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草綠, 依然十里杏花紅。
弱水三千可真真是個雅處。一出門,南面是青松碧檜,北面是綠柳紅桃。平時還有山禽在鬧呱呱地對語, 偶爾可以看到送信的仙鶴翩翩齊飛往返。我住在這裡, 似乎也沾了些古人的那種書卷氣, 帶出幾許衣袂飄飄的味道。
姚黃一大早過來問我, 是否與她下山去和海邊的蛟人換些蛟綃與蛟珠回來, 我搖了搖頭,躺在牀上懶得動。這幾日,師父帶著幾個已小有威望的師兄與師姐去南極給仙翁拜壽去了, 山中管事的何師兄也正忙著與西海的龍女談情說愛,我們這種身份低微的小師妹自然就被師兄師姐們忽視了。沒人催著修練, 我正好也給自己放個悠長假期。
姚黃這兩天好像春心動了, 成天塗脂抹粉的, 這會還想去換蛟綃做新衫。其實,她不打扮就已經(jīng)很美了, 我偷偷問她是不是看上哪個師兄了,用不用我?guī)退脗€主意。她卻急紅了臉般地?fù)u手否定。
無事作妝容,非奸即淫。我一定會把那個姦夫找到,到時你就無從抵賴了。我斜睨了一眼正在小心翼翼觀詳我的姚黃,小妮子被我一看, 立馬紅著臉跑掉了。真是, 這羞澀的習(xí)慣像是根深蒂固般地追隨在姚黃左右, 怎麼甩也甩不掉了。
外面的天氣似乎很好, 做什麼咧?躺在牀上確實有點浪費(fèi)時光, 要不,去山上的藏寶閣轉(zhuǎn)一轉(zhuǎn)吧。師傅還是蠻疼我的, 別看我纔來了不久,但師父早已把我視作心腹,還將那麼重要的藏寶閣鑰匙交給我保管,懂得拍馬屁就是有這點好處。
財政大權(quán)啊,要是這裡是個國家,我怎麼也算是個財政部長了吧!我屁顛屁起顛地扭著身子搖搖晃晃地向山頂走去。不是我非要這麼扭捏,而是屁股後面最近斷尾處新長(三聲)長(二聲)了幾許,有點癢。我又不好意思天天在那裡撓來撓去,只得靠著這種姿態(tài)來晃掉身體的不適。
藏寶閣是建在山頂上的一處崖邊上,美其名曰叫什麼“忘憂”。初聽這個名字的時候,我還真是在心裡暗暗取笑師父的直白。後來進(jìn)去後才發(fā)現(xiàn),這個名字真是沒叫錯啊。裡面的寶貝琳瑯滿目,看著我那叫一個目不暇接,別說忘憂了,我就快連我自己叫什麼都忘了。
麒麟山的五色絲絹、甘河池的玉稟金綃、羅漢嶺的娃娃果、魔剎女的修羅劍……我一邊擦拭一邊甩玩兒著。師父不愧爲(wèi)師父,這天底下難得一見的寶貝似乎全被匯了總一般的呈現(xiàn)在我眼前,現(xiàn)在我倒覺得我那個九轉(zhuǎn)玉圍也算不得什麼了,跟這些奇珍異寶相比,我那個還真是小巫見大巫啊。想必,要不是師父身體有恙,恐怕這回也輪不到收我這個寶貝。
我哼著小調(diào),在一個金盞燈上擦呀擦呀,嘴裡還時不時磨叨著:燈神燈神快出現(xiàn),給我一畝三分田,種個魏紫許願樹,把我願望全實現(xiàn)啊全實現(xiàn)。正哼哼唧唧的時候,燈神我是沒看著,卻被一個急促掠過的身影給嚇了一跳。
進(jìn)賊了?我大驚,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知道天蘇山可不是常妖想來便來,想出便出之所。更何況這戒備森嚴(yán)的忘憂閣,單不說山外把守重重的仙獸們不會輕立易放妖進(jìn)來,就連我們這些走來走去的天蘇弟子見到陌生之妖也不會任由他進(jìn)進(jìn)出出啊,還有這山頂上由師尊親自設(shè)置的結(jié)界,除了僅有的這幾個弟子知道如何破解,外人是不可能進(jìn)來的啊!而且,這個鑰匙還在我手裡……
難道,這個賊是自己人?我嚥了咽口水,雖然並不想跟人比劃比劃,但目前還是要硬著頭皮上啊,畢竟這個鑰匙現(xiàn)在在我手裡不是麼,這要是丟了東西,賊沒抓著,首先懷疑的就是我啊!想至此,我暗暗凝聚真氣,表面上還是那個對著寶物嬉皮笑臉的模樣,私下裡卻隨時準(zhǔn)備著給那個小賊迎頭一擊。
憑著九尾狐先天的直覺,我已發(fā)現(xiàn)那人就躲在南面的金鼎背後。於是,我沿著自己設(shè)定好的路線一點一點向那邊噌過去。就在快要到達(dá)鼎邊的時候,一個閃步,將剛剛隨手拿起的修羅劍捅向黑影。
刺空了?我傻傻的看著金鼎的後面,沒有人啊,難道剛剛是我眼花,可我的直覺不應(yīng)當(dāng)錯啊!
突然,感到後面的陣陣涼氣,我不禁大驚失色,立刻持劍轉(zhuǎn)過身,擡眼望去。
珠光寶氣的廳堂上,某雙同樣跟珍寶一樣勾心奪魄的桃花眼正一眨不眨地望著我。黑色的襟口和腰帶上鏤著金絲,一頭墨發(fā)依如往昔般的安靜的垂在這人身後,恰如流雲(yún)般的瀟灑。
我不禁啞然,好半天,才持著寶劍,指著那人問道:
“你,你是怎麼進(jìn)來的?”
少庭莞爾一笑,走上前來,拂開我手中的寶劍,在我耳邊輕輕低喃道:
“當(dāng)然是跟著你過來的。”
我只感覺我的雙耳頓時掃過一陣熱流,心頭猛得一跳,但又想起此人的可惡,強(qiáng)壓住自己內(nèi)心的波動,遠(yuǎn)離了這人幾步,纔再次舉起劍來指向他,道:
“不可能,此處結(jié)有陣法,豈是你這個魔頭想進(jìn)便進(jìn)之所。”
少庭呵呵一笑,也不說話,閃了一個步伐,又湊上身來,並朝我懷裡的某樣?xùn)|西指了指,妖魅地說道:
“還不是你把人家送你的定情信物隨身攜帶,我想不跟著都不行。”
我一陣惡寒,突然想起那塊玉來。伸手抓向懷裡想扔出去,但少庭比我更快,彈開我另隻手中握著的劍,反握住我雙手,道:
“何必如此絕情呢,我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我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道:
“留著你那些花言巧語吧,我在山下也沒見著你來,我一到寶室你便出現(xiàn)。果然算得好計謀啊,想必這一切都在你的計劃裡吧,就連辛四娘也是被你利用了。你這算盤打得可真夠精的,無論我和四娘哪個被天蘇娘子選中,你都能達(dá)到你的目的,來到這裡偷寶物。虧我當(dāng)初還真以爲(wèi)你是爲(wèi)了明襄纔給我那塊玉,看來魅魔大人你還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少庭聽了,只是微微皺了皺他那好看的眉,然後又厚著臉皮對我信誓旦旦地道:
“阿紫,你真是誤會我了,我待你之心,可昭日月……”
“得了,得了,收起你那噁心的話吧。”我打斷他,又接著轉(zhuǎn)開話題道:
“既然如此,你先隨我出去再講。”
少庭眨了眨眼,又摸了摸身邊一塊幽冥石,道:
“那豈有入寶山而空手回的道理。”
果然。我長舒了一口氣,瞭然般地點點頭,他算好了時機(jī),專門等到師父不在的時候突襲上山,又耐住心思,等我失去戒心,親自將他引到了這裡。
我簡直不想再理會他說什麼了,舉手又終於向他刺了過去,一招狠過一招。很可惜,他並不用上全力,便可輕輕避開我的招式,還得意洋洋地戲謔道:
“小狐貍,幾天沒見也沒什麼進(jìn)步啊,你那招用錯了。”
我冷冷一笑,即使再低微的法術(shù)也有得手的可能,輕敵的結(jié)果只能是你自取墳?zāi)埂N姨摶我徽嗅幔_始心裡默召起力士使者。這是師父在我的糾纏下,專門教我的一個制伏魔界中人的法術(shù):
“北帝之,主天蓬。力士使者,速至中。令叩急速,雷吼雷奔,天地黑,日月昏。魔拱手,符到即。神兵,化英雄。吞魔食鬼,剪除。敢黑律,押至桑。收送黑,永劫。沉沉夜,刃刀' 。急急如律令。” (注① )
少庭果然小覷於我,沒料到我還有這一手。轉(zhuǎn)眼,本來形勢大好的他,被我騙過被符咒圈中後,黑了俊臉,壓低了聲音道:
“你以爲(wèi)這區(qū)區(qū)小術(shù)便可擒住於我?”
我整了整跟他打鬥時弄亂的衣衫,慢條斯理地緩緩說道:
“當(dāng)然不,我只是想暫時拖出你而已。”
說完,嘴裡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哨音。這是我們同門之間的暗號,如有此響,必是有敵來犯,無論你身處山中何地,必會尋之助之。
少庭明瞭般的笑了笑,也不再與我磨嘴皮子,閉上眼睛,開始暗暗發(fā)力抵擋我的法術(shù),想要儘快脫離這個困境。
我表面上心平氣和,其實內(nèi)心裡也是惶惶不安。這個是我第一次用,又是用在少庭這個大魔頭身上,能有幾分功力使出,困他能到何時,這些我統(tǒng)統(tǒng)不知。只盼望門中師兄師姐們能儘快趕來,合衆(zhòng)人之力擒拿住他纔好。
我又用師父教我的方法關(guān)閉了結(jié)界,便也坐了下來繼續(xù)發(fā)力罩向少庭。能不能抓到他我並不在乎,我只是讓衆(zhòng)人知道,我不是引賊入室的內(nèi)奸即可。
找到我們所在的第一個人,有點出我意料。因爲(wèi),他並不是我衆(zhòng)多天蘇門弟子中的一個,而是那位自戀如孔雀般的碧君大人。我有些意外他的及時到來,也有些竅喜來的是位仙君。這樣,看這個壞蛋還如何才能逃掉。
碧君趕到時看到這種情況,還是吃了一驚。或許,他沒想到的是我這個小狐貍發(fā)出的警訊吧。就在我與他都恍神的一剎那,少庭終於突破成功,衝了出來。
碧君先是一驚,並金光一指,少庭躲閃不及,傷了肩頭,自知不可硬碰,便轉(zhuǎn)身向我抓來。我防不勝防,被他抓個正著。於是,不可避免的,我成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一幕,成爲(wèi)少庭的擋箭牌。
少庭挾持著我,慢慢向外面走去。忘憂閣外是處斷崖,崖前有怪石嶙立,深壑處半懸著松柏,除下山外並無路可走。可是,當(dāng)我得意的看到我的師兄師姐們紛紛登上山頂來堵住少庭的出路後,又有些心血不寧來。前有碧君阻擋,後有追兵已至。少庭肩頭有傷,恐怕也用不了那騰雲(yún)駕霧之術(shù),那麼,我便是他唯一的法寶了。
碧君冷著臉,收攏起他一慣的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练€(wěn)著說道:
“把魏紫放下,我給你一條生路。”
少庭卻不屑地說道:
“我的生路就在我的腳下,我只相信自己。”
說完,又往後退了幾步。小石子隨著我與少庭的移動全都骨碌碌地滑下斷崖,我開始緊張了。其實,我是有小小畏高的癥狀的。這可能也是我總也學(xué)不會駕雲(yún)術(shù)的原因。我一站在高處,就頭暈?zāi)垦#ε伦约旱粝氯ァkm然知道這是不行的,但總也克服不了。現(xiàn)在好了,我不敢看向後面的懸崖峭壁,只能把視線牢牢地投向碧君。
老大,我的小命就看你的了。你可千萬別刺激到少庭那個妖孽啊!
可是,很快我就不得不哀嘆自己的確有烏鴉嘴的潛能,這邊還在祈禱碧君千萬不要繼續(xù)刺激少庭,誰知他二人很快就又已出手打了起來。大概是兩人都怕使出法術(shù)傷了我吧,所以全是實打?qū)嵉母呤诌^招。碧君身手靈活,在少庭眼前一個猛虎掏心,便嚇得少庭閃躲過去,碧君藉機(jī)抓到我的手,一個用力,將我拉了過來。而少庭雖然自己躲避及時,但又不甘這樣子就失去我這個靠山,也忍住肩上傷勢向我再次抓來。
於是,就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我哀怨地望著這兩個想將我一分爲(wèi)二的妖孽男子,忍住被扯住的痛意,發(fā)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嚎叫。
“你們快放手吧,老孃實在受不了你們了。”
剛上山來的衆(zhòng)人全部被這振耳欲聾的驚叫聲震住了,那兩個妖孽男也停止了爭搶,嚇得同時放開了手。
竟然這麼簡單就搞定了?我有點預(yù)料不及。兩人鬆手後我剛要驚喜地站起來,結(jié)果一個不察,我竟如同那些個小石子一樣,骨碌碌地也向崖邊滾去。完了,完了,我在閉上眼睛的時候心想:你們這兩個混蛋,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