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天, 地下一年。在我回到天庭整整等待六十天後,我想說的是,碧君他是個大騙子。
他沒有回來。不但他沒有回來, 我就連清姚君也找不到了。命格處清清冷冷, 清姚仙君的那個小童子打著哈欠守在門口, 說是清君自從去了東尚殿就再沒有回來過。
我聽了一愣, 東尚殿的東華上仙可是清姚君的頂頭上司, 要說清姚君只是例行去做個報告的話也早該回來了,爲何此次一去竟是不見了蹤影,委實奇怪。於是, 我不死心的也偷偷跑到了東尚殿,與殿內服侍東華上仙的小仙子混了個臉熟, 然後腆著臉向她打聽著清姚君的下落。在我被那小仙子誤會是因爲喜歡清姚君纔不顧三七二十一的跑過來尋他時, 我的狐臉禁不住白了紅, 紅了白的好一會兒。但我也不知如何解釋,於是任由她去臆想推斷, 也不申辯。那小仙子著實是個異常悲天憫狐的善心女仙,最是看不得這有情人的悲歡離合,於是幾句話不到,便被我探聽到了清姚君的去處。
原來,東華上仙似乎查出了清姚君所管的命格近來出了點差錯, 而且還發現清姚君不但沒往上報, 而且還意圖遮掩, 犯了作爲掌管命格仙君的大忌, 於是被罰到崑崙山看管神獸去了。這個差事我知道, 但我竟不知這還是個懲罰人的活兒。想來當初我與青玄姐姐也沒犯過什麼大錯,怎的也被西王母送去了崑崙去守那個神獸呢?
至於犯錯的事, 我心下更是一片瞭然,早有了準備,這肯定說得就是碧君轉世的事。但如果是這樣,那無辜的清姚、可憐的碧君、還有最最悲催的我,豈不是大大的不幸?
左思右想後,我掉轉了雲頭,準備去崑崙安撫一下清姚君,再問問他緣由以及碧君的去處,順便也可以看看延維這隻革命戰友。但還沒出得了南天門,我就又被青玄給截了回來。
青玄姐姐對著我嘆了口氣,然後一臉正色道:
“阿紫,娘娘宣你去瑤池聽候法旨,你且跟我走吧!”
我心裡一緊,慌道:
“可是爲了碧君之事?”
青玄仙子點點頭,視線不忍與我對視,淡淡道:
“我與帝昊君盡了力,終是沒有隱瞞過去。你實在太不小心了!”
“娘娘準備怎樣處罰我?”我眼圈一紅,泫然若泣道。
“娘娘的法旨皆是天意,青玄不敢揣測。”
我懷著萬分淒涼的心態跟著青玄姐姐去了瑤池,看到西王母娘娘乘青鸞而來,一路上金霞蕩蕩,彩壽緋緋,一片耀眼之色。我被那金黃之光閃了心神,一時竟恍惚起來。
西王母娘娘容貌瑞麗,瑞彩翩翩,見我失禮於駕前,卻也不惱,只是垂首問道:
“管絃仙子,可知本座召你來所謂何事?”
我左顧右看了一番,沒有人答應,這才恍然想起來自己原來還有個管絃的稱號,於是忙跨前一步應答道:
“管絃不敢猜測娘娘聖喻,還請娘娘明示。”
西王母優雅沉靜的聲音在我耳邊繼續響起,一字一句甚是清晰:
“碧君上仙千年輪迴乃是天意,本該在轉世結束後回返天庭。但奈何最後一世時竟出了差錯,經查證,乃是因爲百味果的原因……管絃,你私自下凡偷會碧君上仙,你可知罪?”
我忙俯伏於地,告罪道:
“小仙知罪。”
“那你可知本座該如何罰你?”
“罰了我,碧君就可以回來了嗎?”我沒有立即回答娘娘的話,而是小聲唯唯喏喏地問著這個我非常關心的問題。
娘娘沒有回答,只是沉默,但這無聲沉默卻讓我的呼吸凝滯在胸口。而娘娘剛剛還算溫和的臉色像是突然間沉了下去,我咬了一下脣角,擡起頭環顧一下娘娘四周的左右侍人,皆在這種大氣壓下不敢發出一言。終於,我又鼓起勇氣大義凜然般地道:
“好吧,我知道娘娘是要讓我去崑崙看守神獸,去就去吧,反正我也和它是老相識了。”
話一出口,舉座皆默。然而不到幾秒的時間,娘娘周邊侍奉的諸位仙子們就都納過悶來,呵呵輕聲笑了出來,一下子打破了之前的沉悶。就連剛剛犯了怒意的娘娘的臉色也緩和了起來,指著我有點啼笑皆非地道:
“稚兒,誰告訴你要去守神獸的?又不是打戰,延維有什麼好守的。”
“清姚君明明就是去……”我不甘心被衆仙嘲笑,忍不住拉出清姚君這個天庭淪落仙來辯解一下。
“哼,東華只是輕罰他底下的人去崑崙守獸一個月,便算了結了此事。但本座座下,治仙當嚴。”娘娘說得一臉義正嚴辭,我頓時感到心中一突,像是某根弦要斷了。
管絃管絃,果然名字取得就不太妙。帝君偏心,非讓我叫管什麼弦,現在好了,我心裡那根弦都要斷了,誰來管管我啊!
我一臉悽楚地看向西王母娘娘,但娘娘卻不拿正眼看我,隨手拿起案上的一顆仙果放在手中把玩了半天,才緩緩言道:
“點星殿近來少了人前去打點,你收拾一下行裝,進殿閉門思過兩個月去吧!”
兩個月?我揉揉耳朵,沒聽錯?看到娘娘一臉深意的瞅著我,忙告謝不已退了出來。
我這頭抽了空找人帶信給帝昊上仙,託他繼續尋找碧君,另一頭開始打點行裝,準備開始我的禁閉生涯。
這不是我第一次被關禁閉了,我望著腦瓜頂上那個牌匾上的三個金字,心裡委實有些汗顏。
我擡步入了點星殿,剛一邁進去,原本還算明亮的世界陡然間變得昏暗起來。我有點怕怕地緊緊抱了抱帶來的包袱,從裡面掏出一個點星棒出來,試著唸了幾句咒語,點亮了離我最近的一顆星。那昏黃的光芒雖算不上明亮,但我的四周卻慢慢因爲光明而開始有了溫曖,我的心這才平靜下來。
“喂,有人嗎?”我小心翼翼地呼喊起來。
聽說,這裡常年關著一些犯了天規的仙人們。說不準,也曾有與我同病相憐的人在這裡,聊一聊總是不會寂寞的,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想到這裡,我更加賣力的開始尋找起他人的身影了。
其實,點星殿的羣星大部分是亮著的。我越往裡面走越發現這星空委實美麗。聽說,羣星不滅,就意味著天地有情,給夜晚歸家的人留下一盞盞明燈可以找回回家的路。所以,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點星殿的這些星星就從來沒有全部熄滅過。每當有哪顆星星滅掉了,總會有仙人適時再次把它點燃,生生不息。這樣看來,有情的不是天地,而是主載天地的羣仙。
我正在殿內兜兜轉轉,突然轉到一個暗角的時候,屁股似乎被人摸了一把。
“啊!有鬼!”我驚叫出聲。
然後我的嘴立馬被一雙香軟嫩滑的小手給捂住了。
“噓,你是哪裡來的小仙,竟然怕鬼?”一個輕脆的聲音呵呵小聲笑著在我耳邊詢問著。
我聞到一股非常好聞的香氣,吸吸鼻子,才道:
“不告訴你,誰讓你嚇我!”
“切,有什麼了不起,不告訴我就不告訴我,這個殿裡到處都是嚇人的鬼,我走了。”
“等等,你不要走,我就告訴你我是誰。”我變扭極了,雖然不喜歡受人威脅,但陌生的地方突然來了一個可以聊天的人,我還是向惡勢力妥協了。
那個人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我才咳了咳,道:
“我叫阿九,來自東海,因爲得罪了天上一位大方得體,非常美麗的女仙,所以才被髮配到這裡來的。”那人叫我自報家門,我又不是傻子,他讓我說我就說,那豈不是太沒面子,騙騙他也不緊要的。
“等等,大方得體?非常美麗?既然那麼大方,爲什麼還要把你關到這裡?至於美麗麼……”那人冷哼一聲,道:
“這個天上最最美麗的女仙就在這點星殿裡,哪裡還有更加漂亮的?”
“真是井底之蛙,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不說別人,光說西王母座下的魏紫仙子,就要把你驚豔得目瞪口呆。”我開始天花爛墜的恭維起我自己來了。
“魏紫,你認識她?你得罪的不會就是她吧?”我被那人的一個高八度給嚇得差點手抖的將包袱丟在地上,還沒穩住心神,就噌的一下被他拉跑了。
我隨著這人的身法跳來跳去,果然不到一會,我便來到了正殿的中央。難怪我怎麼走也走不進來,星星也忽明忽暗的,原來是掉到陣裡去了。隨著光線越來越亮,我看見我身邊的那個人竟是個豔色天姿的美女,不覺一呆。
“你真是漂亮,井底之蛙原來是我!”我禁不住上前摸摸那人的小臉,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氣,不覺癡迷起來。
那人被我的反應弄得個眼紅耳赤,禁不住低喝道:
“什麼漂亮,我纔不叫漂亮。那是形容女子的,我是男的,是男的!”
什麼?男的?我激靈一下地清醒過來,這個世道太沒天理了,不僅愛出碧君、少庭、宿生那樣的美男子,現在竟然還冒出了一個比我還女人的男子出來,這讓我情何以堪!
那少年不理我的癡愣,拽住我繼續往前跑著,一邊跑還一邊叫著:
“娘,娘,我知道魏紫的下落了!”
我囧,我從不與人結怨,向來知道欺軟怕硬,怎麼可能無端端地在這裡與人結過仇。多虧剛剛沒有自報家門,否則豈不是羊入虎口。
被那少年稱做孃的那位仙子正在一片星空下正聚精會神的縫製星衣,只見她烏雲疊鬢,杏臉桃腮,嬌柔腰柳,幽閒貞靜。身上的香氣怡人,使人不自覺得沉醉。我終於知道那少年的皎好相貌是遺傳自誰了,忍不住生來羨慕之心,這位女仙果真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子。
那個女子顯然也被我這個陌生人的突然降臨給嚇得陡然一驚,一雙美麗的眼睛裡不敢置信地望著我,驚叫道:
“你是誰?”
我被那少年一推,轉回到現實中來,纔不情不願地道:
“我是西王母座下的管絃仙子,因犯了錯,所以被罰來這裡閉門思過兩個月,擾了仙子清修,真是罪過罪過。”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雖然對這位仙子有好感,但在這裡我總歸是個新人,客氣些總是沒錯的。
但那仙子竟像沒聽到我後面的話一樣,兩眼眨了不眨地盯著我看,朱脣微啓,不停低訴著我的名字“管絃,管絃……”,我有點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忍不住推了那少年一把,問道:
“你娘怎麼了?我的名字有問題嗎?”
那少年也覺得甚是奇怪,插了一句:
“娘,她叫阿九,認識魏紫的阿九。”
那仙子這時纔將視線從我的身上移開,不覺詫異道:
“什麼?你叫阿九?”
我點點頭,不敢再答話。一個謊言是需要用十個慌言來圓的。我開了頭,自然只能硬著頭皮接下去。
那仙子沉吟很久,才又向我問道:
“你認識魏紫,她長得什麼樣?”
“漂亮,狐貍樣。”我答得簡潔,不管我和你們有什麼仇,這麼說肯定沒有錯。
那仙子與少年都迥然一愣,萬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有點哭笑不得的樣子。
那仙子臉色一紅,輕輕道:
“你這麼講,原是也沒有錯的。”
那少年怪叫一聲,跑到那仙子旁邊,大聲道:
“什麼?她是隻狐貍?爲什麼她是狐貍呢?我抗議,嚴重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