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斷臂
“你將自己逼得如此重,最終連我都無法幫助你。”
吞淵的聲音似乎帶著些許冷笑,但楚寧沒有反駁,他知道那股邪惡的力量正從體內涌動,他與吞淵的共生,始終伴隨著暗藏的危機。
“我必須活下去……”楚寧心中暗道,堅毅的眼神閃過一絲不甘。
“轟隆。”
烽臺碎裂,雷鳴遠震百里,驚落雪霽天光。
他緩緩擡頭,看了一眼斷裂崩塌的烽火臺。
城破了,人還在。
他右臂脫力垂下,左手顫抖著將斷雪刀收回刀鞘,那一刻,他聽見刀身與鞘口相撞的清響,不似金鐵,更像是一聲餘悸未散的哭鳴。
那是戰後孤魂的低語,是一個人,拼盡全身雷骨,才換回的一口氣。
他終於站起身,卻沒走遠,只在原地靜靜佇立良久。
天地茫茫,風雪肅殺。
楚寧眼神冷冽,卻在風中閉目。
他知道,這只是第一戰。
楚寧腦中不由浮現那密室古卷殘頁:
——“血獻萬民,凝聚神種。”
原來這就是煉血堂的“弒神之途”理論——不爲救人,只爲獻祭衆生成就自身神軀。
他們不是瘋子。
是披著神啓皮囊的劊子手。
就在這時,他驟然察覺到體內的雷骨開始以一種令人窒息的方式劇烈震顫,骨髓彷彿被雷火倒灌,嘶鳴如刃割神經。強行凝出的雷筋、雷皮尚未穩固,如未煉之礦脈般雜亂生裂,雷息運行其上,激盪出一股可怖的“雷毒”。
那雷毒,不再是力量的饋贈,而是徹頭徹尾的反噬。
它侵入五臟六腑,攪動神魂,楚寧只覺得胸膛像被萬鈞巨石壓住,每一次呼吸都在灼燒。若再不解決,它便將這副剛剛重塑的身軀徹底撕裂。
可他沒有餘力去煉化。
楚寧咬牙,額上冷汗密佈,幾欲昏厥。
他已明白這不是“暫時難受”,而是“滅頂之災”。
他強行以殘存的真氣牽引那股雷毒,逆行筋脈,將其逼向一處。他咬緊牙關,低聲喃喃:
“顧不了這許多了……這種狀態,我根本去不了滄闕。”
雷毒如活蛇鑽入骨髓,每一絲毒素都在撕裂神經,右臂皮膚下凸起紫黑紋路,如千根燒紅的鐵針刺入血肉。楚寧牙關咬出血痕,冷汗尚未滴落便凝成冰珠。
那條手臂頓時浮現大片紫黑雷紋,皮膚崩裂,血肉如焦炭剝落,化作雷與毒交纏的腐朽枝條。
識海中,吞淵驟然一驚:“你瘋了?你要幹什麼?你想斷自己的手?”
“你這是自廢命骨!你若沒了這右臂,連後面雷鎧的形成都將受阻。你……”
楚寧卻沒有回答。
他只是俯身,撿起落在雪中的斷雪刀。
“若這一刀能換一個活命的未來,那我這手,就有價值。”
刀鋒尚寒,雷息未息。
他左手持刀,平靜地將刃懸於右肩之上,眼神如霜冷峻。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
下一瞬,刀光一閃。
眼瞳中閃過青璃死前的畫面,她在血泊中嘶吼:
“活下去!”
“……噗!”
刀落,血濺。
“青璃!這次,我聽你的。” 血光沖天,一道焦黑的手臂墜入雪中,砸起一層血雪交融的碎霧。
斷雪刀哀鳴一聲,彷彿斬斷的不是血肉,而是一段命途。
他踉蹌半跪,鮮血未止,雙眸卻冷如霜鐵,吐出一口血,低聲道:
“我寧可自斷一臂……也不留死在路上的隱患。”
吞淵識海中沉默良久,才冷冷道:
“你……是比我想象中更狠的瘋子。”
楚寧沒有迴應吞淵,他用左手拄著斷雪刀緩緩起身。
雷光落雪,血染焦土,唯有斷臂之人,還在原地站成碑。
楚寧輕喘著,神魂微弱,臉色近乎蒼白透明。
他右肩空蕩,雷毒已斬,氣機卻也紊亂到了極點。
剛剛那一刀,斷的不只是手臂,更是他這一身雷道根基中最早凝聚的一環。
一絲若有若無的雷息,於他體內緩緩浮動,像是在哀悼。
趙天宇等人終於趕到。看到楚寧斷臂之姿、血流滿地之時,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名老卒顫著手撿起他那條焦黑的斷臂,淚流滿面:
“侯爺說過……鎮北不失人!你就這樣一個人,守下來了。”
趙天宇攥緊楚寧斷臂,指節發白:
“當年老劉斷腿守關,今日你斷臂求生這長城,吃的從來是人命。”
他猛地轉身,一拳砸向冰牆:
“這狗日的世道!”
趙天宇緊咬牙關,將楚寧背起:
“長城後方還有一處舊傷營,鎮武司的‘雷紋醫匠’封野還在。看他是否有辦法能保你不死。”
在這片蒼茫北原深處,風雪掩埋的廢墟之間,隱約露出一處破舊小院。
木門傾斜,籬牆殘破,四周雪堆如冢,唯有屋檐之下,一縷細煙直入昏天。
彷彿宣告著:哪怕烽火斷絕,人心尚在。
趙天宇揹著已昏迷的楚寧走入院中,四周寂靜無聲,卻能感受到某種沉默而久遠的殺意潛伏於殘雪之間。
柴門開啓,一名身穿老舊鎮武司灰袍的老人緩步而出,面容枯槁如鐵木,雙目卻透著精銳之光。他身後,一隻藥爐正緩緩吐出青煙,爐口雷紋微現,藥香中竟帶微弱電息。
“封大夫。”趙天宇壓低聲音,“我把他帶來了。”
那老人緩緩走近,目光落在楚寧那隻焦黑斷裂的右肩上,一言不發,卻眼中波瀾驟起。
他低蹲身,看清斷口後,喉嚨彷彿卡住一般,好半晌才吐出一聲沙啞低語:
“他……將雷毒逼至右臂後自斬?”
趙天宇點頭。
封野雙手顫抖地解開楚寧殘肩處的血布,看著那尚殘存著雷毒印痕的殘肢根部,又看著楚寧面色蒼白如紙卻呼吸尚存的臉,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不是果斷,這是瘋魔。”
他起身,喃喃一句:
“在北境瘋了才配活命,清醒的都死在雪裡。”
楚寧在這時悠悠轉醒,聽見他低語,強撐著坐起,聲音沙啞:
“……雷骨裂了,還能接回來嗎?”
封野擡頭,目光如雷針落定:
“若能尋到百年寒髓爲引,我可試‘雷息回骨術’一搏。”
他頓了頓,語氣轉冷:
“可如今長城關隘盡封,百年寒髓出自極北凍巖之脈,現世難覓,你斷了一臂,雷骨又近崩臨……說實話,就算我敢治,也未必能治得活你。”
楚寧卻在此時一怔,從懷中緩緩取出一枚通體冰藍、紋絡如雪蓮盛開的晶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