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蘇的雨一直下個不停。
少庭被我識破了身份, 又知道此時即使留在我身邊也改變不了什麼,而他初任魔君,諸事不穩, 還是回去打理魔界了。
天蘇的人都知道碧君上仙已沉入苦海, 不敢在我面前再提舊事, 一心想助我回復心境。就連師父也開始不淡定的來詢問我是否需要用到鐵扇。
不用, 我不用它。我笑著回覆師父。碧君絕沒有死, 我心裡一直有這個信念,所以,我不難過。只要我有能力, 我一定可以去苦海海底救他。
於是,我像遺忘了世間所有的人, 一心修練。
天蘇的樹葉黃了又綠, 綠了又黃,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某一天,我的九尾突然疼痛難忍, 我像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力量一樣開始不由的毀壞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
閉關的密室被我震的塌了下來,弱水三千的諸多樹木也被我的九尾掃過,齊齊連根折斷,無一倖免。師兄師姐們大駭,卻無一人近得了我身, 只得任由我發瘋。
終於, 師父被我如此異行所驚動, 與羽族族長晴風一起, 合了兩人的力才把我制住。
師父蹙了蹙眉, 方長袖一揮,掐指算了起來。直至須臾, 才悠悠一嘆:
“阿紫,你已修夠了千年的道行,要度劫了。”
我癡癡迷迷,依舊混噩不已。
“我對九尾狐的天劫知之並不詳細,幫不上你太多。如今,你該返回青丘請教一下族人才是。”師父來回踱步,給了我一個建議。
我依舊默然。過了好久,才微微點了點頭。
整理好一切,我並沒有先回青丘,而是駕雲又來到了苦海。我並不一定能成功度劫,假如失敗,我可能會被打回原形亦會死去。
在漫長的等待中,我沒有等到碧君歸來,而是等到了我的天劫,真真是個笑話。
沒有碧君,我還修個什麼真呢!
於是,坐在無崖頂上,開始打座,吐氣,元魂出竅。我欲孤注一擲,下海去尋碧君的真身。
苦海不苦,苦的是人心。那碧波之下,無一生靈,全是虛幻的人的心境。
衆生皆苦,而所有的苦彙集到一起,便形成了海。而碧君,就在苦海衆苦之中,受盡煎熬。
我的元魂在海底到處尋覓,兜兜轉轉,卻始終無果。我甚至動用了來天蘇看我的姑射三仙臨走時送我的至寶“心有靈犀”,然而海底卻依舊一片沉寂。
哀莫大於心死,我縱有不甘,卻也是惘然。但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際,突然發現一處忽隱忽現的青色,頓時大喜,迅速調整方位靠了過去。
果然是條沉睡的青龍啊!那碧玉般的麟片在苦海的一片灰暗中褶褶生光,我莫名就溼了眼眶。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狐。大海撈針固然困難,但大海覓龍,總算有個結果。我靠過去,抱住青龍的龍首,嘴裡不停呢喃:
“碧君,碧君……”
青龍沒有反應,依舊是在沉睡。
碧君,我該如何才喚得醒你?海底之中,我仿若萬念俱灰,癡癡的伴在青龍旁邊久久不動。然,我的法力固然支撐不了多久,不到幾個時辰,我便心神渙散,不舒服至極。於是,我準備試著移動碧君的龍身,帶他脫離苦海。
但我又一次明白什麼叫做心有餘而力不足。無論我如何聚精會神,控制意念,卻始終拖動不了碧君分毫。
爲什麼?爲什麼?我在海底抱著碧君的龍身失聲痛哭,海水與淚水徹底糾纏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淚,哪是海水。
不知幾時,我哭暈了過去。再醒來,魂魄早已歸位。陪在我旁邊的,竟是久未曾見的子律。
“你帶不走他的,還是離去吧。萬丈紅塵中,總算還有我在此陪他,總歸不會寂寞的。”看我醒來,子律幽幽嘆道。
我拼命搖頭,即使我不能帶走碧君,陪他的也只能是我,怎麼能是子律呢!
想至此,我悠然一笑,站起身來猛得投入海底。
==========我是跳入海底的小狐貍的分界線===========
據說,清虛扇的功能是能扇走憂愁,讓人重綻笑顏。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天蘇山的師兄師姐們講,我是山上第一個有此殊榮的人。
我是一隻九尾狐,從我記事起就是。我知道我曾經很不開心,但我已忘了我爲什麼不開心。
依稀中,我似乎是忘掉了什麼人什麼事一樣,但我卻什麼也想不起來。我喜歡上一個救了我命的仙人,他叫帝昊。
聽師父講,我因爲父母的死亡而受了刺激,所以選擇了自盡。而救我的,正是那位風華絕倫的仙君。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生老病死實屬平常,我縱然傷心難過也就罷了,但若說爲此而自盡?我百般不明白自己那時爲何如此想不開。
師父說我天劫已到,需回鄉準備度劫。於是,我正式拜別師父及諸位師兄師姐,離開了天蘇山。
我的家鄉在青丘,我腳踏狐貍雲,望青丘而去。
青丘的族長是個美女,我一見她便像過電影般的想起許多在青丘的往事,不自覺的喚了聲“淨月姐姐”。何謂“電影”,對於腦子裡突然襲來的這個詞,我感到萬分疑惑。但我便沒有思考太多,因爲淨月姐姐準備了好多雞腿以及罈子肉來爲我接風洗塵,我開心的什麼都不想了。
同桌的還有宿生、墨香,以及一位叫阿九的女孩兒。我一見到阿九,就覺得頭很大,看到宿生對著我一臉幽怨的樣子,我更是覺得這個阿九定是個很纏人的角色,一定不可被她黏上身。不過,事實證明我是多慮了,她只喜歡黏宿生,對旁人都是一概無視的樣子。
“阿紫,你好久沒回來了,我都想死你了。”墨香一邊給我夾菜,一邊興奮地說著。
“我也想你!”我嘴裡一邊不停的嚼著肉,一邊口齒不清的回覆著。雖然我不知道我失憶之前有沒有想過她,但這麼講肯定是不會錯的。
“花言巧語,果然狐貍沒有一個好東西!”旁邊的阿九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於是,我與墨香都怒了,一起齊齊看向那個站在狐貍地盤上尚沒有任何自知之明的女人。宿生也是臉色一變,被阿九的突然之語給驚呆住了。只有淨月姐姐,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繼續老神在在的吃著飯。
“看什麼看,難道我會怕你們!”阿九不甘示弱,踩到一旁的凳子上,居高臨下的也瞪向我們。我要被氣炸毛了,剛回來就碰上這麼一個爭強鬥狠的主,不給你點顏色瞧瞧,還以爲我們青丘的狐貍好欺負。
我正要動手,卻被宿生一把攔住。對著我連連作揖道:
“你就大狐大諒不要跟她計較了,她還是小孩子心性,難免有些心智不成熟。”
我剛要作罷,卻又聽得阿九一臉怒意的看著旁邊的宿生嚷嚷道:
“什麼,你說什麼,我是小孩子心性,不成熟?宿生,你把話說清楚,我哪裡不成熟,你說你說……”
宿生一個頭兩個大,連忙拖著喋喋不休的阿九離開了飯桌,一場無硝煙的戰場終於變得消停下來,良久,我才冒出一句:
“宿生懣是太沒有眼光,怎麼會看上這麼一個女人!”
淨月姐姐依舊笑著不語,倒是一旁墨香對著我的話連連附和不已。
第二天我睡了一個懶覺起身,才發現淨月姐姐早已在外面等我多時,看我起身出來,才從桃花樹下轉身向我走來,認真說道:
“阿紫,你的天劫即將來臨。作爲咱們青丘這代裡唯一的一隻九尾狐,你要記住,你的天命是要爲我塗山一脈光宗耀祖,所以度劫之時萬不能出任何差錯,一定要登得仙籍,佑我青丘。”
“這也太難了些吧,我尚不知能不能躲過天雷呢!”我說得唯唯諾諾,實在沒有那個自信。
“不用怕,度劫時你只需認真使出你在天蘇學到的本領去避過天雷就好,唯一要提點你的就是,你必須要在度劫之日之前用內丹煉出本命法器以助你抗禦天雷。”
淨月姐姐說得簡單,但我做起來卻很是艱難。但好在回到了狐貍大本營,對於任何狐貍修練上的問題,都有淨月以及宿生等有經驗的狐族元老來指點,我倒是修練的也甚爲省心。
終有一日,劫雷來了。
淨月姐姐安排一衆小妖提前躲入了狐族隱蔽的山谷,讓我一人明晃晃的出現在山谷外引那天雷出來,勿傷無辜性命。
遠方,烏雲密佈,翻騰滾滾,不一會就聚集了大朵大朵的灰色劫雲,我心一顫,如果我沒看錯,那是會產生九天劫雷的九劫雲。
但我內心卻並不十分害怕,想起淨月姐姐告誡的,要用內丹融合天雷,用內丹煉出的本命法器抵抗天雷。
於是,我吐出魅靈珠,祭出本命法寶,強抗劫雷。
劫雷劈在內丹上,元嬰之力被一點點抽走,我法用先天,氣運九轉,護住心脈,漸漸看到周圍升起的紫氣被灰色劫雲壓制得越來越暗了起來。我忍住雷劈的巨大疼痛,心裡默唸心法不止。直至,第九道天雷落下以後,頭頂上那讓人難受的劫雲才慢慢的散去,直到消失不見。
我終於身體一鬆,頓時感到三花聚頂,足涌祥雲,身體飄飄然起來。
飛昇是個很奇妙的感覺,與我以前自己駕雲上天入地絕不一樣。一切仿若變了,又仿若未變。天空藍得不像話,雲彩可愛的都像是我終愛的蘑菇和雞腿。呼吸所到之處,全是清新的不能再清新的空氣。
但當我望向自己路過的如同鏡子般的天湖,才赫然發現:劫雷竟劈得我皮膚龜裂,披頭散髮,衣衫不整,這簡直就像是個剛從土堆裡鑽出來的女瘋子。
這叫我如何上得天庭,惹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