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碧君就在裡面?
我愣住了, 不敢置信地望著少庭,突的一轉身,欲要強行闖入莊內看個究竟。但我的行動卻是早已被少庭看破了, 他攔出我, 搖頭道:
“現在可不是你進去找他的好時機, 難道你不好奇他爲何在這裡出現嗎?”
我當然會好奇, 但相比好奇而言, 我更加想立刻見到碧君,問問他爲什麼會食言騙我,爲什麼說回來卻沒有回來。於是, 我掙脫掉少庭的糾纏,硬是闖了進去。
山莊裡無比安靜。暗夜的疏影如同鬼魅般悄悄蟄伏在每個角落裡伺機待動, 嚴加防範的守衛們也很有規律地來回走動著以防敵人突襲。我深深吸了一口長氣, 小心避過守衛, 向著中間隱隱有燈光之處奔去。
偌大的山莊裡只有東南角上有一盞黃燈,待我飛至此地時才發現, 這是一羣人在這裡開大會,討論的正是如何對付妖狐之事。少庭不知幾時也不動聲色地跟隨我進了來,守在我身後黑著俊臉不發一語。
我無暇顧及少庭,忙凝目四顧,只見山莊內前後左右的假山旁, 長廊處, 影影綽綽的都是人影, 黑暗中看不清各人的身形面貌, 我暗暗驅動之前剛從母親那裡新學到的飛雲點星術, 將西首的那幾顆隱星化作一盞盞暈黃的小燈點亮在這山莊的樹藤上,雖然效果不是很明顯, 但依稀還是可以辨得那羣人的相貌。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既有僧士,也有道侶。有的長袖飄飄,有的窄衣短打,有的是長鬚老翁,也有的是妙齡少女,一大半人手裡持著各種各樣奇特的法器,服飾更是稀奇古怪,與天上神仙大不相同。
我這廂還在一邊打量一邊尋找碧君的身影,突聽見其中一女子嗚咽道:
“我們本來生在這裡自由自在,逍遙之極,但自從那妖狐被壓在這裡以後,我們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先是天降真火燒燬了我們一直賴以生存的家園,後又降寒雪凍死我們的親朋好友。直到那妖狐從碧遊山下解放了出來,我們個個就都成了他的奴隸,日日夜夜受他的約束。他一不順心,便找人來將我們訓斥一番,毒打一頓……”
那女子說得甚是悽慘,就連我聽了也不免對她起了惻隱之心。我暗暗懷疑這女子所講的那妖狐就是我爹,但沒料到我爹竟是個這樣的人,委實和之前別人對我講的那個天下至情至性的好狐仙對不上號。山莊內其他人聽到這女子的遭遇後也變得義憤填膺、紛紛給這女子撐起腰來,說是這妖狐不來這裡便罷,如果來的話碧遊山莊一定不會讓他好過。
許是人聲鼎沸太過嘈雜,人羣裡終於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打斷了大家的七嘴八舌。
“大家請稍安勿躁,我已經接到隱先生的拜帖,他說午夜時分必來到此處,還給大家一個公道。”
我的心怦怦跳的越加激烈起來,這聲音如此熟悉,不是碧君是誰?我循聲望去,終於在擁擠的人羣中看到那個俊朗的身影。碧君一襲淡黃輕衫,腰懸著碧青劍,飄然而來,端的是瀟灑閒雅。
“碧莊主,請您一定爲小女子作主啊!”那女子一見碧君,立時跪拜下去叩頭不已。
碧君及衆人急忙把這位女子攙扶起來,輕言安慰。
碧莊主?碧君竟是這裡的莊主?我不由將疑問的眼神望向身邊的少庭,但少庭聳聳肩,給我一個他也覺得莫名其妙的答案。
於是,我忍不住了,還是不淡定的走了出去。看到衆人對突然冒出來的我一臉大敵當前的樣子,擺擺手道:
“我不是你們的敵人,我是來找他的。”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指向碧君。
“找我?我和姑娘有舊嗎?”碧君一愣,但還是溫文爾雅地向我問道。
不對,碧君不是這個樣子的。我看到他眼裡流露出的陌生與不解,開始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碧君,你不認識我了嗎?難道說,你還沒有歸位?”
“在下是叫碧君沒錯,但我從未見過姑娘,也不明白何謂歸位。”
碧君認真的表情不像是在說笑,於是我很想對天長嘯。但還是不死心地又問道:
“我叫魏紫,我們是在天蘇山認識的,你沒有印象嗎?”
碧君依舊是好脾氣的搖了搖頭,否認道:
“在下一直守在這碧遊山莊,從未去到過什麼天蘇山。想是人有相似,名有相同,姑娘一定是認錯了人吧!”說完後,頓了一下,又不明白地問道:
“只是,這裡戒備森嚴,姑娘是從哪裡進來的呢?”
我還尚未答話,少庭卻從角落裡冒了出來,拉住我退到一邊說道:
“抱歉抱歉,我們本是四處雲遊的散仙,今日恰好路過這裡,便上山玩玩,但這位姑娘的弟弟與我們走散了,剛剛開門的小哥又說得不明不白,我們一時心急就闖了進來。打攪了各位,真是不好意思。”
我與少庭的容貌都算得上乘,說是散仙也沒人懷疑,少庭的解釋也稱得上是真假各半,碧君又從開門小童子那裡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果然信了我們,便請我們於一邊坐下,待此間事了再與我們詳談如何尋找我弟弟的計劃。
我一時不知所措,也只好先順著碧君的安排看看情況再說。
午夜時分,天地忽然狂風大作,陰雲四合,我與少庭因是一仙一魔,所以俱是比這些修道之人的水平不知高上多少,很快便看到那雲層之上是個妖物。
那妖物降下雲頭後,卻是一個年青貌美的男子,看上去三分風情七分魅惑,委實不比我身邊的少庭差多少,甚至還要強上幾分。
而令我突感到一陣親切的則是他的容貌與笑聲,那熟悉的感覺,同類的味道,令我眼眶一溼再溼,口裡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阿爹”。
但除了我身邊亦步亦隨的少庭外,沒有人聽到。我的手被少庭緊緊攥住,像是給了我莫大的勇氣。我控制好情緒,回給他一個微笑,然後靜靜觀望著場上的動靜。
只見碧君上前一步,先是打了個揖首,讚道:
“隱先生果然守時,在下在這裡相侯已久了。”
塗隱隨意掃視了一下對他虎視旦旦的衆人外,異常冷漠的道:
“我自從山中脫離出來已有三載,與你也打鬥過數千回,均是平手。但如今我功力已恢復的差不多了,今夜就讓我們新仇舊怨一起算了吧!”
“請等一下。”碧君阻止了我爹欲要與他相爭的動作,請出剛剛的那位女子,道:
“不管今日我與先生誰嬴誰輸都好,還請先生以後不要再難爲這位姑娘,還她和她家人朋友一個自由身。”
“哼,我對這種水性楊花的女子不想多說什麼,她願意去哪就去哪,我又沒綁著她,何來自由之說。”
“你胡說,你明明控制住我們,不讓我們亂走。還動不動就打罵我們,你是個壞人。”那個女子衝上前去狠狠地衝著我爹控訴道。
我爹不屑一顧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突然轉身對著碧君道: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講一遍。這個女子三番四次勾引我不成,便四處詆譭我的名聲。但我不在乎這些,所以從未辯解過。今日我對你講這些,只是想讓你放下心來,跟我了斷這上千年來的恩怨。”
“我信你。”碧君聽了我爹的辯解,只是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四下裡頓時一片譁然,就連剛剛那個女子也轉眼間就氣紅了眼。
我爹聽了,倒是也不覺意外,只是滿意的點點頭。我也放下心上一塊大石,我就知道,我爹一定不是壞人。可是,他爲何還要跟碧君打呢?
“我相信一個愛妻如命的男人是不會再招惹其他女人的,你的深情令我欽佩!”碧君補了一句。
我爹嘆了一口氣,道:
“若不是因爲你,我們就不會分開。若說這是命運如此,我又實在不甘心。”
“可惜我對你所說的事情一概記不得。但我師父講,與你一戰便是我的宿命,明知不敵我也不能避開,只能應戰。”
我爹點頭,拔劍,道:
“萬事皆有因果,你只要清楚我不是故意找你麻煩就好。”說完便向碧君劈面刺了過去。
碧君跳開一傍,袖兒望上一舉,只見空中祥雲繚繞,紫霧盤旋,一物往下落來,卻是一面旗子。碧君把旗子一揮,只見頓時萬千火苗便直衝我爹而去,但我爹不慌不忙,也從手裡變出一把雲鉢來把那火苗全收了去。一物剋一物,果然不差。
兩人云裡來霧裡去,碧君雖然尚未歸位,但也可以看出來他的仙術並沒有因爲他不是仙君而有所減退,反而更加精進的樣子。所以,兩人還是不分上下的鬥了個天昏地暗,一時也分不出個勝負來。
我心裡尤爲焦急,卻不知該如何上前分開他倆,正左右爲難之時,竟被我看到了我那失了蹤的小弟此時正一臉乖巧地坐在一棵樹上磕著瓜子觀戰。兩邊樹丫上全是他點起的五星燈,煞是好看。
我氣得要死,跑到那棵樹下,衝著他大聲叫道:
“你這個死小子,野到哪裡去了,不知向我報個平安麼?”
“咦?”小司也是剛看到我和少庭,嘴裡發出一陣驚訝聲,忙跳下來攬住我的肩膀得意洋洋道:
“阿紫,看到你太好了,我找到咱們的爹爹了!”
這個我當然知道,我指了指場上打鬥的兩人,問道:
“我知道那個就是咱們的爹爹,我先不問你是怎麼找到的,你先告訴我,他爲什麼要跟那個人打?”
“呀,阿紫,你怎麼這麼笨呢,沒聽爹爹剛纔講,就是因爲他,咱們纔不能團聚在一起的嗎?你怎麼還問我?”
什麼?我從來沒把這個原因往碧君身上套過,我掐了自己一把,很疼很疼,果然不是做夢。
“你說,碧君就是害得咱們一家不能團聚的罪魁禍首?”
在得到小司肯定的答案後,我覺得我的世界再次幻滅了。我轉過身去,將視線狠狠鎖住少庭,怪不得他要來天上坐客,怪不得他要讓我和小司陪他到處遊玩,怪不得他偏偏哪也不去,卻要把我和小司往這裡帶……
我頓時對那個一臉無害笑著的魔君大人怒道:
“原來,這就是你的打算嗎?少庭,少庭,你終究對我還是用了心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