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少庭決定帶著我回家的那天,我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要發(fā)生什麼一樣。
天還是一樣的藍(lán),微風(fēng)拂過,已生出一股夏日的熱勁來。
這麼快就換季了呢,我搖搖尾巴。少庭剛剛帶著青竹和碧痕去採這山中的靈芝準(zhǔn)備給家中老人家做壽用,怕採摘的時候顧不得我,便把我扔在家中了。我很是擔(dān)心他們的安危,這山林中妖物不少,有得道不傷人的,也有專門爲(wèi)禍人間的,要是再碰到一兩個禍害可怎麼辦。
我試了試體內(nèi)的真氣,說來也怪,前幾日本來已吸滿了月光,真氣也已恢復(fù)了大半,但只要過一晚就又都沒了,就像前世的電腦存檔總是存不住一樣。我又不能像電腦一樣全部格機(jī),只能每晚找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再出去吸取月光之氣來進(jìn)行採補(bǔ)。不過,雖然大部分存不住,但多多少少還是被我恢復(fù)了一些,至少走出這個書苑,應(yīng)當(dāng)不是問題。
我算了下方位,料定此書苑今日生門位於南方,於是從南側(cè)的一條潛溪涉水而過,總算出了李家大門。這還是我被少庭帶回書苑後頭一回出來呢。我用狐貍鼻子嗅了嗅外面的空氣,似乎沒什麼妖氣。還好,看來少庭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安全的。
杻陽山初夏的景色還算不錯,一隻雪白的銀狐於閒庭信步中慢慢向前溜達(dá)著。山林間萬鳥爭鳴,百花爭豔,彩蝶環(huán)繞其間,更見一番欣欣向榮之色。
我蹦蹦跳跳的向前尋找著少庭的身影,忽然兩隻尖耳一聳,似乎像是聽到了什麼。
如今的我已不是當(dāng)初剛甦醒時連樹也爬不上去的那隻吳下阿狐了,現(xiàn)在,無論多高的樹,只要我輕輕一躍就可以鑽進(jìn)那枝葉繁茂的樹幹間牢牢站穩(wěn)。俗話說,爬得高自然看得遠(yuǎn),所以選擇一棵高大的松樹做爲(wèi)我新的視角點(diǎn)還算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遠(yuǎn)處,只見漫天青葉紛紛亂舞,捲住一粉一灰兩條身影不停翻滾。那兩個身影動作極快,時而交替間還能聽見悶悶的打鬥聲。這是江湖常見的高手過招啊,我一時興奮起來,不由自主的向那邊跑過去想要看個清楚。
想我魏紫,沒有投胎到正常的人世間,偏偏穿越到個靈異世界。與前世武俠書中的所謂江湖漸行漸遠(yuǎn),某狐總是心有不甘。如今,好不容易碰上個高手過招,好像只要往前再邁一步,我也就能踏入江湖了一樣,一想到此,內(nèi)心就興奮不已。
我向那兩個人的位置輕輕靠了過去,走到近處才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實(shí)在是大錯特錯。那兩條身影,並不是我想像中的什麼大俠亦或是邪魔外道在廝殺。而是,一僧一道在爲(wèi)爭奪旁邊奄奄一息的可憐老虎在鬥法。
我打了個寒噤。那個老虎,雖然已失了道法,耷拉著個腦袋老老實(shí)實(shí)的趴在那裡,像是任人魚肉一般。但隨著我的到來,它像是聞到了什麼一樣,那虎目噌的一下就向我這邊瞪來。我怒,狐落杻陽被虎欺,貌似還是隻病虎。本狐雖然目前失了真氣,但道法尚存,豈是你這隻弱虎隨意相瞪侮辱的。
我用爪子掐住尾巴做了個鬼臉給那隻虎看,準(zhǔn)備走狐。可誰料,那隻虎竟是不堪戲弄,突然一改頹勢,向我撲來。某狐頓時花容失色:
“老虎來了,救命啊!”
我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道法雖不高深但也不差的九尾狐。我只是做出了我身爲(wèi)一個普通女人遇見山中猛獸時該有的反應(yīng)。
但這個反應(yīng)貌似過大了。
那一僧一道已停止了打鬥,全部向我看來。而那隻可惡的老慮,像是嘴角隱約抽動,以不齒的眼神蔑視著我。
完了,在看到那二人驚喜的眼神後,我終於意識到,我不是人,而是一隻九尾狐的身份了。
我從沒見到過穿粉色衣衫的大和尚。
也沒見過面目如此兇狠蠻橫的怪道士。
當(dāng)然,以我前世度過的有限的正常的普通勞動人民的平淡生活中,是不可能遇見這些奇人異士的。但仍舊以我有限的世界觀以及欣賞美感的角度來看,這大和尚和怪道士也是不正常的。
酒色和尚我聽說過,但穿成這麼花俏的大和尚我卻是頭一次看。在我看來,他更像是某個採花賊,當(dāng)然,我的想法是很純潔的,只是字面上的那個採花賊而已。
至於這個怪道士,我受書中或是影視裡那些仙風(fēng)道骨的某些道家真人形象影響頗深,實(shí)在無法將這位大仙與慈眉善目的那些個老人家相比。
於是,大眼瞪小眼,兩個人加上兩隻獸,就這麼對視開了。
良久。
那兩人同時大喝一聲:
“是我的。”
某狐撒腿便跑,生怕晚一步便被那僧道抓住。
我什麼都不敢想,只是一個勁的倉皇的向前方奔去。終於,在被我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那個熟悉的身影后,我就像見到親人一樣,什麼都不顧的躍到那人身上,可憐兮兮的鑽到他的懷裡瑟瑟發(fā)抖。
少庭也是吃了一驚,連同青竹和碧痕都是愣住了。
那一僧一道帶著那隻老虎也是來得飛快,轉(zhuǎn)眼便快要來到少庭身旁了。少庭像是也看見了那二人一獸,皺了皺眉,讓青竹和碧痕帶著我先回書苑。而他,徑直迎著那二人前去了。
我用舌尖舔了舔少庭的手掌,少庭衝我柔柔一笑,道:
“不妨事,先回去,我一會就回來。”
我依依不捨的藏進(jìn)青竹的袖子裡望著我與少庭越來越遠(yuǎn),心裡難過極了。魏紫啊魏紫,你老老實(shí)實(shí)在書苑裡待著就好,爲(wèi)何偏偏又要出來找麻煩給少庭添亂呢。
少庭這邊正攔著那道士與和尚,但偏偏擋不住那隻老虎。那老虎像是終於能揚(yáng)眉吐氣般的躍過少庭,阻出青竹與碧痕的前路。
很不幸的,青竹與碧痕也與我一樣,遇到這隻老虎,只有哆哆嗦嗦,任虎宰割的份。
我噌的一下又竄出青竹的袖子,跑到少庭的懷裡躲起來。我想,即使死,我也要死在少庭的懷裡。
而少庭仍舊是皺著眉頭,擔(dān)心的看我一眼,冷冷地對著那一僧一道說道:
“二位仙長,不知著虎阻我家僕去路爲(wèi)何。”
那個怪道士也將少庭從頭到腳檢視了一番,才道:
“我看公子也是個好人家出身,怎可與那妖物爲(wèi)伍。”
我心裡大罵那道人不識好狐,想我也是正經(jīng)修道之士,怎可與一般妖物相提並論。還有,他竟敢在少庭面前揭發(fā)我的身份,我能覺到我混身的皮毛都憤怒的豎起來了。
少庭依舊面不敢色,冷冷對著他們道:
“如此,也是我的事情。與你們何干。”邊說邊對著青竹和碧痕使個眼色。
青竹和碧痕頓時醒悟過來,趁老虎不注意,一下兩下便跳進(jìn)了旁邊的河水游到對岸去了。
老虎一愣,但苦於不會游水,只能望河興嘆。
而那大和尚也大怒起來,指著少庭罵道:
“好你個不識好歹的臭小子,爺爺我今日便爲(wèi)民除害。”
說著,竟伸手向我抓來。
少庭一躲,總算免我受這一擊。但少庭,也被那和尚打中一掌,吐出血來。
那怪道也伸手?jǐn)r住和尚道:
“大師且慢,那狐乃是天狐,莫要傷它性命。”
就在這一擊一攔之際,我因少庭的受傷而方寸大亂。不由自主的幻化爲(wèi)人形,扶住少庭,心疼的擦抹著少庭嘴角的鮮血,問道:
“疼嗎?”
少庭卻是大駭之餘又禁不住被我仙姿綽約的面容迷住,愣愣的回答道:
“疼,不過要是打到小狐貍身上,我會更疼。”
我心裡暗暗垂淚,狠狠看著那二人與虎,趁他們還癡迷於我的表相時,念起咒術(shù),頓時天際失色,迷霧繚繞,我趁亂挾起少庭,轉(zhuǎn)身向書苑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