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籠紗,巍巍皇城籠罩在悽豔夜色中,顯得格外**與瑰麗。這裡囚禁了無數人的自由與夢想,但是卻仍然有無數的人趨之若鶩的爲了能邁進這巍巍皇城而爭得頭破血流。
爲了商討聽風谷之事,江言被連夜召進皇宮。
在偏殿中,焚香繚繞,永燁皇褪去朝堂之上的皇服,身著一襲桂黃錦袍,負手而立。宛若一樹傲然捷立的桂樹,清淡的桂花香,撲鼻而來,沁人心扉。
用永燁皇的話來說,桂是世間最爲隱秘的花,只需一樹便可飄香十里。十日不散,其香氣是世間最純淨的香味。
正在兩人對聽風谷之事已有定奪之時,莫鈺軒出現了,依舊是一襲白衣出塵不染。
皇宮之中,夜深人靜卻依舊會有不少高手環繞。而莫鈺軒竟可以避過這些高手直入偏殿,雖說莫鈺軒身手不凡但是更多的是因爲永燁皇故意將皇城放空,請君入甕,但是永燁皇想不到莫鈺軒還真的入了圈套。
永燁皇很欣賞這個對手的膽量和身手,故而親自與其過招。數十招下來,永燁皇已經明顯的佔了上風。
莫鈺軒彷彿是在刻意傷在永燁皇手上,永燁皇也看出來了倪端,故而在莫鈺軒已經受了很重的傷之後就停手了。
“朕還以爲你是來報仇的,沒想到是來找死的,朕最不屑與一心尋死的人交手,你若想死,自絕經脈即可,何苦假借他人之手來掩蓋你的懦夫之舉。”
“你最好是現在好殺了我,不然我會讓你後悔的。”
“哦,那朕就偏偏放了你,朕倒要看看,你是怎麼讓朕後悔的。”
說完轉身不看莫鈺軒,莫鈺軒現在已經心力交瘁,自然顧不得許多,也沒有感覺到江言輕輕的接觸過自己。
待莫鈺軒走之後,江言對永燁皇解釋道。
“陛下大可放心了,臣已經在他身上下了透骨香,此香一旦接觸皮膚,就會深入骨髓。尋香找去,定會將聽風谷的密址揪出來。”
“哦,世間竟會有如此神奇的香,可是爲什麼,朕沒有聞到。”
“此香極淡,若沒有常年嗅過,就不可能聞得到,所以,臣會爲陛下引路入聽風谷。”
“好,如此極好,朕會派邢禛祥與你一同前去,如此一來倒是省了不少事。”
過了許久,永燁皇忽而問了句,“此香可否能尋得千里之外的人?”
江言雖不知永燁皇爲何有此一問,但是也畢恭畢敬的回答。“不能,此香最遠只能尋得十里之內的人,而且,隨時間的推移,香氣會越來越淡,直至無處可尋。”如果此香可以歷久彌香,那麼現在早已找到自己的丫頭了吧。
永燁皇聽了江言的話,便不再說什麼,而是負手立於殿外,擡頭望著那一輪明月。
江鴻宇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如果早些知道世間還有此香的存在,說不定可以早些尋到她,可是如今歲月荏苒,不待人歸。她如今又在世界的哪個地方,是不是已經嫁做人婦,可憐朕還心心念念,無法忘卻,只因少時的一句玩笑話。自己卻早已經銘記在心。
如今苦尋佳人多年,卻終是無所獲,難道真是與她緣分淺薄如此,即使自己身爲九五之尊卻依舊無法在茫茫天下中找到一人,如此無奈,如此不堪。’ 南宮璟麒的心事在月下蹁躚,飛向無人可循的深淵化爲虛無,彷彿從沒有過一般。
再說莫鈺軒,由於受了重傷,竟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自己走到聽風谷,加上由於傷勢嚴峻,重傷的莫鈺軒到了聽風谷便昏倒在谷前。
而此刻齊嵐玉彷彿早就在此處等待一般,不過須臾之間,齊嵐玉便將莫鈺軒帶到聽風谷的密室之中養傷,並且點上了安神香,此香會讓人一直處於昏昏欲睡的狀態。
齊嵐玉彷彿早已經預見了什麼。讓聽風谷的人自行選擇去留。而這些人都是窮途末路之人,若非聽風谷收留,如今也不知身在何處,每個人心裡都明白,從決定投靠聽風谷之時,就將命賣給了聽風谷。
如今此景,竟是沒有一個人離去。齊嵐玉欣慰之餘,不免傷悲,不久之後,這裡的人,包括自己都會成爲一具具沒有呼吸、冰冷的死屍。
齊嵐玉一人走進書房,等待一切的終結。
拿出莫鈺軒丟下的護腕手帕與莫霽風的匕首。匕首上的血跡已經被擦拭乾淨。
齊嵐玉細細撫摸著這兩件物什,寒風透窗而過,如雪的白髮隨風而亂,纏繞著過往,將思念一圈圈蔓延。
猶記得,年少的莫鈺軒在習武之時不慎傷了手腕,自己便爲他親手縫製了護腕手帕。親手在匕首上雕刻上他們的名字,風,軒,匕首上字跡依舊那麼清晰,可是,歲月帶不走這字跡,卻帶走了曾經的開心與美好。
從什麼時候自己不再是他們眼中的那個慈愛,溫柔的孃親了呢,哦,是五年前吧,那個青絲成白髮的黃昏。那個帶走了自己的夫君,也將一切都帶走了的黃昏。
想到那個日暮,自己如何不恨,夫君不過是一句無心之語,卻被先帝以逆反之名處以凌遲之刑。如此大的痛楚,最後竟是自己爲了讓他少受一些苦,親手將他射殺。那一箭射穿了他的身體,也射穿了自己。
他們本是江湖兒女,逍遙自在,誰又曾想會惹到皇室。
當箭穿過他的身體的時候,自己清晰的看見,他在微笑,在說謝謝,可是那一刻卻終是讓自己崩潰,一夕之間,青絲暮雪。淚落無聲,但是心碎的聲音卻如此鏗鏘有力。
齊嵐玉一滴淚未落下,就被風乾。此刻的她如此的嫺靜美好。任由寒風撫亂她的發。五年了,在恐懼和痛苦中掙扎了五年,如今,在傷了許多人,也傷了自己之後,終是累了。她似睡了,如此安詳,只是嘴角的那滴鮮紅在無聲的妖嬈的綻放著。
此刻的齊嵐玉沒有聽見屋外兵器摩擦而發出的毛骨悚然的聲音。
一切來得那麼快,卻又那麼慢。
邢禛祥等人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在四處搜尋聽風谷,以免留下後患。江言無意間到了夜雪曾經居住過的房間。
因夜雪他們走的匆忙,沒有能將雅居圖帶走。而江言卻好巧不巧的尋到了了此畫。當看見此畫的時候,江言的身形明顯的搖晃了一下。但是邢禛祥走來詢問是否有什麼發現。而江言卻將此事隱藏只言說並沒有什麼發現。
他們搜尋片刻便下令離去。
當一切歸於平淡,歲月輕染,點墨一筆,不過是塵世浮華一瞬。聽風谷之事告終,曾經龐大的復仇組織竟就此落下了帷幕。
當繁華落幕,一切隨歲月竟走,只徒留活下來的人暗自神傷。莫家兄弟如何想到那一面之後竟與自己的母親天人永隔。
當他們發現齊嵐玉手中的那封信時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霧氣濛濛的天穹,風雨欲來之時,烏雲壓頂,那種壓迫與沉悶讓人不自覺的心情煩躁異常。
畫樓中,尋梅依舊昏迷不醒,在一旁悉心照顧的夜雪心急如焚。
“你不是說中毒不深嗎?爲什麼現在還不醒。”夜雪焦急的詢問一旁正在收拾污血的芷柔。
“歸途非比尋常,雖說現在毒素已經清除的差不多,但是體內多少還是有殘留,不如現在昏迷的好,也免得醒來之後承受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不過,你可以放心,她已經沒有危險了,….”
芷柔說後,想要說什麼,但是又欲言又止,而現在夜雪也顧不得其他,眼睛一刻也不曾離開尋梅。生怕一轉眼尋梅又出了什麼危險。
芷柔看著夜雪也不知從何說起。忽而對夜雪跪下。夜雪不知所以。
“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你起來再說。”見芷柔不爲所動,更是微怒:“你如此是在逼迫我嗎,不過,你若執意如此,那我也可以保證,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那怕你長跪不起。”
“夜雪姑娘……”
“起來。”
芷柔逼於無奈也只能起身。“這幾天,你全身心的在尋梅姑娘身上,並沒有看到公子的落寞,公子這幾天不言不語,我知道他心裡不好受,畢竟谷主是公子的母親,我想讓夜雪姑娘去看看公子,怎麼說公子也是爲了救你們纔會出此下策與谷主斷絕關係的。而且現在,公子身上還有傷,我怕這樣下去公子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還未待夜雪做出回答,莫霽風便走進來。這是,夜雪才仔細的打量了莫霽風,看出他的臉色的確是異於常人的蒼白,也是,受了那麼重的傷也不好好養傷,怎麼會好起來呢。
只是,莫霽風進來之後,當做剛剛的一切並沒有發生過
“我來是說一聲,我要回聽風谷看看。”
“我陪公子一起。”
“不用了,你留下來照顧尋梅姑娘。”
“可是…..”
“我同你一起,芷柔,就麻煩你照顧小妹了。”
夜雪開口打破了僵局,而芷柔一聽夜雪要同莫霽風一起也不再說什麼,莫霽風也並沒有拒絕夜雪。於是兩人就一同回聽風谷。
而莫霽風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爲什麼執意要回去,總感覺心神不寧。
“你的傷怎麼樣了。”
“無礙了。”
“剛剛芷柔的話,你可聽見了。”
“嗯”
“她對你…..”
還未等夜雪說什麼,莫霽風便打斷了夜雪的話“她對我的心思,我都明白,但是正如我對你的心思,你也都明白,可這又能決定什麼。感情這東西,琢磨不透。”莫霽風一聲苦笑。倒是讓夜雪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於是,一路上兩人皆是沉默無語。
而在密室中的莫鈺軒漸漸轉醒,緩緩的睜開眼睛,看看自己已經被處理過的傷口,也認出了只是自家的密室,慢慢的起身走出密室。
當密室的們被打開的那一刻,莫鈺軒有些不適應外面的光亮,閉上眼睛適應一會才緩緩睜開。但是看到的卻是滿地的屍身。
莫鈺軒不可置信的又一次閉上眼睛,更緩慢的睜開眼睛,但是依舊是剛剛的那個光景,莫鈺軒起伏不平的胸口出賣了他此刻的不安。
莫鈺軒的雙腳如被牽絆著一樣,緩慢的一點點一點點的在這屍身中挪著。
好不容易來到了書房前,一推門,卻推開的是又一個噩夢。
當莫霽風來到的時候,就只能看見莫鈺軒一個人跪在書房中,無神的眼眸中數不盡的悔恨。
莫鈺軒看見自己的大哥,也只是輕輕的說了句。“娘死了。”
莫霽風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夜雪卻明顯的看見了莫霽風顫抖的肩頭。
與此同時,從夜雪一進門便聞見了那久違的卻無比熟悉的香氣。不禁詫異萬分,但是,此香只有自己的父親才知道,夜雪不由得懷疑聽風谷此種境地是自己父親造成的,但是卻不動聲色的避過這個問題。
夜雪走進齊嵐玉的屍體時看見了齊嵐玉手中的紙條。因爲摺疊了好幾層,並且握的比較隱秘,不仔細看,不容易發現。
夜雪不禁的詫異,“這裡有一張紙條。”
莫鈺軒聽後如發瘋一般,衝向夜雪,一把奪過紙條。展開來看,夜雪不知道,紙上寫了什麼,但是,莫鈺軒在看完之後,整個人就好像被抽空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紙張無聲無息的跌落在地上,而莫鈺軒卻自顧自的,踉踉蹌蹌的離開的屋子,不知去向。
夜雪拾起來看到,只見紙上如是寫著。
‘終於,是一切都要走到盡頭的時候了,突然發現,所有的恨與愛,在生死麪前都顯得如此的蒼白。
我從不後悔報仇,也並不認爲報仇錯了,可我唯一錯的是沒有盡好做一個母親的責任,私自決定他們的命運還給他們帶來了無盡的苦痛,現在,我竟記不起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再也不是他們那個慈愛溫柔的母親。也不怪乎他們最後都會離我而去了。
不過,好在,這所有的因果只報應在我一個人身上,還好他們都還活著,還好。
可是,我的軒兒本是那麼善良的孩子,而我卻一而再的逼他殺人,如今,以軒兒那孤寂的性格,又教我如何放心的下。還有風兒,我的風兒,每次與我對抗就只知道傷害自己,嘴硬心軟。也不知道現在傷勢怎麼樣了。而且雙目失明的他,讓我怎麼放心。我兩個可憐的孩子,原諒娘現在才發覺自己對你們犯下的罪行。
可是這些,我也只能細細寫下,也不知他們可不可以看見,也不知道他們還可不可以知道我是愛他們的,只是他們的父親去世之後,我竟不知道怎麼愛了,曾經的傷害卻已經來不及說抱歉。
如今我將赴九泉,卻發現,有那麼多話想對他們說,可是卻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了。如果可以,上天啊,請讓我的孩子能開心的度過餘下的日子,我也可以安心了。’
夜雪看過之後,望了一眼莫霽風。見莫霽風沒有讓自己爲他讀出來的意思,便也沒有讀出所寫的內容,只是無聲無息的收起來了。
“你不想知道谷主寫了什麼嗎?”
莫霽風只是輕輕的搖搖頭,彷彿這一切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感覺。只是輕輕的將桌上的那兩個物什極盡珍惜的收入自己的懷中。
“那麼,現在我們讓谷主他們入土爲安吧!”夜雪試著建議道,待沉寂片刻之後,莫霽風才緩緩吐出了一個好字,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夜雪將齊嵐玉所寫的東西悄悄隱藏,畢竟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待有一日,莫霽風願意或者可以說有勇氣知道的時候,在告知。
無盡追悔與不捨全然依附紙上,墨色不散但人已逝。或許最殘酷的莫過於,明明還有熟悉的味道,但是卻在也抓不到那僅存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