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猛然擡眼看向玉星水:
“玉長老。”他語聲平靜,卻透著一絲不容忽視的銳利,“我魂識曾遭魔焰異動侵擾,其間彷彿捕捉到一絲混元上師遺意……他說,‘焚世者不可力破,須以魂清應之。’”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炬:
“此言,是否說明,猿侯魔焰真正致命之處,不在於其力,而在於其‘污穢’本質?是否意指——強力無法根除焚世魔焰,唯有以某種‘魂清之法’,可與之對抗?”
玉星水微微動容,低頭沉吟片刻,指尖一撥鏡盤:
“此魂焰之中確存某種‘神魂污灼結構’。若閣主所言屬實,這‘魂清’二字……或許,便是關鍵所在?!?
楚寧瞳孔微縮。
“污穢…同化…侵蝕神魂…”
這些詞讓他瞬間聯想到界鎖之力反噬的恐怖。
“徹底滅殺半神…談何容易?!庇裥撬p嘆,“古籍中或有記載,但所需條件苛刻無比,或需同階之力鎮壓磨滅,或需尋到其本源核心一擊必殺,或…引動更高層次的力量,如巡界使之裁決?!碧岬窖步缡?,她眼中忌憚更深。
楚寧陷入了沉思。
加固封印爭取時間,正面抵擋猿侯反撲,追查其致命弱點…千頭萬緒,每一步都兇險萬分。而最大的謎團——混元隕落的真相與猿侯的致命弱點——依舊籠罩在魔焰之中。
“巡界使…”楚寧心中默唸這個超然的存在。玉星水的警告猶在耳邊。
若引動巡界使,是福是禍?是否又會帶來新的、更不可控的變數?
時間在凝重的思考中悄然流逝。
最終,楚寧猛地擡起頭,眼中那抹冰冷的肅殺已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所取代。
“加固界碑計劃,即刻啓動!李長老,玉閣主,按方纔所議,全力準備!”
“三日後,我親率供奉武者精銳,前往極北冰原!”
“此去,加固封印,爭取時間?!背幍哪抗怃J利如劍,彷彿要穿透虛空,直視那封印中的兇猿。
他站起身,魂鎖五紋的光芒雖不耀眼,卻透著一股一往無前的堅定與沉重。
“靜雲齋議事暫畢。二位,分頭行事吧!”
“此戰,關乎一品閣存續,關乎此界安寧…只許勝,不許??!”
李敬安與玉星水肅然起身,躬身領命:“遵閣主令!”
二人身影無聲告退,靜雲齋內只剩下楚寧一人。
他再次走到窗邊,望向極北的方向,寒風似乎也帶來了那片焦土上灼熱而兇戾的氣息。三日之期,迫在眉睫。他攤開手掌,魂鎖幽幽,彷彿在迴應著那來自半神的挑戰。
他緩緩坐起,看向窗外天色未明處,忽然憶起雷菁菁那夜在靜雲齋外守燈至黎明,魂燈未滅,燈芯中那一縷淡青微光曾默默護著他每一縷魂息不散。
那一瞬,他目光柔了一分,卻又很快歸於沉沉如鐵的深意。
“極北滄闕那邊……冬兒和青璃還好嗎?還有遠在帝都的明璃……”
他在心中低聲念著一個個名字,彷彿在黑暗中伸手觸碰那些始終牽掛的人影。
真正的風暴,即將在冰與火交織的極北之地,悍然掀起!
翌日,天鏡臺上,魂雲滾蕩,虛空震鳴。
自楚寧登位以來,閣內暗流洶涌,此刻終至明面。
曾鎮守四方邊界、潛修異域的供奉武者,受那從未動用的“閣主召令”牽引,紛紛撕裂空間,歸返此界核心。
數十道身影,立於光華交織的檯面。他們周身流轉的,皆是此界巔峰的證明——一品魂壓。
或沉凝如古嶽,或鋒銳裂虛空,或帶著未愈的魂傷與征塵。
他們是魂圖、魂形、魂鏡三閣之外,一品閣真正的基石與利刃,亦是“鎮界者”的隱秘底蘊。
楚寧身披魂鏡玄袍,獨立中央魂階之巔。
下方目光匯聚,審視、漠然、疑慮、甚至隱晦的鋒銳交織成網。
雷菁菁與楚雲立於臺側邊緣,前者指尖魂燈隱現微光,後者雙拳緊握,眼中滿是緊張與期冀。
玉星水遠觀不語,李敬安肅立楚寧左後,目光掃過全場。
“今日喚諸位至此,非爲虛禮。”李敬安聲音沉厚,打破沉寂,“是爲定一品閣未來之錨!”
一位紅甲高瘦老者踏前半步,魂甲鏗鏘,聲音冷硬如鐵:
“李長老,什麼時候你能在我等面前大呼小叫?新閣主魂鎖初凝,氣息尚浮,傳言鎖源試煉險死還生。以此殘軀弱鎖,便要號令我等一品?豈非兒戲!”
他目光如電,直刺楚寧?;陦何捶牛珗鰵庀s已頓凝,連周邊低階執魂者都下意識退了半步。
那正是昔年魂殿左翼鎮守——“湮魂赤煞”姚恆,一身湮魂術橫掃北域三十年,以殺證道,名列供奉榜前五。
而緊隨他話音之後,一名白髮老者亦緩步而出。周身魂息若隱若現,陰鷙難測。
他聲音低沉,卻像寒冰刺骨:
“正是?;煸蠋熀蔚热宋铮瑘陶平珂i尚隕落極北!新閣主承其遺澤,可能承其重責?”
“若僅憑第五魂紋之光,便敢主宰三閣命脈……”他冷笑一聲,彷彿預見某種結局。
此人名爲“魁照”,乃魂圖舊系的隱世供奉。
魂鎖之力並非重於破敵,而專注反噬、破魂、控意之術,一度負責“罪階十誡”的鎮壓與執刑,威名赫赫,連魂形閣的核心執戰也不願輕易交鋒。
兩人一言一語,未曾釋放半點魂印,卻彷彿已有萬鈞之重,空氣如刀鋒般壓向魂階。
無形的魂壓如潮水般洶涌而來,虛空爲之扭曲。
雷菁菁臉色微白,魂燈光芒急促閃爍。楚雲更是悶哼一聲,幾乎站立不穩。
李敬安神色不變,只是在這一刻微微轉頭,神情帶著一絲看似恭敬、實則篤定的肅然之意,拱手低聲:
“閣主——”
楚寧緩緩擡眸。
那目光,平靜得如深不見底的寒潭,卻又蘊含著洞穿一切的鋒芒。他未語未動,彷彿那洶涌的魂壓,僅是拂面微風。
“我不是來服你們的。”
他的聲音不高,卻在瞬間碾壓所有雜音,如寒刃斷絲,每一個字都彷彿擊在魂階之上,迴響如鐘鳴。
“我是來告訴你們——”
話音未落。
楚寧猛地踏前一步,腳下魂階轟然一震!
掌心五指張開,向天引引。
下一刻——
“轟!”
一道幽金光柱自他識海沖天而起,五重魂紋瞬時齊現,如同五尊燭照虛空的聖輪,一圈比一圈燦爛,魂光席捲之間,整座天鏡臺彷彿被一道“魂域主令”強行鎮壓。
而第五魂紋的核心,混元印記驟然全亮。
宛如某種失落已久的“主位權柄”——在這一刻被重新喚醒。
萬千魂階共震,一道不屬於任何凡人的氣機,從他周身升起——那不是楚寧的氣息,那是界鎖真正的主格意志,彷彿天地在他掌心俯伏。
魂鎖鎮界——降臨!
沒有驚雷震耳,只有一縷銀藍如線的雷光,從他掌心悄然逸出,悄無聲息,卻剎那穿越空間,攜“魂意直指”的壓倒意志,精準刺入姚恆魂海最深處。
“噗——!”
那老者瞳孔一縮,未及反應,整片魂識便似被神雷貫穿。
那一瞬間,天地爲之一黯,空氣都彷彿凝滯。
紅甲魂甲如裂瓷炸碎,赤焰之魂無聲崩散。
“咔——!”
他腳下天鏡臺瞬間裂出七道焦黑雷痕,每一步後退,魂石炸裂如爆巖,每一步腳印,皆深陷寸許。衆目睽睽之下,堂堂魂階供奉——竟被一指震退七步。
他站定時,背脊已汗透,胸膛起伏如鼓,嘴角溢血,一口逆血險些涌出,被他強嚥下,面色慘白如紙。
全場寂然,彷彿連風都不敢再流動一寸。
那些原本旁觀冷眼的供奉強者,此刻盡皆神色劇震,魂鎖未動卻已自主震鳴,如臨主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在天鏡臺上空蔓延,如無聲巨潮,碾過每一位強者的意志之海。
而就在那魂威殘餘的寂靜中,一道低語炸開衆人耳膜:
“混元印記.!那是混元上師的第五紋核心!”
“這不是模擬、不是殘片……他是完整承??!”
“他真的掌控了界鎖意志……甚至,引動了天鏡本源的迴應?!”
“天鏡……在他掌中,竟沒有排斥?!”
有人驚疑失聲,有人面色發白,有人下意識低頭拱手,未敢與楚寧目光交接。
而那名先前叫囂的白髮供奉魁照,此刻後背冷汗浸透,口脣微顫,魂鎖護體魂息劇烈不穩,彷彿下一刻就要自行潰散。
楚寧緩緩收回掌勢,五紋歸藏,天地復歸平靜。
他站在魂階之上,衣袍微揚,長髮輕拂,一步未動,卻如踏于山巔。
他掃視全場,目光如刃,淡淡開口:
“現在,還有誰——要上來試試?”
靜。
死一般的靜。
連環魂風都止了聲,魂臺上一瞬落針可聞。
彷彿此刻,不是一人站在階上。
而是一整座——新魂主的魂壓山河,正無聲降臨於這界中界之巔。
姚恆彎腰半跪,面色蒼白如金紙,胸口劇痛猶在。
魁照也低垂眉目,不敢與楚寧對視。
然而,就在衆人以爲一切塵埃落定之時,異變驟生。
“咻——!”
兩道破風之聲,悍然自魂壓潮息中爆掠而出!
姚恆、魁照幾乎在同一瞬間暴起,魂力炸裂如潮,竟於魂鎖動盪的邊界,強行引動魂刃之意!
“殺!”
“他未穩魂根,此刻正是機會!”
兩人眸中怒意與瘋狂交織,顯然早已預謀,只等楚寧收勢一刻,發動反撲。
李敬安目光驟冷,腳步欲動——
但楚寧未等他出手,只一聲冷哼:
“負隅頑抗,自污魂印?!?
話音落下。
他掌心五紋重燃,幽金雷印浮空而出。
斬。
無聲之斬,跨越虛空。
姚恆、魁照身形驟停,魂鎖被一斬而斷,魂印崩裂如瓷。
“啊!”
他們口吐鮮血,身形劇顫,膝下魂石炸碎,轟然跪地。
衆供奉駭然,驚疑未定。
卻在下一刻——
“咔嚓?!?
兩人魂印深處,竟同時浮現出一道猩紅魂痕,在魂識深海中翻涌、撕扯。
其魂影之中,幽暗血紋如蟲蛆般擴散。
“等等!這不是魂印自毀,是……魂化異變!”
“快退!”李敬安猛然出聲,魂袍鼓盪。
楚寧卻未退,反而擡手一點虛空,五紋魂鎖如漩,聚於掌心。
姚恆率先異變,其魂識如被邪物強行撕裂,一頭猙獰魂影從他識海裂口中緩緩爬出。
那魂影無目無面,卻有牙齒如鉤,彷彿以怨念與腐爛魂力爲食,獰笑著向衆人撲來。
“這是——”
“邪祟?!不對……這不是外來邪祟,是他自身魂體異質化!”
魁照同樣劇變,魂體崩塌如泥,他自身的魂源彷彿淪爲邪祟溫牀,正在一點點異化。
“他們的神魂在破滅前,被‘某種規則’喚醒……強行化爲邪祟殘體!”玉星水終於開口,語氣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沉重:“一品武者,神魂崩潰之際,竟是邪祟最可怖的孳生源!”
“原來……我們錯了。”
楚寧立於天鏡階巔,目光淡漠如冰,五指併攏,輕聲吐字:
“鎮?!?
混元印記迸發幽金雷焰,化作六道魂鏈瞬斬而下,將那兩道魂影定在空中,生生釘死。
“轟——!!!”
兩具魂影齊碎,如墨浪炸裂,邪息滔天,久久不散。
塵埃落定,魂風漸靜。
楚寧緩緩吐息,聲音低沉:
“魔焰,不是從界外攻來。”
“是從你我這等強者之中——悄然腐化而出?!?
此言落地,滿臺死寂。
數十位供奉武者臉色慘白,望著那剛被斬滅的魂影殘灰,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寒意。
原來,最強大的魂者……
若失控,纔是最可怕的邪祟根源。
楚寧未再言語,轉身擡掌。
天鏡臺中央,沉寂千載的古魂印輪緩緩升起,在楚寧掌下魂權符簡的激發中,逐寸開啓。
魂光如晝,印輪之上銘刻的“一品閣主·出界調令”,在諸多供奉肅立之下,熠熠生輝。
一場面向極北滄闕的界級徵行,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