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他感受到了一絲異常的牽引感,彷彿有什麼沉睡的存在,在那一聲“石鍾”之後,甦醒了。
他低聲道:
“你們沒有調查?”
老村長搖頭,語氣如冰:
“崖牙村沒有武者。學不起功法,養不起護衛,幾代人只靠一口井、一羣獵人過活。”
“我們能做的,就是守好柵欄,熬過今年的雪。”
“畢竟,我們只是想活下去的人。”
楚寧望著火光中的老者,忽然低聲道:
“可北境……不是有鎮武司三十萬大軍守護?他們也不管?”
老村長聽到這話,神情微妙地僵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靜看著火爐,火焰在他蒼老的臉上投下一道道深邃皺紋。
良久,他才嘆息一聲:
“唉……大軍是有。”
“武侯也還在。”
“可你知道麼,三個月前那場地震之後,鎮武司突然撤了兩萬兵去後方修調,邊境空了一段。”
楚寧眼神陡凝。
老村長沒看他,像是自言自語般道:
“十幾天前又調走了十萬大軍,去青州,好像說是圍剿邪祟。”
他冷笑了一聲:
“可我們都知道,那是有人借‘邪祟之亂’,打算削掉武侯的兵權。”
“武侯的刀太快太硬,鎮不住朝堂,卻能震住北地。”
“若不是他,這三個月北境恐怕早就破了。”
楚寧身形一震,忽然想起謝承鈞那天站在他身前,舉起武侯之印,目光沉靜如山的模樣。
他閉眼,喃喃一句:
“原來……武侯真是鎮北之柱。”
老村長終於擡眼,看向他。
火光照著他渾濁卻明澈的眼睛。
“少俠,你要去極北。”
“那就不是進雪,而是進命。”
“這一片土地,不是單靠一把刀能行的。”
楚寧沉默良久,低聲迴應:
“可我這一刀,是爲救人。”
老村長微怔,隨即點頭。
“那便好。”
“極北苦寒,活著的人,不多。”
屋外風雪漸起,舊雪如蓋。
屋內火爐劈啪作響,楚寧與老村長隔爐而坐,言辭低緩。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雪地被踩得咯吱作響。
“村長!村長……”
屋門被推開,一名中年獵戶滿頭冷汗,顧不得禮數,踏雪而入,拱手急喘:
“村長,出事了!”
老村長皺眉起身,聲音一沉:“冷風,什麼事?”
那名叫“冷風”的獵戶臉色發白,張口便道:
“我去剖那幾頭獠豬……想著看看它們爲何狂性發作……可、可是我發現……”
他嚥了口口水,聲音發顫:
“那豬的骨肉之中……全是黑色絲線。”
楚寧目光一凝,身體不動,手卻已輕按刀柄。
冷風繼續說下去,眼中滿是驚恐:
“那些絲線纏在心脈上,連骨節都不放過……我本以爲是病變,但我把頭骨劈開後……在它腦後枕骨深處,竟……竟然發現了一枚黑色釘子。”
屋中氣溫彷彿一下低了三分,火光都跳動得不穩。
老村長手中柺杖重重一頓,面色驟變:
“黑釘?”
他身爲一方村老,哪怕非武者,也聽過一些傳聞:
“這……莫非是被邪祟奪控了?”“雪牙獠豬不過凡獸,怎可能扛得住這等邪物入體?”
楚寧眉頭緊鎖。
他不是沒見過邪祟,但這般精準、系統、羣體性操控活獸的手法……卻遠遠超出了一般邪祟的範疇。
他腦海正轉動念頭。
忽然,識海深處,微微一震。
一縷幽暗雷火緩緩自靈臺之淵升起,熟悉卻略顯虛弱的聲音,幽幽響起:
“……魂釘控獸。”
“血絲纏骨,釘魂破識。”
“嘖,這不是……‘十二邪祟’中的‘骨咒’嗎?”
楚寧一驚,立刻靜神凝識,感知識海深處。
吞淵的神魂顯影仍很虛弱,只凝作一縷幽魂之影,漂浮於靈臺核心。
但他語調裡,卻帶著熟稔而調笑的意味:
“有趣有趣……看來這片大陸上,還殘存著我們那一批老朋友的氣息。”
楚寧皺眉:“你認識他?”
吞淵嗤笑:“骨咒那老東西,三百年前用童屍血煉‘萬骨陣’,差點撕開滄闕封印。如今他的徒子徒孫倒是長進了,連豬都不放過。”
說到這,吞淵的聲音略頓,彷彿隱隱透出一絲玩味:
“老東西,是你嗎?”
楚寧眉目深沉,沉聲問道:“你確定是煉血堂的手法?”
吞淵冷笑:“除了他們,誰還能把一頭獠豬煉成行屍?”
楚寧回過神,轉頭看向一旁的冷風:
“你還帶著那頭屍體?”
冷風點頭如搗蒜,聲音壓低了幾分:
“帶著!我不敢亂動,殺完獸後我就將屍體封在村口地坑,外面還用雪封了。”
“帶我去看看。”
……
片刻後,村口地坑邊。
風雪未散,幾盞油燈撐在冰樁上,透出微弱光暈。
楚寧蹲下身,在雪層下剝開厚布,露出那具已經冰硬的雪牙獠豬屍體。
斷口處肌肉翻卷,血跡凝固,屍體表面佈滿斑駁黑線,就像有東西在體內抽搐過,撕裂了皮層。
楚寧目光一凝,指尖翻動一縷微雷,隔空震開顱骨碎片。
“噗。”
頭骨碎響,一道烏黑細釘映入眼中。
那釘子不過一寸長,卻通體如墨,釘頭刻著密密麻麻的符紋,形狀詭異,不似人族器具,也非妖道煉製,更像是……一種“活物骨化”後的殘骸。
楚寧凝視那枚黑釘半晌,眼神漸冷。
他兩指夾住那枚細長如針的黑釘,將其緩緩自屍骨中抽出。
“叮。”
釘尖脫骨的一刻,空氣彷彿被某種力量劃破。
屍體猛地一震,原本緊纏其心脈與骨縫的黑絲,在沒有牽引的瞬間瘋漲蠕動,像無數蠶蠱翻攪出最後的掙扎,又在下一刻如燃燒般迅速捲縮、枯萎,最終化作一團焦黑的細沙,飄散在雪地上。
“那、那是活的……”
冷風倒退兩步,聲音發顫,面色慘白。
四周趕來的幾名村人也看見了那一幕,不禁倒吸冷氣,手中獵叉紛紛握緊。有人低聲罵了一句“邪祟作孽”,有人甚至悄悄退了幾步,神情惶恐。
“天殺的……這不是人弄的東西。”
“這玩意之前是不是也進過咱村牲口?”
“噓!別說!”
他們不敢大聲,卻壓不住眼中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