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只覺得腦後一陣冷風掠過, 回首時卻不見人。再轉過身來,便只見浩天鍾已落入他人手中,束髮金冠, 兩眼如銅, 赫然竟是魔君麾下的護法魎魔。
魎魔奪過神鍾, 露齒一笑, 道:
“君上早已猜到此鍾必被維夏姑娘所得, 想來清虛教人也會執行些私法,君上意思是雖然維夏姑娘有錯在先,但還是囑咐在下不要干涉諸位的家事纔好, 本座如今取得此鍾,自是不想再多做打擾, 這就去了。”
說完, 便從隨身攜帶的一皮兜中掏出一件法寶, 唸唸有詞。只見屋內頓時黑霧繚繞,如同網羅大小, 魎魔竟就此攜帶浩天鍾遁走了。
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啞然失笑,轉了一個圈,東西又回到了原主人手裡。不過,子規也未免太過心慈了些吧, 怎麼不對偷盜他東西的維夏有所懲戒呢?
我還在疑慮, 維夏卻已嗚嗚的哭著奔向她的情人身旁, 用嬌弱的身軀護住情郎, 衝著浮游說道:
“我已照你們的意思做了, 你們還不願放過我們嗎?”
這是怎麼說的?我還沒納過悶來,浮游已使了個眼神令人放了那個男子, 讓他與維夏團聚。看到兩個相擁在一起的苦命鴛鴦,我竟像忘了之前維夏之前所作的戲,又生出了一絲同情之意。
“走吧,沒什麼好看的了。”淡淡的語氣從耳邊傳來,碧君欲拖我離開。
“好像還有隱情,爲什麼不繼續看”?我有點意猶未盡,想要探個究竟。
然,碧君只是用袖子打了個旋,我便被他捲走了,離了老遠的時候,我的眼裡還戀戀不捨的瞅著屋裡的那幫子人。這個時代也沒有個影視劇,看場苦情戲還真是困難啊!
回到住宿的地方已是深夜時分。
沒想到竟有人在等我們。
“末七師兄,怎麼會是你?”我大感意外,卻也有幾分驚喜。必竟來魔界已久,再看到師兄,難免不經意流露出幾分對天蘇的思念之情。
“怕你是要樂不思天蘇了,所以師父特意讓我們過來看看你,順便觀禮。”末七師兄拍了我的頭一下,笑著調侃我道。
“你們?還有誰來了?觀什麼禮啊?對了,師父的身體還好嗎?”我像個問題少狐一樣,抓住末七師兄開始嘰嘰喳喳的問起一大堆問題來!
“哦,我是和豐櫛、流蠡二位師妹一起來的,她倆大病初癒,師父說讓她們出來散散心,一起參加魔君的娶妃典禮湊湊熱鬧!師父身體一直都很好,天羽族的晴風族長也在天蘇坐客,你不用擔心!”末七師兄耐心極了,對我的疑問一一解惑。
豐櫛、流蠡兩位師姐?她們是叛徒啊!我突然想到慶忌告訴我的實情,有點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告訴末七師兄!
末七見我一付沉思的表情,便轉過身來對著碧君行了一個禮,道:
“在這裡見到碧君大人真是太好了,帝昊仙君前日裡來到天蘇,也曾囑咐我如果見到仙君,一定要替他轉告一聲:天庭觀魚磯的漁網破了,抓不住魚,如果仙君有時間,就請幫忙回去收一下!”
碧君微微頜首,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一樣,輕輕一笑道:
“此事我已知曉,那幾條魚也過不了幾天舒坦日子了,就讓它們再蹦噠幾日罷!勞你費心了!”
末七師兄眼裡亮亮地充滿了對碧君的崇拜,沒想到可以和碧君上仙在此有了第一次交流,心情大好。口裡說了句“不敢”便喜滋滋的告退出去找我那兩位師姐了!
碧君成仙雖早,但一直都是以少年模樣示人,過去幾百年曾在四海中連年征戰,口碑一向不錯,在三界一直都是年輕修道者的偶像。每次來天蘇的時候,師兄師姐們都會去偷偷看他,找機會上前跟他搭訕,對於這個我已經習以爲常了。但沒想到我那一向自視甚高的末七師兄竟然也是他的FANS時,我囧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們一定沒看到過碧君擺臭架子的樣子,一點也沒有仙家典範,只知道欺凌弱狐的時候。
碧君對於我對他的嗤之以鼻,只是冷哼一聲表示抗議。剛想出去,突然想到一件事,驟然問道:
“阿紫,你可爲我定了房間?”
“拜託,咱們可是同進同出的,從婚禮上出來就一直沒回來休息過,我怎麼有時間爲你定房。”我回答的甚是乾脆。
此時入夜已深,又是魔君大婚時期,客房早已滿員。於是,我倆對視良久,終於醒悟過來,做了一個同樣的動作。
臥房內那可憐的單人牀,被我和碧君同時撲得搖搖欲墜。我因身材嬌小,自是比不得碧君的高大,於是,狠狠用手臂杵了碧君的腰部一下,嚷嚷道:
“你怎麼這樣,還和我爭地盤。我只是個小女子,需要睡眠,你要有紳士風度纔可以!”
碧君躲著我的手腳襲擊,嘴裡也不放鬆道:
“何謂紳士風度?我只知道,爲了你我也好幾天沒休息了,如今怎麼也該讓我睡一晚上牀吧!”
你是神仙,要什麼休息?我看著被碧君大手大腳霸佔了的牀欲哭無淚。我不要睡地上,堅決不睡。
終於,在某隻狐要暴跳的時候,碧君開始笑著建議道:
“其實,我不介意你跟我一起睡牀上,這樣比較曖和,還有我這個仙君給你當墊子靠。”
看著碧君一臉得志樣子,我雖然有氣,但又有點禁不住誘惑,和帥哥同牀是沒有什麼了,我也有點小小心動。但自己臉皮有點薄,墨不開面子啊!
碧君看著我猶猶豫豫的,嗤笑一聲,手掌送出一陣微風,屋內那一點亮光就都沒了。只剩下窗縫透進來的點點月光照亮我前方的那條路。那條路成一直線,直指牀邊。
是睡牀?睡地上?我的意志很不堅定。最終還是貪圖舒適的意念戰勝了我的理智,輕輕走到牀邊,推了一把碧君,示意他給我挪個地兒出來。碧君呵呵笑了兩聲,往裡靠了靠,給我留出一人位置。
咬了咬牙,我躺了上去,輕輕倚在碧君的身上。儘管臉部有點微熱,但還是覺得這樣的感覺很微妙,終於同牀共枕了呢!想到“千年修得共枕眠”,我的心裡就不由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這心跳聲也太大了吧!我有點緊張,生怕被碧君發覺遭他恥笑。但我控制不住心裡亂七八遭的那些想法,正緊緊閉著眼睛裝睡時,聽聞旁邊碧君突然一樂:
“阿紫,你的尾巴纏得我太緊了!鬆鬆好不?”
我倏地一下從牀上爬了起來。果然,我身後那九條明晃晃的尾巴不知何時鑽了出來,正自自然然的卷著碧君,把他裹個嚴嚴實實。我眼淚汪汪的鬆開我的尾巴,對著一臉好戲的碧君不知道說什麼好。我是太緊張了,才控制不住自己尾巴的。這實在太丟臉了!
碧君轉了個身,伸出臂膀圈住將頭垂得低低的我,悶笑道: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不要惱了,快睡吧!我抱著你,絕不亂動!你也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停止鬱悶,果然老老實實的蜷在碧君懷裡睡著了。這些天一直沒閒著做這做那,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這麼累,在放鬆身心後很快便入夢了。
第二日醒來時天已大亮了,碧君不知何時早已起身出去了。我一個人躺在牀上,蓋著被子,卻還是覺得很不曖和。於是,不想賴牀,很痛快的起來了。
快到午時的時候,碧君纔回來,後面還跟著我的末七師兄,一臉沉重的表情弄得我也心裡一突。
“怎麼了?怎麼了?你們去哪了?怎麼沒叫我?”我是急性子,一見他們就是一段問話。
“豐櫛和流蠡兩位師妹昨夜被抓走了。”末七師兄一付懊悔的樣子。
誰會抓她們?我不語了。想到她們是叛徒的可能,我看了一眼碧君,還是支支吾吾地將事委始末告訴了末七師兄。
但末七師兄卻是一臉無喜怒的樣子,像是在看白癡一樣看了我一眼,道:
“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難道碧君大人沒說給你聽,師父早已發現誰是叛徒了麼?我這次特意帶她們倆個來,就是爲了引魚上鉤的。但是,魚餌不見了,誰是漁夫卻還不知。”
碧君早就知道師父的計劃了?我瞪了碧君一眼,然後不以爲然道:
“其實不用查也知道,能收買天蘇弟子的人,除了走天蘇如同平地的少庭外,還會有誰!不用說,幕後黑手肯定是他。”
碧君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一樣,古怪地望了我一眼,道:
“本來我還以爲你對少庭有點舊情難忘,豈料你是真的不忘把什麼黑鍋都丟在他身上啊!”
我有點惱羞成怒,卻被碧君一個因爲氣惱了我而自我懲罰的動作給搞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末七也像是不想看到偶像的形象在他眼前驟然幻滅,忍不住催促道:
“典禮快開始了,咱們還是快去觀禮吧!兩位師妹的事,晚些時候再說!”
碧君沉思一下,才略帶幾分神秘道:
“也不用等到晚些時候,或許,在典禮上,咱們自然會見到她們!”
子規同時迎娶江敏與靈玉的婚禮同樣盛大而隆重,一點也不次於我當初嫁他時的規模。由於我的退出,正妃已一分爲二,終於遂了大家的意。白澤和欽原家都派了人來,兩位新娘風頭一時無兩。
碧君雖是爲我而來,但必竟還是上仙。上席貴賓位置無可逃脫,弄得我也只好隨他入座。我本是想低調一些的,畢竟身份有點尷尬,但我發現大家實際上都不在意,所以還是安心的坐了下來,等待婚宴開始。
繁冗的禮節告一段落,終於輪到新郎新娘敬酒的時候,我那兩位師姐卻不合時宜地跑了進來。直指新郎痛斥道:
“子規殿下,我們兩姐妹爲你付出這麼多,背叛師門,引起衆怒,而如今你竟然要派人殺掉我們,委實令人寒心。”
滿座賓客皆是譁然,我也是陡然一呆。碧君卻是一臉波瀾不興的樣子,似是早已料到這樣一個局面。
末七師兄也在旁邊冷冷一笑:
“我道是誰,原來竟然是他!”
豐櫛、流蠡師姐的模樣甚是狼狽,衣服被颳得破爛不堪,臉上也有多道劃痕,想當初她們是多麼講究衣著扮相啊,如今此等模樣,確實惹人心傷。
被兩個女人擾了婚禮,子規甚是不滿,欲叫侍衛將此二女抓住關起來慢慢審問。誰料,還未喚得侍衛進殿,便發現整個大殿竟已被團團包圍起來。
一人身穿金鎧銀甲,緩步走來,與子規面面相對,那一付面如冠月的儀容,不是少庭又是誰!
“少庭,你這是何意?”子規儘管兵臨城下,還是一股子沉穩勁。
“君上,怕是這次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喊你了。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只是不想你一錯再錯!”少庭嘆了一口氣道。
“笑話,我有什麼錯值得你們如此大動干戈?”子規眼神惡狠狠地瞪視著少庭,像是非要他說個清楚明白。
“君上何苦事到如今還要死不承認,若不是你一直打著一統三界的心思,我們也不會反你!這些年來,君上一直招兵買馬,收買三界各門各派的弟子做奸細,不外是爲了有朝一日還可以反攻天庭。但我們已經受夠了,殿下似是很久沒到魔界大街上走一走了吧,偷盜橫行,乞丐遍地,百魔民不聊生……君上連自己的疆域都治不好,又說什麼統一三界!”少庭一改往日的隨意,說得字字鏗鏘。
子規的臉青了白,白了青。隔了好久,才又道: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不怕我滅了你們嗎?”
“君上早已衆叛親離,我有何畏之。”少庭嗤笑一聲,答得毫不猶豫。
子規默然,迅速掃視了一下週邊的情況,未叛變的近衛們都被看管了起來,除了少庭的人就剩下這滿座賓客了。就連旁邊的魍魎兩魔也一臉慚愧的樣子,子規心中怒意不覺越來越大。
“好,好,你們竟然都吃了豹子膽了,連成一氣對付我。好吧,那別怪我不給你們留情面,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
說完,手中一晃,竟變出浩天鍾來,欲同少庭等人決一死戰。
浩天鍾一出,在座各位賓朋莫不變了臉色。要知道,這神器無眼,幻代出來的神兵也好,魔將也罷,皆是不辨敵友的,誰知道會不會誤傷他人呢!就連兩位新娘也不禁花容失色,紛紛攔住子規,大叫不可。
但子規已急紅了眼,那一雙漂亮的手緩緩搖晃著神鍾,嘴裡不停念著咒語,就等神蹟出現。
我有點害怕,手緊緊攥著碧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浩天鍾,也等著萬一發生什麼不測,就做好馬上跑路的準備。
然而,少庭卻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像是不懼怕任何神兵魔將一樣。
這實在太不像少庭的風格了!我有點不適應,這其中必定有詐。
果然,子規也發現了不對勁,唸了半天的咒語,神鍾卻毫無反應。不禁又擡頭看向少庭,只見少庭嘴角含著一抹譏誚,臉上俱是邪魅之色。
子規臉色越發難看起來。此時他方發現,自己手裡的浩天鍾,委實是個西貝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