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yún)拂過崑崙山, 碧玉妝成春色間;迎春花開歌仙曲,一縷拂柳舞青鸞。
在崑崙之役後的第一個春天,我在萬般隱忍下終於守得雲(yún)開, 得到了一個出山的機會, 去爲(wèi)西王母尋百味果。
百味果在終南之巔, 但我卻繞道去了苦海。
苦海依舊碧波滾滾, 我站在無崖頂上一臉漠然。
“你來了。”帝昊一襲白色長袍橫梗在我面前, 像是等了我好久的樣子,臉色淡然閒適。
我垂頭不語,但卻做好隨時下海的準(zhǔn)備。
“青龍真身之所以沉睡不醒, 是因爲(wèi)碧君的魂魄並不在此。你就算下去看到他又如何,一樣救不醒他。”帝昊一眼看破我的打算, 緩緩說道。
“那他的魂魄在哪裡?”我聽出了契機, 連忙問道。
“他逆天改命將你的魂魄移至異世, 表面上是因爲(wèi)他動用仙術(shù)過盛,筋疲力盡而墜入苦海, 實則卻是不然。天有天道,碧君的做法違背天規(guī),自有上天來懲戒。”
“他是爲(wèi)了救我,救人也有錯?”我不甘心,爲(wèi)什麼碧君救了人卻得到一個這樣的結(jié)果, 這老天也懣是不公了些。
“癡狐, 到如今你還不明白, 一切都是因果循環(huán)。碧君有錯, 錯不在救你, 而是救你的方式。你本來應(yīng)是墜入苦海修煉百年後得道成仙,他卻不忍你在海底獨自承受百年寂寞, 硬是從中改了你的機緣。即是如此,他便要爲(wèi)此而付出代價。衆(zhòng)生皆苦,他應(yīng)深有體會。所以,千年輪迴,十世投胎,他是如何也逃不掉的。你不妨在這天上安然等候,他終有歸來的一天。”
傻子,傻子,不就是百年孤獨麼,又能如何。我心裡既是感動又是生氣,碧君這個傻子,數(shù)學(xué)一定不好,用百年換千年,真不知他怎麼想的,這下可好,兩人千年也見不得面了!
不過,碧君是轉(zhuǎn)世了,總算還有轉(zhuǎn)寰的餘地。只是千年輪迴,實在太過漫長,我有點等不及。眼眸一轉(zhuǎn),我計上心來,謝過帝昊仙君後,我便離了苦海,先去終南山尋了百味果回來交差,然後直奔掌管命格的清姚仙君處拜訪。
“清姚君,好久未見,近來可好?”命格處一切尚舊,未有任何變化。
“託福,一切尚好。仙子今日竟有閒暇來舊地重遊,可否是找本君有事?”
“這個,也無什麼緊要事。前日裡西王母娘娘命我尋了些百味果來,交上去一些,我這裡卻還有剩。想到仙君曾幫助過我,小仙自不敢忘。如今借果敬君,以報我當(dāng)時借府整理衣容之恩,仙君還是莫要推卻纔是。”
“仙子言重了,只是舉手之勞,又何來恩德之說。”清姚笑著推卻,不敢領(lǐng)恩情之說。
“那麼,如今我想請仙君查一人命格之事,仙君可否承個情,幫個忙呢?”
“這個?不知仙子要查誰人命格?”清姚君皺了皺眉,並沒說幫忙,也沒說不幫忙。
我看有戲,忙繼續(xù)道:
“我要查的是四海上仙碧君大人的命格。”
果然,我難住了清姚仙君。他愣愣的看了我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問道:
“你查他的命格作甚?”
我欲言又止,端得是一付委屈,楚楚可憐的模樣。清姚君見到,終是一嘆,臨空從袖子中甩出一個本子,翻了翻,道:
“這一世,他在洛陽,齊王府。”
我大喜,也不敢再多加詳問。忙駕雲(yún)離了天庭,向人間飛去。
洛陽這個地方,我在現(xiàn)代的那一世是去過的。千年帝都,牡丹花城,與我似乎也有著若干緣份。想到可以在此看見碧君的轉(zhuǎn)世,我心裡甚是開心。於是,不敢多逛,直接奔了齊王府去。
齊王府的面積很大,我望著府內(nèi)來來去去的人影眼花繚亂,不知哪個纔是我的碧君。於是,幻成一個丫鬟模樣,我開始四處尋找起來。
說來也巧,近來王府移來了一棵牡丹花王,齊王正要爲(wèi)這盆花舉辦一個花王宴,所以瑣事甚多,大家都無暇顧我,以爲(wèi)我是個新來的幫忙準(zhǔn)備花王宴的小婢,見到我後有時也會讓我順手幫忙做這做那的。我因爲(wèi)不當(dāng)凡人已久,乍一接觸這平凡百姓的日子,還覺得甚是新鮮。
直到,一日清河公主的駕臨硬是讓我吃了個悶虧。那公主委實是個傲嬌體質(zhì)的,一進來就是對著我們這一羣小婢們呼呼喝喝,端極了她公主的架子。我因看不過去,暗暗使出仙術(shù)讓她當(dāng)場摔了個跤。這下可好,她硬是賴在我們身上,說是我們做下人的將這地抹得太滑了些,摔傷她是小,摔到他皇兄可就了不得了。於是,硬是下令每人賞了十個板子。我還好說,必竟是有仙術(shù)護體,倒是可憐了那些個年幼的小婢們,硬是無端端受了這個委屈,令我好生過意不去。到了晚上,自是一個一個用仙術(shù)治癒了她們身上的傷勢,卻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
這個教訓(xùn),讓我深深懂得,到了人間,皇家的人是不能任意得罪的。
不過,齊王爺卻是個另類。
與他的妹妹清河公主相比,齊王的牌氣好的簡直不能再好了。模樣也好,我開始暗暗懷疑他是碧君轉(zhuǎn)世的可能了。但我的“心有靈犀”卻對他一點反應(yīng)也沒,我不免有些失望。
直到花王宴的那一夜,齊王將洛陽所有士子文人都請了來品酒論花,我去端酒給客人,看到了一位站在花王跟前輕吟詩篇的男子。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李熙,第一次見到那棵花王,第一次聽到我腰邊的“心有靈犀”發(fā)出脆鳴的聲音,我知道,這人是了,是我的碧君。
我異常激動,就差沒有痛哭失聲了。摁奈住自己狂跳的心,我走上前,舉起一盞酒杯道:
“公子,請用酒。”
但那人只是對我淡淡一掃,看不見我的癡情,看不見我的期待,接過酒杯,客氣道:
“多謝。”
兩字說完,竟是再多一句也不願說了。
我愣愣的看著他瀟瀟灑灑的對著花王吟詩,看著他與齊王談今論古,一時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碧君的這一世,難不成是個書呆子?只識書本,不識佳人?
我幻變的樣子雖不是我的本尊,但也還算不差。至少,我曾經(jīng)看這不止數(shù)十次這府中男子對我的讚賞眼光。但李熙此人對我完全無視的樣子,我還真不知該哭還是笑。
剛要找個機會調(diào)走齊王,然後對李熙講講我們的故事。結(jié)果突然感到有些不對,今晚月明星稀,本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怎麼突然就烏雲(yún)遮月,狂風(fēng)大作了呢!
果然,我的猜測並不是無端端的。整個王府的燈竟在同一時間滅了,齊王府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中。待到我用仙術(shù)把所有燈都迅速點燃的時候,陡然發(fā)現(xiàn),齊王、清河公主,以及剛剛在和齊王談話的李熙都不見了。
我算了算方位,判斷出有妖物挾了他們?nèi)讼蛭髂戏较蛱右荩阕飞锨叭ィ鈭D救回他們?nèi)恕?
我循著我腰間的“心有靈犀”找到了李熙,赫然發(fā)現(xiàn)抓他們的竟是齊王府中的那棵花王。沒想到它竟然是棵花妖,如今竟要吃了那齊王,然後幻作他的模樣去享受人間富貴。
“妖孽,你好大的膽子。不知你的所爲(wèi)有損天德,會造天譴的麼?”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才理會不了那麼多。你是從哪裡冒出來,少管小爺我的事!”那花妖冷冷一笑,對著我毫不客氣的說道。
“本來見你是牡丹化形,與我也算有幾分緣份,奈何你自己不知自愛,妄想做這等損人的事。如今遇上我也是你自己倒黴,看招!”
說完,我便與他纏在一起打鬥了起來。那花妖修行尚淺,幾個回合下來便招架不住。於是,竟使了個詐想逃竄出去,但我早已識破他的計劃,事先堵住了他的出路。他大怒,竟然欲已那三個凡人玉石俱焚,我怕傷及無辜,一時竟也奈何不了他。
花妖看出我投鼠忌器,不免哈哈大笑道:
“要想這三人活命,你自行了斷吧!”
說完,還指了指我身邊的斷崖,意思是要我自己跳下去。但這個花妖委實心智淺了些,打了這麼半天竟不知我是個神仙。這小小斷崖怎麼能要得我命,實在有些傻得可愛。
我莞爾一笑,道:
“這有什麼困難。但我跳了下去,你要不放這三人離開又該如何?”
花妖繼續(xù)冷笑道:
“你有什麼資本跟我談條件,你只管現(xiàn)在跳下去,否則現(xiàn)在這三人就一個也甭想活命!”
我冷哼一聲,作了一個跳躍的動作,藉著那花妖一時大意輕敵的時候,使出法術(shù),欲拖著他一起跳入崖底。但是,他的確是隨我一起跳下去了。但同時的,他手邊掛著的李熙和清河公主竟也與我們一同跳了崖。
我心裡不禁哀怨一聲,卻又想到,好在齊王殿下沒有被我拖累下來,也算是救得一個算一個吧!
李熙和清河公主被我用祥雲(yún)拖起,安安穩(wěn)穩(wěn)送入了崖底。如今,卻是我跟花妖兩個人的事了。我將他與捆妖繩鎖了,才緩緩道:
“你這個小妖,懣不仗義了,齊王待你也算不薄,你還要謀算人家的家產(chǎn)與性命,連他的妹妹都不放過,真是不知感恩!”
“呸,你知道什麼。那齊王表面仁厚,實際上卻是個心術(shù)不正之人。不說你被他的表面騙了,卻在這裡找我的麻煩,真是個眼盲。”
“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如果真是他的不對,今後自有上天來收拾他,你又做哪門子的替天行道。倒不如安安份份修煉,好等來日度劫成仙。”
“我,我也能成仙嗎?”花妖問得猶猶豫豫,像是很不確定。
“當(dāng)然,我的前身還是狐貍呢,現(xiàn)在不是一樣做神仙!”
花妖被我說動了,回覆道:
“那好吧,我願意繼續(xù)修道做神仙。那你現(xiàn)在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和樣子?”
我笑了笑,幻了本尊出來,道:
“我叫魏紫,你記好了。”
花妖對我點點頭,幻化成原來花王的樣子不動了。我呼出一口氣,小心的把它捲起來,帶走。
那邊李熙與清河公主也同時相攜走來,看到我一驚,忙道:
“多謝女俠救命之恩。”
我擺擺手,讓他們不用客氣。
回到齊王府後,齊王自是論功行賞。我因救了他們?nèi)耍R王很想讓我留下做他一個幕僚。但我只是爲(wèi)了碧君而來,自是想看看李熙的決定再作打算。
於是,前去看了看因跌下山崖受了重傷的李熙,正巧看到清河公主請了一位道人給李熙看病,道人講:
“若救這位公子也不難。只要將那棵花王切了煎藥做成藥引,按頓服用,不出三日便可痊癒。”
清河大喜,與道人一同出去拿花王煎藥。我趁機對著李熙告白道:
“李公子,我其實是爲(wèi)你而來。我與你有夙世姻緣,你願不願意與我在這人間做對普通夫妻呢?”
李熙面色蒼白,咳了又咳,然後拒絕我道:
“阿紫姑娘,我很感激你對小生的一片厚愛。但我本身並不相信什麼夙世姻緣,更何況我在崖底與清河患難與共,假如可以的話,我想和她在一起。”
那邊去取花王回來的清河聽到李熙的話後竟喜極而泣,我看了不免心中一酸。罷了,罷了,我愛得必竟是碧君,而不是眼前的李熙。既然李熙與公主兩人皆是有情,我又何必做這俗世裡那棒打鴛鴦的惡人。我看見清河公主命人拿了那花王給李熙煎藥,終是沒有阻止。這個已經(jīng)不關(guān)我的事了,現(xiàn)在倒不如找清姚君看看碧君的下世命格,我提前去守著他出世。下一世,我一定要讓他成天對著我,對我日久生情。
於是,我垂頭喪氣的回到天上,又一次來到命格府中,對著清姚仙君一臉幽怨的訴說著下凡的種種。但令我沒想到的是,清姚仙君聽完後竟指著我連連嘆氣道:
“傻子,傻子,碧君明明就是那棵牡丹花王,你怎麼就沒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