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初歇,雷鳴漸遠。
已在母親墳前守孝三年的少女從牀榻上驚坐而起,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喘氣道,“我竟然……還活著?”
少女快步走到銅鏡前,發現自己脖子上並沒有勒痕,胸前也沒有那個負心漢留下的劍傷。
前世種種就像一場夢般似真似假,如今空留下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那兩個狗男女的恨意。
“小姐,夏將軍帶著彩禮過府,老爺請您過去一下。”門外傳來婢女的聲音。
“知道了。”少女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婢女看著少女消瘦的背影搖了搖頭,和另一名婢女拿著掃帚進去幫少女打掃房間。
不像北都其他大戶人家的千金閨閣,少女的房間裡並沒有濃重的胭脂水粉香氣,反而有股淡淡的中草藥味道。
少女的梳妝檯上也沒有珠釵玉墜等裝飾品,有的只是幾本翻開還沒來得及收納的醫書,醫書的旁邊還放著幾張她自己調配出來的藥方。
“我們家小姐還真是刻苦,爲夫人守孝這三年不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萬醫谷的本事也沒有丟下。”
“刻苦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人當猴耍。”
另一名婢女看了眼周圍,很是八卦地小聲道,“我聽別人說夏將軍在我們小姐守孝的這三年又找了個新歡,好像叫周倩芝什麼的。
兩人的感情好的不得了,外面都說周倩芝會取代我們小姐成爲夏家的新夫人。”
“啊?不會吧。夏將軍剛纔不是還帶著彩禮來府上了嗎?難道他是要……退婚?”
“噓,小點兒聲。這夏將軍和周倩芝的事情北都那些大小姐哪個不知道啊,我估摸著夏將軍這次來……”
“那小姐也太可憐了吧,今天是她守孝的最後一天,如果這個時候被退婚,那今後小姐在北都豈不是徹底擡不起頭來了?”
兩名婢女在打掃房間時的竊竊私語,都被去而復返的少女聽了個一字不落。
重生的少女又怎麼不知道夏軍山這一次來府上是幹什麼的,她雙手握緊拳頭,一抹臉上滑過的眼淚轉身離開了房間。
她本來想把夏軍山以前送她的那些東西全都給還回去,但現在她想明白了。
夏軍山人爲人是令人作嘔,但他送的東西好歹也值幾兩銀子,自己幹嘛這麼體貼還回去替他省錢?
蕭府會客大廳內,一個模樣清秀眉眼秀麗的女人坐在客位。
而身著火紅色赤雲鎧甲相貌英俊的夏軍山就坐在女人旁邊,時不時說點北都的趣事逗得女人掩嘴輕笑,時不時拿起桌上的水果削給女人吃。
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倆是一對恩愛的新婚夫婦。
坐在主位的蕭家家主蕭南天目光始終落在女人的身上。
倒不是因爲女人有多漂亮,而是這女人的眉眼五官都讓他覺得無比眼熟,以至於讓他想起自己許多年前犯下的一個錯誤。
“蕭伯父,如果雲雅妹妹今日不方便出來相見,那要不我改日再來登門拜訪?”
“嗯?”蕭南天下意識地看了眼桌上的蓋碗茶,這茶都是才沖泡好端上來的,夏軍山連這點時間都等不了了?
想到這裡蕭南天皺起眉頭說道,“你們小輩之間的事情,按理來說我這個做長輩的也不該干涉。只是這婚姻大事並非兒戲,你這次退婚燕王知道嗎?”
聽到‘燕王’二字,夏軍山臉色一變。
但很快他就鎮定下來對蕭南天拱了拱手說道,“蕭伯父,我與雲雅妹妹的婚事當初本來就只是蕭爺爺與我爺爺的口頭約定。
那個時候甚至雲雅妹妹都還沒有出生。
後來我夏家接連遭遇變故,我夏軍山爲了繼承父志也不得不弱冠之年便統領邊軍出征西蠻。
說起來我與雲雅妹妹也就小時候見過一面,這等口頭婚約纔是當真兒戲。”
蕭南山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但一想到夏軍山背後的燕王府,他又不得發作,只能喝口悶茶坐在圈椅上一聲不吭。
“況且我和倩芝在軍中結識,幾番征戰幾經生死。我們兩人之間的情誼天地可鑑,日月可鑑。我夏軍山此生非倩芝不娶。”
面對夏軍山突如其來的深情表白,周倩芝眼裡淚花閃動,卻又咬著嘴脣頗爲小聲地說道,“倩芝只是南荊奉昌的貧賤女子,配不上夏郎。
倩芝聽說雲雅妹妹名滿北都,姿色醫術皆是人人盛讚。夏郎,你不必爲了倩芝如此的,只要能和夏郎在一起,倩芝做妾也無妨。”
“倩芝你怎麼能這麼看輕自己?如果蕭雲雅真是大家閨秀,旁人又怎麼知道她姿色醫術究竟如何?在我眼中你勝過她人百倍千倍,你對自己一定要有信心。”
坐在主位上的蕭南山已經顧不得夏軍山到底是不是在說自己女兒壞話了。在他聽到南荊奉昌的時候,他就已經想明白了周倩芝的身份。
他剛要開口說話,門廳走廊那裡傳來少女清冷的聲音,“軍山哥哥打仗的本事不怎麼樣,找相好的功夫倒是一把好手。
都說這赤雲軍軍紀嚴明,爲邊軍之楷模,但怎麼這全是男人的軍伍裡就出了倩芝妹妹這樣的可人兒呢?
瞧把我軍山哥哥給迷的,連此生非你不嫁的話都說出來了。”
蕭雲雅這一番話說得夏軍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那周倩芝表面楚楚可憐,心裡卻也詫異,這蕭家大小姐和北都傳言的似乎不太一樣。
人人知道蕭雲雅幼年曾在萬醫谷學醫,得了鬼醫的真傳,是個心地善良不喜歡與人爭執的主。
怎麼這守孝三年再出現,脾氣竟然這般火爆?
不過脾氣越火爆越好,自己來這蕭家可不就是想著使苦肉計的嗎?
周倩芝嘴一癟,正要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蕭雲雅趕緊擺手道,“打住。我這都還沒把你怎麼樣,你哭什麼?
軍山哥哥,你不是來退婚的嗎?爹,你把婚書給他,這婚我答應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