那艘遊艇是岑寶兒遇害的地方,所以,賀梓朗一直留著它,卻不用它。
因爲害怕觸景生情,回憶起那被血水淹沒的浴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