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心中一凜。
他聽得出,那是某種失傳的血道邪咒,赫然與吞淵早年在煉血堂秘卷中見過的“煉魂咒”高度重合。
而剛剛那句“煉神剝魂”,更與端王那日提及的“煉神之軀”如出一轍。
他沉聲問道:“你從哪兒學來的這咒?”
那老武者突然如受驚的野狗般轉身狂奔,一邊跑一邊喊:
“你也是來搶它的,是不是?哈哈哈哈!你們都在騙我,它說了它要吃……要吃我的腦!我藏不住啦!”
楚寧立在原地,沉默良久,風仍在咆哮,那笑聲卻彷彿漸行漸遠。
……
夜晚來得很快。
極北的天,總是說黑就黑了。彷彿整個天地被一張厚重的雪幕矇住,不再分晝夜,只剩下風聲和沉沉死寂。
楚寧在斷嶺背陰處找到一處半掩石縫,堪堪容身。他用斷雪刀撬開積雪,將外衣脫下封口,閉目調息。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雪地裡入眠。
頭頂雪牆在風中發出嗚咽的聲響,如亡靈輕吟,令人毛骨悚然;可他卻聽得麻木了。
這十天他一路逃亡、潛行、翻越斷崖、穿過雪林,期間與追兵正面交手五次。每一次,都幾乎命懸一線。
而每一次,在他最虛弱、最接近崩潰的時刻,總有一股熟悉卻深藏識海的力量悄然出現。
那是一縷殘魂之力,不帶情緒,不發聲音,但每當他瀕死之時,那股力量就像從黑暗中伸出的一隻手,將他生生拽回。
“吞淵。”
楚寧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自己掌心。
那裡什麼也沒有,卻似能感受到識海深處有一團幽暗火焰在微弱跳動。
他將神識沉入識海。
昏暗的識海中風平浪靜,彷彿整個世界都被凍結了。吞淵所在的那一處幽影禁區仍如故,靜靜漂浮在靈臺最深處,沒有迴應。
“你這十天耗力太多。”楚寧低語,“現在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他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緩緩退出神識。
他知道,吞淵的神魂本就不全,強行出力等於自損本源,如今沉眠,只能說明它到了極限。
但他並不焦急。
因爲他知道,那一絲殘魂還在,就還有機會,就還有活下去的資格。
他擡頭望著夜色,風雪從石縫外吹入,帶來極寒,卻也帶來了短暫清醒。
忽然,他心中微動,取出懷中的那塊黑金色令牌——混元神令。
這枚令牌,自那日償還預支《混元煉體法》的代價後,便悄然發生了變化。
原本平滑的金屬表面,如今多出三道極細的裂痕,如命格初成。
“可預支三部武學……”
他指尖撫過令牌,感覺到體內某處被束縛的“權限”微微鬆動,彷彿只要念頭一起,就能強行調用一門從未學過的玄功。
“但代價呢?”
他記得很清楚,上次預支一部《混元煉體法》,便引來一次“強制補償”,令他差點死在雷劫之下。
“這東西……”楚寧低語,“怕是遠沒我想的那麼簡單。”
他將令牌收入懷中,神情沉凝。
吞淵神魂、混元神令……兩條命脈,都不在我掌控之中。
可我若連這些都用不好,那我也就不配說‘逆命’二字了。
他閉上眼,心神緩緩沉入體內雷骨所在。
十天苦修,雖然依舊元氣未復,但雷骨已漸成新生之勢。經絡雖枯,但血脈已通。
“十品上等……不算強。”
“但夠我,在極北活下去。”
他忽而睜眼,眼中透出一絲寒芒。
遠處的雪原靜謐無聲,然而他知道,那片沉睡的蒼茫之下,藏著許多不屬於人世的眼睛。
他擡手輕輕按住胸口的狐首吊墜。它仍舊沒有光。
但他知道,它在等。
等一個足以喚醒它的契機。
次日,天灰如鐵。
楚寧一身斗篷早已破碎,披雪而行,身上血跡與霜雪交融,凍成一道道僵硬的冰痂。
他正於邊境以北的雪原邊緣疾行。
天地如紙,風聲刀割,雪嶺斷崖橫亙在前,四野茫茫無路。
而在他身後,一抹抹黑影自天而降,殺氣如針般釘入雪地。
“獵魂五行陣成勢,鎖。”
低沉詭異的聲音驟然在雪霧中炸開。
“嗡!”
四周氣機如水波炸裂,五道氣息自四方同時升騰,蒼天震鳴,雪地塌陷。
一道道隱晦陣紋從虛空中浮現,五行金木水火土之力交織成勢,竟將方圓數裡封成一個“無相魂獄”。
“又是你們?”楚寧腳步猛頓,轉身望向四方,冷眸如鋒,“第六次了吧。”
“真不嫌煩?”
他話音未落,腳尖一點,身形驟然拔高。
雷光在他足底炸開,他宛若一道箭矢穿雲破雪,躍上斷嶺之巔,俯視全局。
體內雷骨微微震鳴,沉寂十日的真氣彷彿終於從死寂中甦醒,哪怕只有一絲。
十日血戰,幾無喘息,他的真氣枯涸如漠,能回升至十品上等,幾乎是神蹟。
但他沒有抱怨,反而冷笑一聲。
“十品上等……也夠用了。”
“就看你們,值不值得我破這一劫。”
他左手緊握刀鞘,體內殘雷與真氣強行匯聚。
右手斷雪刀輕輕擡起,風雪如霧霜繞刃,一股震天怒雷自刀身迸發。
“驚——蟄!”
一聲怒喝如春雷乍響,雪嶺震顫。
下一瞬,刀勢驟放。
一道弧形雷芒化作長虹橫掃而出,雷音咆哮、天地轟鳴,雪面被生生撕開十丈。
“退!”
爲首的四名捕頭臉色驟變,身形急退。
然而已遲。
那雷芒橫斬而過,空氣中炸出連續音爆,四人身形被震飛,胸骨炸裂,鮮血灑落,砸入雪中各處,滾出數丈方停。
“什麼?”
剩下那道身影卻巋然不動,金袍飄揚,面色冷漠,身形未退分毫。
他一步踏出,雪地龜裂,氣勢如山,聲音陰沉冰冷:
“十日未死,倒也命大。”
那人正是“玄羽左使·秦蒼”,端王親授“獵首”之職,九品中等修爲,手持血刃鎖魂。
他五指一張,雪中升騰起一柄血紅巨刃,猙獰如骨,符咒纏繞,宛如從修羅場帶出的地獄兵器。
“楚寧。”他輕聲道,“你以爲你能活著走出邊境?”
話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如影穿空,帶起一道血紅光幕,直逼楚寧。
真氣鋪天蓋地,天地瞬間灰白,彷彿這片雪原只剩他與楚寧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