溼潤的肌膚彷彿特別撩動人的情思，白亮亮的皮膚反射著燈光的暖橙色，陰影處唯剩水珠的光潔顏色，熠熠折著光線。裡側(cè)的那一牀深玫瑰紫的織錦被子，被扯得逶迤在體側(cè)，高低起伏如丘壑，那濃重的顏色，光澤極好，襯得身邊那人的白皙肌膚，如雪映一樣，絲毫不攙雜質(zhì)。

大婚三個多月，還是愛不夠她。英祥愛惜地?fù)徇^她的眉梢、睫毛，看著她的閉著的雙眼半開半闔般扇動著睫毛，偶爾睜開，眼睛不似平常那般圓亮，朦朧得如同半夢半醒的神色，眉梢眼角那關(guān)不住的熱烈情思，瞥過自己時就有幸福滿足的笑意流淌出來。潔白如硨磲海貝般的牙齒，爲(wèi)了忍住歡愛到極點時的呻喚，輕輕咬住嘴脣，嘴脣嬌嫩得一絲紋路都看不見，他幾次把那雨後櫻桃般的下脣解救出來，愛憐地說：“別咬自己啊……”

然後便覺她的手，溫柔細(xì)膩如剛盛開的薔薇花瓣，越過自己的脖頸，拂過耳畔，手指輕輕插在他的髮辮根處揉動。那樣溫軟踏實的感覺，那樣表達(dá)不出然溢於言表的熱烈情愫，激越到十足。

“還好嗎？……”他在耳邊輕輕嚶嚀。冰兒臉上是尚未褪去的潮紅，忸怩著點點頭，翻身起來洗浴。自己洗好，換上寢衣，見英祥慵慵地倒在牀上不願意動彈，便絞了熱乎乎的手巾，到他身邊，仔細(xì)地爲(wèi)他擦汗。

英祥先是一愣，隨後心裡涌起一陣暖，低頭看她一彎雪臂，露到肘部，極爲(wèi)認(rèn)真仔細(xì)地把手巾裹在指尖上，擦拭他脖頸裡的角落和腋下的汗水，臉龐低垂，表情嚴(yán)肅，脖子上垂著一塊玉佩，恰恰吊在胸口溝壑中掩著，惹得人心裡發(fā)急。

“你別累著?！庇⑾樯焓滞衅鹉菈K玉佩，白色卵形，不是和田，不過仍算得上細(xì)膩溫潤，妙的是上面的俏色雕刻，把黑灰色瑕紋透雕成一條盤旋雲(yún)上的黑龍，一鱗一爪皆細(xì)細(xì)琢磨，真?zhèn)€宛如龍遊雲(yún)間一般。英祥問：“這定是皇上賞賜你的。日日都看你戴在脖子上，與那桿玉簫一樣，都是不肯離身的東西?！?

“嗯?！陛p輕一聲應(yīng)答。

英祥似乎不大滿意這樣的迴應(yīng)，曲肱撐起頭，另一手把冰兒攬在懷中，笑道：“這兩樣?xùn)|西玉質(zhì)都只算一般，但雕琢各有奇處，而且磨得如掛漿一般，想來你也是日日摩挲的了?！?

冰兒不由低頭看那玉佩，點滴往事在目，不由怔忡，隔了一會兒才無聲一嘆，轉(zhuǎn)了笑臉道：“我那些往事，不堪回首。倒是你，這樣光溜溜地躺著，一會兒外面人來拿浴桶，你怎麼見人？”

英祥這才滿不情願地起身著衣，散穿一套象牙色綢子的小褂褲，領(lǐng)口都是布鈕，趿拉著鞋到門口道：“洗好了，來收拾水吧。”

外面人都等了半個多時辰，早不耐煩了，又不敢吱聲，聞得叫收拾，都是鬆了口氣，擺上喜吟吟的笑面孔，進(jìn)來一看，那浴桶周圍淨(jìng)是淋淋漓漓的，跟水漫了金山似的，油布都承載不住了，在紅氈子上汪著，變作深紅色，自然也不敢吱聲，擡著桶，收拾了油布，利索出門了。最後小丫鬟過來拾掇了屏風(fēng)上的衣服，甜甜道一聲：“公主額駙安置吧。”

“等等。”冰兒揭開簾子，見太監(jiān)都已經(jīng)出去了，纔出來說，“入鄉(xiāng)隨俗，我明兒不想穿旗裝，給我找身蒙古袍子來，紅的、紫的、藍(lán)的、綠的……都行?！毙⊙绢^應(yīng)了一聲退了下去。

英祥笑道：“怎麼想到穿蒙古袍子？”

冰兒笑道：“今兒見那些姑娘們穿得真好看。腰扎得細(xì)細(xì)的，不像旗裝的袍子，整個一個圓筒，也不像漢裝的衫裙，拖得累贅。”

英祥不由打量她一眼，笑道：“你這小細(xì)腰、寬肩膀，穿著倒一定很好看的?！北鶅旱溃骸敖駜?，那個叫烏都的姑娘，不也是小細(xì)腰寬肩膀？好看吧？給你做側(cè)室好不好？”英祥笑道：“才見了一面，性情都不曉得，就搶過來做姨奶奶？你敢情是土匪託生的吧？”兩人又笑鬧一陣，直到聽見這片專供冰圖郡王居住的蒙古包羣落裡傳來打了三更的梆子，才趕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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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第二天隨便睡到多久，睜開眼睛倒也不太晚，都是平素養(yǎng)成的早起習(xí)慣。又在牀上膩歪了一陣，方揚聲喚丫鬟們進(jìn)來更衣。冰兒問英祥：“今兒玩什麼？”

英祥笑道：“我們就是來玩的麼？今兒阿瑪召見扎薩克裡的人，各個莊子的情形也要計量。不過倒還真是備了‘搏克’和套馬的表演，預(yù)備著你再去打賞呢。”

冰兒便也興奮起來，洗漱完畢，見小丫頭拿衣服過來，興致勃勃打開看，小丫頭笑道：“這次出來，還真沒預(yù)備公主的蒙古服飾，這是請示了福晉，說有幾套還沒上過身的，不知大小合適不合適。叫公主今兒先湊合著穿，明兒搭鋪子叫裁縫先做——只是沒有京裡那些好料子?！?

冰兒顧不得她那些聒噪，取一件大紅色的細(xì)看，面料是光滑的緞子，對襟繡花，原來是件長坎肩兒。裡面搭的是一件略深的菠菜綠的長衫外衣，用的暗花杭紡，顏色配得俏皮，正是當(dāng)時時興的“紅配綠”的搭法。最裡面貼身的是玄色長袖，薄薄的一層綢子，袖口上還鑲著花邊。配得有黑色的綢腰帶和紅香羊皮的靴子，冰兒一見就愛上了，其他看都沒看，指明就穿這套。

於是侍女幫著更衣，穿好後一看，除卻腰身略微大些，長短及肩寬都是正好，高腰拿綢帶一系，也不覺著鬆弛。旁邊幾個丫鬟都忍不住地贊。冰兒得意一笑，可惜沒有西洋大玻璃鏡，照不見自己。又是梳頭，也學(xué)著蒙古裝束：盤發(fā)高髡，用金鑲玉的扁簪橫插在髮根，並用珊瑚、珍珠編綴的“塔塔古爾”盤扎頭上，如漢人的抹額一般。最後戴上帽子，帽檐墜著五彩寶石的珠串。

冰兒看看妝奩鏡子裡的自己，搖搖頭道：“衣服還罷了，這首飾太奢侈了，我怎麼好意思用福晉的？”

福晉那裡派來送衣物的小丫頭很會說話，笑瞇瞇道：“福晉說了，左不過一套衣服，不值什麼！公主要是不好意思，就當(dāng)是借的好了?！北鶅哼@纔不說話。

用過早膳，休息了一會兒，英祥和他父親去處理旗裡的事務(wù)，福晉帶著冰兒四處散步，早晨空氣清朗，金色的陽光灑在翠綠的牧草上，遠(yuǎn)處山丘騰起薄薄的霧氣，風(fēng)景如畫一般美麗。福晉見冰兒看癡了一般，笑道：“地方可大著呢！再往遠(yuǎn)走，許多地方都沒什麼人，許是數(shù)十里纔有三五架蒙古包，遠(yuǎn)遠(yuǎn)望著哪裡有炊煙的便是。若是要走得遠(yuǎn)些，需得騎馬，到時候，人雖認(rèn)不了路途，馬倒是識得的。真住得久了，這裡一片空闊，到底不如城裡有意思?！?

冰兒道：“熱鬧我也經(jīng)過，冷清我也經(jīng)過，熱鬧的時候有熱鬧的好處，冷清的時候也有冷清的妙處。最怕就是一味的熱鬧或一味的冷清，才真把人憋死呢。”

福晉笑道：“說得極是。等英祥他們忙完，這裡安排了套馬和搏克戲，這裡的男女大防不如京裡頭厲害，就坐下來一道看看也無妨?！彼┝祟┍鶅?，這段日子處下來，也知道她不是個計較禮數(shù)的人，果然帶著笑一陣點頭。

日頭漸高，草原上也熱鬧起來，一邊平坦些的草場上，草已經(jīng)被牛羊吃得半禿了，正好用來做搏克戲和套馬。

衆(zhòng)人奉冰兒坐在上首，其他人也一例盤膝席地而坐，面前是兩丈見方的白色氈子，兩個身著牛皮短上衣、綵綢寬褶長褲的摔跤手跳著鷹舞上來，繞場一週後才站定，朝正前方施了一禮。薩郡王笑道：“這是昨日剛選出來的‘搏克慶’，今日十六對，俱是強手，不知誰能拔得頭籌呢！”

兩員摔跤手站定，卻並不動手，撐著膝蓋蓄勢待發(fā)的樣子，倒是另有一位老者，一身鮮豔得不匹配他年齡的綵綢衣裳，拉著琴唱起了長調(diào)，歌聲悠揚婉轉(zhuǎn)，帶著特有的顫音和長呼，時而高亢如入雲(yún)霄，時而低沉能撼人心。冰兒以前在上書房，也聽過蒙古諳達(dá)講蒙古語，可惜從來沒有好好學(xué)過，此時一句都聽不懂，只好找英祥來翻譯。

英祥略一思忖，在歌聲的間隙裡悠然吟誦道：“佾舞如斯，山嶽震撼，歌蹈長川，江河動盪，跳兮若猛虎，奔兮如雄獅，燿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

冰兒搖搖手道：“算了算了，你和我轉(zhuǎn)文，我還是聽不懂。”其實也懂了多半，最後兩句詩自己還曾經(jīng)背誦過，且頗神往舞劍的那般神妙的境界。

此時場上已經(jīng)開始比賽了，與漢家的武術(shù)不同，這“搏克”重的是近身功夫，見那兩個矮壯的蒙古漢子，先是雙目凝神互望，找著對方的薄弱處，接著腳步輕移躍動，如鬥虎一般對峙了一會兒，冰兒覺得其間頗有門道，瞪大了眼睛全神貫注地瞧。

突然，其中一人猛衝上去，握著另一人的肩膀一旋，趁他腳下虛浮，勾起一隻腳去絆。對面那人果然一個趔趄，但踉蹌幾步後還是站穩(wěn)了，眉頭一皺，目光裡就帶了些火氣，把身後垂著的辮子一甩，反手一勾纏住了對方的手臂，偏了頭拿全身的力氣撞向?qū)κ值男乜?。那邊自然一嚇，?cè)身想讓，沒想到只是弄虛，腋下被一勾，隨即褲帶子被牢牢抓住，往上一拎。後發(fā)制人的這名“搏克慶”大約是力大如牛的類型，這一發(fā)力下來，對手的身子都是一斜。

好在先手的這位極爲(wèi)機智，知道力拼不過，扭身甩開，讓自己站定了，喘了幾口氣，才又上前發(fā)力。他走的卻是巧勁路線，盯準(zhǔn)了對方下盤虛浮，因爲(wèi)搏克時不可以抱腿，也不可以揮拳踢腳，他一思忖便有了計較，，假裝露一個破綻出來，俟對方上當(dāng)來襲，突然閃身一讓，隨即抓住對方的衣襟，腰裡一使勁，腳下猛地一絆，見對手側(cè)了一下未摔倒，又乘勝追擊加上一勾。這下那邊支持不住了，一個屁股蹲兒摔下去，身子著地，對方就算贏了，因而也沒有撲上去窮追猛打，而是躬了躬身，轉(zhuǎn)而向四圍歡呼的人們致意。

車輪大戰(zhàn)十分精彩，尤其到了最後，兩個搏克慶爭奪桂冠，無不拿出了看家的本領(lǐng)，讓人眼花繚亂。薩郡王看得笑逐顏開，鼓掌不已，命人賞賜了比賽的諸人，尤其是得了第一的那個，尤其厚賜。

福晉卻是百無聊賴的樣子，在間隙裡親自去廚下吩咐做飯菜做點心，少頃便有幾個丫頭端了一些大銀盤來，裡面盛著各種各樣的吃食。

福晉對冰兒笑道：“這裡的點心大多是用牛乳做的，發(fā)了酵酸得厲害，你怕是吃不慣呢。我也命他們做了些京裡的點心，便不怕餓著?！北鶅赫桥d致盎然的時候，謝過福晉，取點心品嚐，不錯眼地望著另一邊場地開始的套馬比賽，未經(jīng)馴化的野性馬匹，在套馬漢子的繩圈下乖乖折服，亦是很有趣的場境。

福晉見她頗有興味，笑道：“看來這裡很對公主的胃口。其實我剛被先帝爺指婚嫁到這裡時，可是偷偷地哭了好幾場，尤其到了冬天，外面冷得滴水成冰，古詩裡說‘燕山雪花大如席’，原本不相信有那樣的情景，至此也確信了。日子長了，雖然能過，還是不大習(xí)慣，每年不到京裡住兩三個月，心裡空落落失卻了什麼似的……”

冰兒扭頭笑道：“雖不知冬天是怎麼樣的，不過這裡美而淳樸倒是真的，我喜歡得很呢！將來到扎薩克里居住也好，不居住也好，我每年一定要來玩幾回才能過癮。將來我百歲之後，也要——”話沒說完，福晉伸出手虛掩著冰兒的嘴，冰兒見她神色裡帶著些對自家孩子纔有的嗔怪，倒也不以爲(wèi)忤，抿嘴兒笑笑說：“我嘴上最缺把門的，其實這些也沒什麼，我喜歡這地兒，能長長遠(yuǎn)遠(yuǎn)的，也未嘗不是好事?！?

英祥聽她們倆聊天，湊過來說：“大節(jié)裡的，不說這些！你瞧著這些天熱鬧得有趣，那是因爲(wèi)那達(dá)慕節(jié)的緣故，早在元□□的時代，就有這個佳節(jié)流傳下來。節(jié)日裡姑娘小夥兒還要去祭敖包，這附近有好幾座敖包，午後你跟不跟我去看看？”

福晉剜了兒子一眼，道：“可遠(yuǎn)著呢！仔細(xì)公主累著！”

冰兒笑道：“我不累！去看看也不要緊的，是嗎？”

福晉亦笑道：“那英祥可得護(hù)好了公主，我另外派幾個人跟著……”

“額娘！”英祥笑道：“這地方我還是熟悉的，怕我們走丟了還是怕被狼叼了？這麼美的季節(jié)，騎馬出去散心，後面唧唧歪歪跟幾個人，又是謹(jǐn)小慎微、又是鉅細(xì)皆察，多沒意思！”冰兒要緊附和著點頭。

福晉無奈道：“那隨你們吧。不許走出太遠(yuǎn)。這一帶雖沒有狼，走得遠(yuǎn)了保不齊會迷路。須帶著老馬去，還要帶件斗篷去，別瞧著太陽烈，騎馬騎得快了風(fēng)還是涼颼颼的。對了，不許騎快馬！要是摔斷了骨頭，底下幾天就看你們玩罷！……”

她這裡絮絮叨叨地囑咐個沒完，那廂冰兒和英祥就如十歲出頭的娃娃，懷著做壞事的興奮和刺激感，連表演都沒心思看了，互相擠眉弄眼，熱切地盼望著午後的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求花，求收藏……

人氣淡得都快沒有創(chuàng)作激情了……

果然暑假更文不是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