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眉峰緊蹙,一聲冷喝如驚雷炸響:“胡鬧!”
袖袍翻卷間罡風驟起,將雪狐掀退數丈。他倏然擡手撫向耳後,指尖觸及的烏髮竟寸寸褪色,轉瞬凝爲刺目的霜白,彷彿歲月被生生剜去一截。
楚寧微微側頭,目光冷漠地掃過衆人。
“現在,誰還想試試雷獄的滋味?”
臺下弟子中有人膝頭一軟,額頭重重磕上青磚;教習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血珠滲出卻渾然不覺;就連素來倨傲的長老也匍匐如蝦,寬大袍袖下的脊背不住顫抖。
雷刑柱上殘存的紫電如蛇信般吞吐,柱身焦黑的裂痕中滲出縷縷青煙,空氣中瀰漫著血肉焦糊的腥氣,彷彿一頭饜足後舔舐獠牙的饕餮。
楚寧收回目光,眼中沒有一絲波瀾,彷彿這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清理。
雷獄餘威猶存,空氣中瀰漫著焦糊與震懾的氣息。楚寧掃視衆人,漠然收起雷刑柱,手掌一握,雷光散去,天地彷彿終於恢復了寂靜。
他並未立刻離開刑場,而是邁步而上,登臨高臺,居高臨下望著全場仍跪伏在地的弟子、教習與長老。此刻無人敢對視他的目光,那一戰,徹底鎮服了全場。
“韓胥長老。”楚寧開口,聲音不怒自威,“雷館主臨走前,將傳位書信親手交與你,這是他對你信任的象徵,也是對我最後的託付。”
人羣中,一位白鬚老者緩緩起身,正是韓胥。他眉目沉靜,神情肅穆,朝楚寧拱手一禮:“老朽不負雷館主所託,今後定全力輔佐新館主。”
楚寧微微點頭,目光中難得流露一絲信任:“你是前輩,是雷萬鈞館主倚重之人。今日起,奔雷武館一應事宜,我若不在,皆由你全權代行。”
此言一出,衆人心中大震。這是在明正言順地確立韓胥爲武館攝政者的地位,所有人等,皆要聽命於他。更讓他們感到不寒而慄的是,楚寧以雷霆之勢肅清叛徒後,竟仍能保持如此清晰與果斷的權謀之手,絲毫不被怒火與情緒驅使。
“林嶽。”
甲字院教習林嶽被點名,心頭一緊,緩緩上前,抱拳躬身:“屬下在。”
“你身爲甲字院教習,平日教習武藝,若言行檢點,弟子又豈會動歪心思?”楚寧淡淡問道。
林嶽冷汗涔涔,正欲辯解,楚寧卻忽然話鋒一轉:“但我查過你這幾日之所爲,並無與叛徒勾連。今日我不降罪於你,是因你雖有失察之過,但尚未失本心。”
林嶽如釋重負,卻又不敢鬆懈。
楚寧目光一寒,繼續道:“從今日起,甲字院弟子必須每日抄錄律令,並親身參與三日的殿前講武。你親自監督,若有一人懈怠,連坐教習,明白了嗎?”
林嶽立刻伏地:“謹遵館主之令!”
“段無涯。”楚寧又喚。
刑堂長老段無涯性情剛烈,他曾與雷萬鈞多有爭執,今日見楚寧如此強勢,早已有不服之意。
“在。”他上前一步,語氣雖恭敬,目中卻帶一絲試探。
“你素來剛直,對武館內務也極熟。”楚寧語氣平靜,“但我不容你再以‘私情’爲由,偏袒弟子或徇私枉法。”
段無涯臉色微變,剛要解釋,楚寧已接道:“當然,你能維護刑堂威嚴,是奔雷武館的柱石。若你願立誓效忠,不僅刑堂仍由你執掌,我還會開放功法閣的兩層功法供你參閱。”
“……楚館主之恩,段某銘記。”段無涯目光震撼,終於低頭躬身。楚寧掃視四周,聲音平緩卻不容置疑:“我不需要你們對我忠心耿耿。但只要我掌管奔雷武館,便容不得腐朽藏污之地存在。”
“忠者我護之,叛者我誅之。”
話音一落,衆人齊齊拜伏,“是!館主!”
楚寧轉身,雪狐蹲於他身後,神情微弱。他輕輕一撫狐首,眼神略帶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而後目光再度冷峻。
他要的,不僅是肅清,更是徹底重塑奔雷武館的秩序。
在楚寧安排完畢、步下高臺時,站在一側的李敬安終於收回凝望多時的目光,脣角不自覺揚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眸光微斂,望著那些伏地不敢言語的長老與教習,再望向神情冷峻的楚寧,心中泛起一陣久違的滿足。
“不錯。”
李敬安攏在袖中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一枚青銅令。他望著高臺上那道孤絕背影,忽覺喉間泛起鐵鏽味——這般殺伐果決,倒比閣主當年更勝一籌。
李敬安在心中暗自評價,眼神中露出一抹淡淡欣慰:“果然沒看錯人。”
在他初次奉一品閣之命接觸楚寧時,對方不過是個年紀輕輕、鋒芒畢露的少年,殺伐果斷卻也帶著不羈之氣。可今日,他見證了楚寧從雷霆肅清、冷靜斷罪,到權力佈局、恩威並施,每一步都恰到好處,滴水不漏。
“該殺的,一擊必殺,不留後患;能用的,留情三分,既立威又收心……這可不是一個剛繼位的新館主能輕易做到的。”
他目光落在韓胥身上,老者靜靜站立,眉目肅然,顯然也被楚寧的安排所服;再望段無涯、林嶽等人,皆已歸心,至少表面之上再無二意。
李敬安輕輕嘆了一口氣,負手而立,略仰起頭看著天邊浮動的雷雲餘痕,像是對誰,又像是自語:
“閣主,你的眼光還真不差。這小子,倒真有點兒你當年的風骨……不,甚至更沉得住氣。”
他微微側首,看著楚寧走下高臺,一步步走向真正的權柄核心,彷彿已非少年,而是將未來牢牢握在手中的掌權者。
“看來,我也該回一趟一品閣,給閣主一個交代了。”
他嘴角一挑,眼中光芒內斂,似乎早已在心中設下了一盤更大的棋局。
“若讓他就此成長起來……閣主,你當真不怕養虎爲患?”
隨著奔雷武館內亂平息,叛徒清除,楚寧作爲新任館主,親自整頓各堂口,任命心腹弟子擔任要職,裁去冗員,重塑制度,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
這一日夜色漸深,武館諸人各歸其位。楚寧一人立在主堂前,遙望天際,閃電劃破夜空,雷聲滾滾,彷彿迴應著他心中那份按捺不住的躁動。
他回頭看了眼主堂後方高聳的閣樓——功法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