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一人站在懸崖邊,回想著少時父親對自己的種種寵溺,那是一種無以言說的幸福,父親在,母親在。一家人雖身處亂世,但是也安然自得。何其有幸,可是,爲什麼這一切都在一瞬間變得那麼不真切,那麼的面目全非。讓自己看不清真假。
夜雪張開雙臂,閉上眼睛。去感受這清冷的風吹拂著髮絲,吹走自己的煩憂。可是忽聽到一個清冷如風的聲音。
“多少世人經(jīng)不起磨難,縱身躍下。可是換來的不是無畏死,而是怯與生。有時候生的確比死要困難的多,可我並不覺得夜雪你,是怯與生之輩。”
夜雪回頭望著說話的莫霽風,知道他誤會自己是要尋短見,可是一下子心血來潮讓夜雪並沒有急於解釋。
“若生無可戀,,又何必痛苦的活著,人生在世,總要給自己一個活著的理由,不是嗎。”
“活著並不需要理由,生命的可貴就在於,那怕已經(jīng)是生無可戀,卻依舊堅強的走完全程。不過死,卻可以尋很多理由。就如現(xiàn)在,如果你非要跳,那麼我不介意和你一起。”
夜雪望著莫霽風堅定的表情,明顯的被莫霽風的話震驚了。卻依舊故作鎮(zhèn)定。
“都說紅顏禍水,如此看來當真不假。”
“如此紅顏,即使天降禍水,我也甘之如飴,不過,你要答應我,若我們僥倖活著,你便要放棄尋死的念頭,從此開心度日,若不幸就此殞命也只能認命了。如何。”
莫霽風說著就慢慢的靠近夜雪,並伸出一隻手。夜雪遲疑了片刻,竟也將手遞過去,兩手緊握。莫霽風緩緩的走向懸崖邊,眼看便要縱身一躍。
而此刻,夜雪卻猛地將莫霽風往後一拉,因爲用力過猛,以至於兩人都不行的雙雙摔倒在地,又剛巧不巧的雙脣竟輕輕的擦過。
夜雪慌忙的起身,映著夕陽是雙頰更是粉嫩。
夜雪不自然的送了一句“正如公子所說,我不是個怯與生的人。”便匆忙離去。
而莫霽風望著夜雪逃似的背影,手掌摩擦過於夜雪不小心碰觸的地方,淺淺一笑驚豔了須臾年華。
夜雪返回房間之後,驚魂的心才方方落定。
待平復了自己的心情之後,夜雪方纔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地上的那幾滴已經(jīng)凝固了的血液。問過尋梅之後。知道不是尋梅的,此刻夜雪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不敢想,卻又不得不想。
夜雪喚了芷柔急匆匆的往舊宅奔去,這個時候,夜雪只希望一切安好,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測而已。
夜,舊宅內(nèi)的一棵古柏如暗夜鬼魅一般的映射在窗前。
屋內(nèi)的夜雪,緊緊的鎖定著牀上昏睡過去的江言,一刻也不敢懈怠。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會永遠的失去了一般。
想想夜雪剛剛進舊宅時,江言面色蒼白的倒在地上的場景,夜雪依舊會感覺到後怕。如果真的就這樣了,恐怕夜雪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可是自己明明是恨著這個人的,爲何又如此的在乎他的生死。或許人本就是矛盾的個體。愛與恨往往就看得不甚真切。
芷柔說他之所以昏倒是因爲常年抑鬱而導致的心血不通引起的。因此並沒有多麼的嚴重,但是夜雪疑惑的是,他明明已經(jīng)位於高位,得到了他想要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又爲什麼會抑鬱不歡呢。
夜雪思索著卻沒有擋住疲憊。不知不覺中,夜雪就在江言的牀頭睡著了。
待天微微亮的時候。夜雪醒來,發(fā)現(xiàn)牀上已經(jīng)沒有了江言的身影,夜雪焦急的尋去,在後院中,看見了屹立在墳前的江言。隱約可聽見幾許喃喃細語。
“畫兒,我們的孩子回來了,這麼多年不見,她已經(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了,頗有你往日的風姿。只可惜,我不配做她的父親了,我不知道你臨終前是怎樣恨著我,可是,若你在天有靈,你應知我的無奈,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此刻的江言深深的沉寂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渾然不知接下來的危險。不知道暗地裡有雙冰冷的眼睛和一支嗜血的毒箭在覬覦著他,一瞬間便是生死之隔。
而夜雪也沒有感覺到這背後的風起雲(yún)涌。只是突然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沒有了往日的偉岸,在他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滄桑與孤獨。不由得的心痛,這讓夜雪不自覺的想要靠近江言。
可是,還未來得及走近,一支不知從何處來的箭直射江言的胸口,江言應聲而倒,夜雪幾乎是同一時間喚出一聲‘爹’
疾步跑到江言的身邊,但是卻沒有止住江言下滑的身軀。夜雪將江言護在懷中,望著身上的那支箭,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正在躊躇之際,又一支毒箭飛來,直射夜雪。但是卻被倒地的江言以身擋住。
此刻,江言終是不支的吐了一大口血,染紅了墳前的枯槁,染紅了夜雪的月色衣衫。
而此刻,接二連三的毒箭射來,夜雪不躲,就這樣怔怔的望著自己的父親。眼看就要被射中,而恰好被尋來的莫霽風所救。此時,莫霽風只能看著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卻來不及去追。
轉(zhuǎn)眼望去,只見夜雪不放棄的用手堵住江言流血的傷口,妄想以此可以止血。
“沒事的,會沒事的。”
江言看見夜雪的眼淚,本來是想去爲夜雪拭去,可是擡手看見自己的手沾滿了鮮血也只得作罷。
“漪雪,不要傷心,爲了我哭,不值得。我作孽太多,這不過是報應來了,是我應得的報應。”
“是,你作孽太多,就這麼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你了,我不準你死,你欠我的,欠我孃的,…..你..你還沒有還清呢。”
夜雪強忍著不讓自己亂了分寸,可是,心裡卻早已經(jīng)不知如何是好了。能做的也只用這麼苦苦挽留罷了,一如五年前挽留自己的母親一般。
“我知道…..我欠你們母女的今生是沒有時間還了…..雪….漪雪,你聽我說,我不奢求你可以原諒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但是…..請你在日後的日子裡,可以開開心心的,知道嗎?”
夜雪終是無法在讓自己看起來那麼的風輕雲(yún)淡,失聲痛哭著拒絕。
“不,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我知道,你一定在怪我,不肯原諒你是嗎。好,我認錯,我認輸,我不和你賭氣。我原諒你了,我什麼都原諒了,我只求你活著,求你,不要向娘一樣丟下我。只要你活下去,我就什麼都不計較了,我什麼都原諒。請你不要讓我在嘗試一次失去親人的痛苦。”
“漪雪,對不起,這五年害你受了那麼多苦,對不起,不能陪你在接下來的日子,對不起。我做了太多錯誤的決定,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入朝爲官,漪雪,記住,不要與皇室有什麼牽扯,這一生……爲父只希望你可以平平凡凡的,開開心心的過就好。”
江言將頭轉(zhuǎn)向墳前。面上流露出的是與愛人重逢時纔會有的微笑。
“畫兒,我終於可以去找你了。這幾年算是向上天借的時間,是時候該還了。”
江言伸手去觸碰碑文,細細的,一寸一寸的。最後面帶微笑的緩緩的垂下了自己依依不捨的手。
夜雪無力的放下自己沾滿血跡的手,癱坐在地上,目光沒有焦距。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
“沒了,什麼都沒有了,我本來應該恨他,怨他的,可是爲什麼,現(xiàn)在才讓我明白,我即使怨恨他,也是因爲他是我的父親,現(xiàn)在他走了,連我的恨也一併帶走了,現(xiàn)在的我,什麼都沒有了。才發(fā)現(xiàn)他在,我就有家,有親人。可如今……他也走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還記得我母親去世的時候,你就在我身邊一直安慰我,現(xiàn)在換我來安慰你。”莫霽風不知何時走近夜雪將夜雪無助的身軀緊緊的圈在自己的懷中,希望可以給她一絲安慰。
此刻,醞釀多時的雨水終於應約而下。打在夜雪的臉上絲絲冰冷,可是夜雪卻任由雨水拍打著自己,以此希望可以趕走自己心裡面的冰冷與悲痛。
莫霽風雖不忍心夜雪如此,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提醒夜雪將江言入土爲安。於是兩人便冒雨在夜畫兒的墳旁重新建了一座新墳。最是春光無限,卻奈何平添幾許新冢。
沒有驚天動地的哭喊,夜雪就這麼靜靜的下葬了自己的父親,沒有送葬的哀樂,只有這來的不是時候的雨水。
雨無聲無息的不知疲倦的纏綿著,夜雪也無聲無息的不知疲倦的一把一把的添著新土,一層一層,埋葬的是自己早已經(jīng)回不去的無憂歲月。
莫霽風靜靜的守候在夜雪的身邊,不言不語,也不去勸說,只是靜靜的守候著。直至夜雪終於心力交瘁的昏倒在地的時候,莫霽風才一個箭步扶住了夜雪。
“我到底怎麼樣纔可以讓你真正的快樂起來,我願意折壽十年,只願可以換來你的歡笑。”
默默的與夜雪說了一句,當然夜雪是不會聽見了,也許就因爲知道夜雪不會聽見所以,莫霽風纔會吐露出自己心裡面最深的冀望吧。
莫霽風就這樣將夜雪抱回了畫樓。
人世間太多的無可奈何,即使拼盡全力也不過是以淚水收場。
生命之中,有太多不定數(shù),或許你往日結下仇在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盡數(shù)還回去的。在你覺得一切都是風平浪靜的背後或許暗藏著波濤洶涌的危機,在不經(jīng)意之間便會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