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按往常情況看,省管幹部去中央黨校學習的,通常是重點培養對象。”蔣承筐欲言又止。“您看,這次是不是讓我……”
蔣承筐的意思很明白,自己已被一把手推薦爲填補市委副書記的人選,眼下又有去黨校深造的機會,這個機會當然非他莫屬。現在他最擔心的,是一把手變卦,不把這個機會給他。那麼,之前的所有許諾,也可能會全部落空。
“哦,承筐啊,去中央黨校深造,是件好事啊。可是,你身爲組織部長,也不能以權謀私喲?你想過沒有?我們市委市政府的班子成員中,有多少人想去呀?有多少人想抓住這次機會獲得升遷呀?如果你自己搶了這個名額,別人會有什麼看法呢?”璩鳳嬌的一番話,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可是,書記,您上次不是說已經推薦了我……”蔣承筐不好意思把話說得太明白。“機會確實難得啊。”
“這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璩鳳嬌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但是我覺得,這次機會啊,應該讓給更需要的人。這些年你工作做得不錯,我也向上面推薦了。但還有人工作做得更好,更需要排在你前面獲得提拔重用,我也向上面推薦了……”
“誰啊?”蔣承筐心裡暗暗吃驚。這些天他一直以爲,他纔是老大最看中的人,沒想到還是有人跑到了他的前面,享盡恩寵。
“老崔。”璩鳳嬌笑得很可愛,很優雅。“崔笙簧。”
聽了這個名字,蔣承筐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可是,他還是擔心璩鳳嬌的真實用意。於是,他勸道:“書記,崔笙簧這人不簡單,上面也有人支持他的。如果把他推薦上去,可能正中他的下懷。到中央黨校去學習,他會有更多機會與上層接觸,到時,只怕他底氣更足了,真的被提拔重用了,那時候,您就陷入被動了。”
“你放心吧,承筐,別想太多。”璩鳳嬌安慰道。“這次去黨校學習的機會,我們要盡力推薦老崔去,如果能夠讓省部直接點名讓他去,那就更好了。承筐,要把眼光看遠一點,怎麼樣?”
蔣承筐將信將疑地點點頭,說:“好吧。”
“我想,這件事還是你去辦一下吧。”璩鳳嬌說。“你給省部領導說說,就說我們秦州市委主要領導的意見是讓老崔去,也希望他們幫助做做工作。你不是與分管幹部教育培訓工作的副部長很熟悉嗎?你給他打個電話說說,如果他能出面做工作,那就好了。而我們呢,就把做好事的機會,讓給他。”
蔣承筐還是不放心,投給璩鳳嬌以一種焦慮與無奈的目光。
璩鳳嬌則用肯定的目光安慰道:“放心去吧,你的那件事,也很快會成功的。記住我一句話,只要按我說的去做,你就離成功越來越近了。這一點,你還看不出來嗎?”
有了璩鳳嬌這幾句話的激勵,蔣承筐像也像是喝了十八樓的營養湯一樣。在仙丹妙藥的作用下,他被注入了強大了動力,決心把老崔儘快送到中央黨校,讓他接受我黨最高學府的培養滋潤。
蔣承筐的工作很見成效,省委組織部副部長親自給崔笙簧打電話,要送他去中央黨校深造。崔笙簧在電話裡向他表示了感謝,說下回去梅州要面謝部長。但是很快,他就從自己安排
在省委組織部的親信那裡獲得情報,說這些去中央黨校,實際上是秦州市委璩書記的意思。璩向領導彙報說確實要培養崔,至於真實意圖,不得而知。
崔笙簧與龔延蘋商議了此事,龔延蘋分析道:“看起來她是把好事讓給你,給你升遷的機會。實際上可能在搞小動作,先把你調開,省得你在書記辦公會議上老唱反調。”
“看來,這回玩真的了。”崔笙簧恨恨地點點頭。“這個女人,太過分了。”
競爭上崗的具體方案很快出來了,試卷由外地專家封閉出卷,蔣承筐特地委託幹部進行實地監督。考試結束後,要對面試的方案進行討論,但是,因爲崔笙簧即將去中央黨校學習,璩鳳嬌藉故拖延,一直拖到崔笙簧到了北京的第二天,才召開書記辦公會議。
龔延蘋會後便給崔笙簧打了電話,說璩某人開始發招,想通過競爭上崗安排自己的人選,希望老崔引起重視。
但是,老崔實在想不出招數,他只好在電話裡向龔延蘋訴苦:“如果在省委黨校學習,我坐車子兩三個小時就回秦州了,她想開書記辦公會議,休想避開我。可是,現在是在京城,在中央黨校。我總不可能爲了參加書記辦公會議,老是坐飛機回來吧。那樣的話,偷雞不著蝕把米,還會被她找到口舌,說我奢侈消費,難哪!”
當競爭上崗進行得最熱鬧的時候,崔笙簧卻被關在京城的黨校裡,有空看看附近的圓明園,對著一堆廢墟長吁短嘆。
秦州這邊的時局正一步步向有利於璩鳳嬌的形勢發展。她最拿手的好戲,便是利用組織人事大權,將一批搖擺不定的“騎牆草”給拉攏過來。比如,她聽說省紀委缺了一名副書記,而這個空缺,很可能在各市紀委書記當中選一名填補。於是,她找到市紀委書記鹿和樂,主動提出願意幫他向上面說情,讓省委主要領導包括省紀委領導重點考慮秦州的人選。她這樣做,其實也是一石二鳥。如果成功了,鹿和樂便離開了秦州,將來不可能成爲她的絆腳石,新來的人選不可能與龔延蘋過於粘乎,只要她努力,很可能會站到她的陣營中來。即便這次成功,對方也知道自己的好意了,而且下次還會有求於她。畢竟,紀委書記要提拔重用,同樣需要同級黨委領導的推薦,需要她幫助說好話。經她一番工作做下來,市紀委書記鹿和樂已經步蔣承筐的後塵,漸漸向璩鳳嬌靠攏。
在崔笙簧被調虎離山,常委中的重量級人物漸次靠向她這個權力核心之際,通過競爭上崗冒出來的人選,非常符合璩鳳嬌和蔣承筐的理想。據蔣承筐介紹,這批人選當中,絕大多數都與龔崔二人沒有什麼瓜葛。正如龔崔二人上次在書記辦公會議上所說,通過考試選人,很可能會選一批書呆子上來。哈,這話從某種角度上說還真有道理。因爲這些人當中文化程度比較高,有些清高,不太喜歡拉幫結派、請客送禮,他們並沒有向龔崔二人靠近,屬於學院風格的清純派。璩鳳嬌知道,如果自己完全站穩腳跟,這類人的選拔比例未必可能放那麼多,畢竟工作還需要更務實一點的人來做。但現在情況不一樣,爲了打敗龔崔陣營,她不得不有所取捨,調整用人方略。暫時來看,她就是要用這批書生氣比較足的幹部,打敗頑固的陳舊的敵對勢力,在鞏固和穩定
自己的地位後,再開創自己的一片新世界。
再過一個星期,競爭上崗的最後人選即將經書記辦公會議、市委常委會討論後正式公示。
那天上進,蔣承筐行色匆匆地跑來告訴璩鳳嬌:“據可靠消息,崔笙簧從北京趕回來了,可能要在秦州中呆一段時間。”
“他膽子好大,到中央黨校學習多長時間?才幾天呀?居然敢跑回來,還想呆上一段時間,是不想混幹了嗎?”璩鳳嬌吃驚道。“難道,他爲了來和我們唱個對臺戲,連自己的前途也不要啦?”
“不是的,書記。”蔣承筐沉重地回答。“他當然不會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據說,他找了個理由,說自己父親病重,需要回來照顧幾天。我讓人瞭解了一下,他父親確實生病了,不過,並沒有他所說的那麼嚴重,也就是肺部感染,掛幾天鹽水也就沒事了。所以,他回來這些天,主要還是針對競爭上崗這件事。會不會,在這批人選當中,有他特別看中或者反對的人呢?”
“這也不管他了,現在有什麼好辦法嗎?”璩鳳嬌問。
“惟一的辦法,就是拖了,一直拖到他回北京再開會討論。”蔣承筐說。“但是,我們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過了,雖然拖下去,對崔笙簧不利,他總要回學校的。但機關裡也會有對我們不利的輿論。所以,這對雙方都會不利。”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躲就太消極了。”璩鳳嬌似乎有更積極的想法。“我們趕客不如迎客,給他擺個迎客酒,今天就爲他接風洗塵。然後在明天就召開書記辦公會議,傾聽他的意見。你說,如果我們這樣做,他會怎麼樣?難道會又會聯合龔某人壓倒我們原有的所有意見?”
“那倒也不一定會這樣。”蔣承筐想了想,說。“畢竟,現在通過考試和麪試,人選基本都出來了,無非是在每個崗位的前三名人選中,挑選一名最後的人選進行公示而已。”
一回到秦州,崔笙簧並沒有急於去醫院看望老父親,而是在家門口的茶室裡與龔延蘋先碰了頭。就在他們密議著如何對付璩鳳嬌,在競爭上崗的最後人選上再作爭奪時,他的手機響了。裡面響起璩鳳嬌的聲音:“老崔回來啦?好啊,我已經讓人佈置下去了,今天晚上就給你接風洗塵,有事見面再談吧。”
關了手機,崔龔二人面面相覷,完全被這個女人的電話整傻了。
晚上酒喝得暈暈的,眼前盡是這女人的笑臉,耳邊盡是她的笑聲。第二天的書記辦公會上,崔笙簧儘管也提了一些反對意義,可也沒敢太囂張。更何況,他所中意的人選,大部分都淘汰在了前面兩個環節。在最後階段需要他說話的已經不多。在璩鳳嬌略作進一步調整後,所有的人選居然順順當當地通過了。
如果說老辦法選人,璩只獲得三分之一席而落敗的話,那麼這次新辦法選人,卻又三分之二席大勝。即便龔崔二人,也無話可說,無刺可挑。
機關裡流傳出一個說法,說這個女人有武則天的基因,她是兩位英雄男子的剋星。但也有一種說法,說武則天坐天下的時間畢竟有限,最後的天下還是李家王朝的,得還政於男人。
在這場此起彼伏的政治鬥爭中,一個漩渦連著一個漩渦,處處涌動著暗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