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披上柔美的月裳。如夢如幻。
莫霽風無神的雙目望著漫天繁星的夜空。
“夜雪”.
“嗯?”
“今夜的景一定很美吧!”
“哦,不知公子從何感覺到今夜的景是美的呢?”
“我可以聽見溫柔的風,溫暖的月光,還有悅耳的鳥語。這些直到今夜才慢慢的覺得是那麼美好。”
“明日,你便可親眼看見這些美好了。”
莫霽風突然臉色沉沉,悲涼無力。
“久違了多年的世界,不知道一切,還是不是原來的模樣。夜雪,你知道嗎。在我剛剛處於黑暗之中的時候,我也是有過那麼一瞬間的害怕,彷彿被世界拋棄了一般,但是,僅一瞬間,我便被慶幸包圍。
我慶幸自己終於可以不用做孃的殺人工具,慶幸自己可以不用親眼看見娘爲了報仇而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也慶幸自己不用眼睜睜的看著娘如何的一次次的傷害軒弟。可是,明天我就可以看見了,突然之間好想,好想可以看見娘,也不知道,這麼多年了,娘還會不會和以前一樣。”
“這個容易,如不嫌棄,我可以爲你將你母親畫下來。”
莫霽風聽後本悲愴的死寂的雙眸中流光溢彩。聲音也忍不住的有些顫抖。
“如此,便有勞了。”
兩人不再言語,只是雙雙擡頭望向天際的皎月,不知此刻美景幾時還會再見。如此靜美的時刻恍恍惚給人一種錯覺,此一刻便是永遠,便是永恆。人生多無常,難得寧靜的歲月卻格外的珍貴。
天際線被一道白光劃破,沉寂了一夜的世界又喧囂起來。
此刻在畫樓的覓風軒中,五人均正襟危坐著,等待著一個奇蹟的來臨。
隨著莫霽風眼上的白色繃帶一層層的褪下,五人的呼吸也隨之而加重,似是在等待一個無聲的宣判。
莫霽風緩緩的睜開雙眼,慢慢的適應著久違的亮光。將衆人焦急的表情盡收眼底,忽然腦海中閃現一個想法。於是…….繼續雙目沒有聚焦,空洞的望著遠方。
“芷柔,你盡力了。”
用餘光可以清楚的看見芷柔由期待到不可置信直至沮喪的表情。以及衆人失望的愁容。不禁輕揚嘴角,原來自己身邊還有那麼多值得珍惜的人。
………
“所以,謝謝你,讓我有重獲光明。”
本就紛紛低垂的頭因了這一句話有紛紛擡起望著這聲音的主人。驚訝之餘更多的是欣慰和喜悅。
此刻莫霽風的雙目已不再是那麼的迷茫之色,而是格外的炯炯有神,似是可以看進人的心底最深的傷痕,溫柔如水。
莫霽風望向芷柔,更多的憐惜和不忍。“芷柔,謝謝你,怎麼多年的不離不棄。”
芷柔雙眼含淚 ,只知不住的搖頭卻不知開口說什麼,或許是已經等這一刻等的太久了,直至這一刻真正的來臨了卻恍如夢境。
莫霽風起身走到鈺軒的身邊,打量一番。
“軒弟,多年不見你已如此玉樹臨風了,在我的印象中,你還是那個孩子模樣呢。”
“大哥,這幾年你爲我受了不少苦。對不起。”
莫霽風安慰的拍拍鈺軒的肩膀。
“都過去了,不提了,我們算是苦盡甘來了。”
而後,莫霽風走到夜雪的身邊,並沒有說一句話,而是就這樣靜靜的與夜雪對視著。其他三人也都很識趣的紛紛離去。
待衆人離去之後,夜雪將一直拿在手中的畫軸遞給了莫霽風。莫霽風心知是什麼。躊躇片刻終是接了過去。
緩緩的將畫打開,慢慢的露出了自己心心念唸的那個容顏,只是多了些許慈愛,少了些冷峻。
“娘,沒想到我還可以在見到你,一直以來,我都知道你在容忍著我的任性。可我卻始終不領你的情,還屢次三番的與你作對,惹你生氣。對不起。”
莫霽風輕輕的磨砂著畫中人的臉頰。飽含著內疚和懷念。
夜雪看著莫霽風強顏歡笑的模樣竟是一陣陣的心痛。伸手握著莫霽風的手想借此給與其一定的安慰。
“你的母親在天之靈,看到此情此景也該會安心了。”
莫霽風將視線從畫中移開,看著這個已然深入骨髓的女子,溫婉一笑。
“謝謝你,夜雪,謝謝你給了我那麼多快樂。”
“是你自己想快樂了,我不過是在你想開心的時候出現了而已。”
兩人相視不語。此時無聲卻已將千言盡付眼眸中
尋梅悄悄的來到了夜雪曾經帶她來的那個舊宅。那個半百老人如今卻顯得格外的滄桑。
尋梅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鬼使神差的來到這裡,只是覺得有個聲音在呼喊著自己,引領著自己來的這裡。忘不了姐姐站在這個舊宅時黯然神傷的模樣。忘不了姐姐幾次三番的徘徊在這舊宅時落寞的神情。
尋梅輕叩院門卻無人迴應,但見這院門卻是虛掩著的,尋梅便推門而入。徑直的來到了後院的那個孤墳。果然,那個老人如石像一般的屹立在孤墳前。尋梅悄悄的走過去,草木折斷的咔咔聲才使他意識到有人來了。
尋梅並沒有廢話,而是直入正題。
“請問這裡安葬的人與你是何關係?”
江言詫異的緊緊盯著尋梅,想從這張容顏中尋找相似的感覺,但是終是失敗了。收回目光,又轉而望著孤墳。
“這裡安葬的是我妻子。”
尋梅聽到這個回答也並沒有多麼的興奮,畢竟自己的猜測也是如此。
“那麼說,你確實是姐姐的父親了。”
本已經死灰一般眼中又重新看見了希望的曙光。
“你…….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你認識我的女兒,你知道她在哪,是嗎?”
江言說的時候目光片刻不離的盯著尋梅,就差沒有激動的上前去搖晃著尋梅。
尋梅看著江言的欣喜和激動倒不像是裝出來的,不禁疑惑的皺了皺眉頭。
“是,我會告訴你姐姐在哪,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能再讓姐姐傷心。姐姐雖然看著很堅強,可我知道姐姐心裡的脆弱。她雖然嘴上說著不會認你,但她心裡還是有你這個父親的,如果你還有半點做父親的良知的話就請你在餘下的歲月裡好好的補償姐姐。”
“謝謝,謝謝。”
江言此刻只有不停的反覆著這這兩個字,眼角一滴明亮的液體悄然滑落。重重的敲在了尋梅的心裡,尋梅沒有想到一個年過半百老人的淚會讓自己如此的動容。
在事後的幾天裡,尋梅一直在焦急的等著江言的到來可是又害怕著江言的到來,一直在心裡默默的想告訴夜雪卻又緊緊的閉口不言。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只能自我安慰著,姐姐答應自己幫自己找家人,自己當然也應該幫姐姐找到家人的,姐姐會理解的。就這樣,糾結糾結中,尋梅度日如年的煎熬了幾日。
直到一日風雨欲來的傍晚,該來的終是來了。
這一日,天灰濛濛的似被披上了一層薄紗,神秘不可窺視。
他反覆思索了幾日,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在來見夜雪,雖然自己五年心心念唸的尋找,如今近在眼前,卻膽怯了。不知見了夜雪之後該說什麼,做什麼。幾經反側,終是放不下,於是便抱著偷偷望一眼便好的心態來到了尋梅告知的地方,畫樓。
正在江言在畫樓外徘徊著,不時地往裡面探看的時候,尋梅和夜雪從畫樓裡面走了出來。
見到了夜雪的江言,止不住的顫抖著,目光中藏著無數的期待,猶豫還有不安。
夜雪感覺到身邊的尋梅在見到江言的那一刻時飄忽不定的眼神,也猜出了大概。便沒有多大的起伏,既然都知道了,也不用自己在費心的假裝著不認識了。
一切因緣,終會有其結束的時候。在這陽春三月,多少故事被輕輕的撩撥,緊緊的掩藏,怎堪歲月荏苒。慢慢的惹了一池春水,帶去的又會是怎樣的悲痛與歡樂。
夜雪不知道自己會遇見什麼樣的未來,就如尋梅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一般。莫鈺軒見到江言竟是幫永燁皇的那個人又能如何,只能選擇自己一個人承受這一切,知道自己的哥哥喜歡夜雪又怎能狠心的告訴他,他喜歡的人是自己的仇人呢。
所以莫鈺軒決定不告訴莫霽風,這將會是一個帶入黃泉的秘密。
屋外一片寧靜,幾人屏著呼吸,想去看看屋內的情況卻又不想打擾,只能靜靜的等候,而尋梅卻更是躊躇不安,渡來渡去的。一旁已經暗暗下定決心的莫鈺軒,雖不知尋梅在不安什麼,但也是過來安慰著握著尋梅因爲焦慮而已經冰涼的雙手。
從莫鈺軒手掌中傳來的溫暖讓尋梅終於穩定下來,與他們一起等著屋內的兩人。
夜雪和江言兩人在一間屋內,卻誰都沒有開口,就這樣,屋內靜的只能聽見兩人不均勻的呼吸聲。最終,夜雪受不了如此沉默的氛圍,那會讓自己想起許多不開心的往事,於是打破了這沉寂的氣氛。
“你終於還是找來了,沒想到她竟然會幫你。”
“漪雪,不是那孩子的錯,你不要怪她,她是全心全意爲你著想的。”
“那是自然,我怎麼會怪她,她不過是太善良了,所以被你那虛僞的一面給期騙了罷了。說吧,你是準備了什麼樣的措辭來解釋你五年前的所作所爲。”
“漪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娘。可是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那個樣子。我…….”
“哼,你說你沒有想到,真好笑,那全是你一手策劃的,你現在竟然說你沒有想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是,你沒有想到,你手下的那些嘍囉會失手將娘打死,你沒有想到,我沒有被他們迫害致死,還活著站在你面前了是嗎?你說過,寧死不屈,你沒有想到我在醉晩樓這個煙花之地還會不知廉恥的茍且的活著,對嗎?”
江言沒有想到夜雪會這樣說,那字字句句如鋒芒在心一樣刺得自己生疼,再也無法看著夜雪的眼睛,那雙眼裡面有太多的怨懟,讓江言一陣窒息。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
忽而發現了不對。“醉晩樓,不是南衍嗎?我去南衍找了你五年了,難道說,漪雪你一直都未曾離開永燁嗎?”
“南衍,哦,難道那個爲了永燁隻身涉險去南衍,挑撥南衍國君與樑旭將軍的忠臣就是江大人您啊。這麼說來,原來江大人本打算把我買到南衍,在以此爲藉口去南衍尋人,江大人真是好計策,如此便可落個家國兩不負的盛名,只是可惜了,千算萬算,你沒有想到你的手下只是將我買到了醉晩樓吧。現在,我對江大人應該是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了,所以,還請江大人離開,不要打擾我和我現在珍惜的人。就當是你這個做父親的對女兒最後的一點慈愛。”
夜雪的淚在眼眶中打轉卻堅強的不讓其墜落。江言還在極力的想解釋著。
“漪雪,你聽我說,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夠了,你還想怎麼騙我,難道娘在臨終的時候的那些恨都是假的嗎,若不是你的所作所爲,娘怎麼會含恨而終。你現在來解釋,一切不覺得已經晚了嗎,娘再也回不來,我也不再會是哪個無憂無慮的天真孩童。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請你不要讓我越來越恨你,算我求你了,父親,不要在出現在我面前了好嗎?”
說後夜雪背過身去,江言看著夜雪顫抖的肩頭,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竟然如此,竟然漪雪將一切的錯都怪在了自己身上,有何必解釋呢,與其讓漪雪知道真相之後自責,不如讓她繼續恨自己好了。如是想著的江言便不再說什麼,只是艱難的吐出一個‘好’字。便要轉身離去。
可是卻在轉身的剎那吐了一口血,而江言見此,連忙將嘴角的血跡擦乾,匆匆的離去。卻沒有發現地上那一滴殘留的血跡。
待江言走之後,夜雪纔想抽空了力氣一般癱坐在地,無聲的痛哭起來。
尋梅走進來,扭扭捏捏,十指緊緊的糾纏在一起,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得滿臉自責的站在夜雪的身後,深埋著頭。
“姐姐。”尋梅小心翼翼的呼喚一聲。
而此刻,夜雪已經慢慢的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擦乾眼淚,起身,回頭,入目的就是尋梅那一臉委屈的可憐模樣。
尋梅雙手緊緊的扣在一起,等待著接受懲罰。真是我見猶憐的感覺。就算是再大的怒氣,也不會忍心遷怒與這個可憐的嬌兒的。更不要說是本就不忍心怪罪於尋梅的夜雪呢。
夜雪緩緩神,好奇的問道,:“小妹,你是怎麼知道他與我的關係的。”語氣平淡到不可思議,彷彿剛剛伏地痛哭的另有其人。
而尋梅現在可沒有心思管這些,一心只想著這麼認錯。
“我,我只是感覺,姐姐在見到他的時候明顯的有些不一樣,所以我就猜測了一下,對不起,姐姐,你罵我吧。”
“我爲什麼要罵你。”
“我,因爲我總是喜歡自以爲是,自作主張,做了好多惹你生氣的事。”
夜雪知道現在尋梅一定在自責,扶起尋梅低下的頭,對尋梅會心一笑:“可是,你做的事都是希望我能開心,不是嗎。”
尋梅怔怔的望著夜雪,一時間熱淚滿眶,暗自下定決心,一定不會做傷害姐姐的事。
可是,尋梅有怎麼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卻是真正的傷害了夜雪。又怎麼能讀懂這命運的玩笑竟會是如此的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