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美田走後，璩鳳嬌便給老馬打電話讓他進來。
“文件已經找到了，巡視組下個月就要進駐秦州，我可能忽視了這件事。”璩鳳嬌鄭重其事地說。“最近我接觸了其他市裡的領導同志，大家一起扯起巡視工作。他們說現在的巡視和以前大不相同啊，弄不好，就會扯出腐敗問題，巡視組是真正的欽差大臣呢。”
“是啊，這件事，我也有責任。”老馬自我檢討。“以前巡視組也來過多次，但那都是組織部搞的巡視組，每次來也都是例行公事，我們讓他們吃好喝好，他們回去寫個總結，幫我們說幾句好話，無非是走個過場。所以，這次我也沒向您提出好的建議。”
“以前的巡視組我也聽說過，確實是走過場，大家都不重視。”璩鳳嬌說。“但是現在的巡視組，是省紀委和省委組織部共同抽人組建的，名義上還是省委巡視組，工作機構與省紀委放在一起，和以前那個臨時性的巡視組可不一樣啊。最重要的是，自從巡視組成立以後，我們已經有兩個市的主要領導，被他們扯下來了。巡視組要召集大範圍的座談和個別談話，聽取廣泛的意見。如果發現某個領導有問題，他們可以直接向省委領導彙報，然後由省紀委立案檢查。一旦被省紀委立案，這個領導的仕途也就結束了。我聽說，現在各個市的主要領導，一聽說巡視組，像是比老虎來了還害怕。一個個都膽戰心驚的，就怕工作沒做好，就怕沒有接待好。所以，我把你找來，想好好商量一下，眼下該怎麼辦？如何應對巡視組？”
“這件事，恐怕還要讓市紀委的鹿書記一起過來商量才行。”老馬說。“巡視組的根在省紀委，省紀委是市紀委的上級，不論是工作聯絡，還是其他方面的公關，他們都有優勢啊。如果讓市紀委來協助搞定這件事，應該問題不大吧？”
一聽說鹿和樂的名字，璩鳳嬌有種溫暖的感覺。前段時間，爲了孤立龔延蘋，她有意拉攏鹿和樂，幫他積極向上面推薦他升任省紀委副書記。雖然這件事最後並沒有成功，但他開始對璩鳳嬌有了好感。璩鳳嬌也答應過他：“即便去不了省紀委，留在秦州也會有很好的發展前途。下步可能還會有人事變動，我會推薦你擔任市委副書記的，甚至其他市的市長崗位。我聽說，現在副書記職數減少後，老資格的市委常委，直接升任市長的例子也有啊。”
鹿和樂當然知道這方面的例子。近年來，全省就有兩位市紀委書記直接升正廳 ，一位任某廳廳長，一位任市長。經璩鳳嬌這把火一燒，鹿和樂的心開始暖起來，慢慢地就與璩鳳嬌靠得更攏了。
對鹿和樂的表現，璩鳳嬌近來比較放心。當他被叫到辦
公室後，璩鳳嬌鄭重地把這件事拜託給他：“鹿書記啊，紀委和其他部門不一樣，你們是雙重領導，工作上以上級紀委領導爲主。但是，不管怎麼說，你們也代表著秦州市，搞紀檢工作，也始終圍繞著中心工作，要多替我考慮考慮市委的全局工作啊。”
“那是，璩書記您儘管放心，有什麼事您就儘管吩咐好了。”鹿和樂知道她有事要說，就儘量把話說得客氣一些。紀委在有的人看來是個部門，而實際上是一個獨立的機關。它既監督著同級黨委，又受同級黨委的領導，是一個很複雜很矛盾的單位。紀委書記的地位有時也顯得有些尷尬，搞不清楚自己是來監督黨委的，還是協助黨委的。但準確地說，主要是在黨委領導下監督下級單位和下屬幹部；至於對同級黨委，大多數時候是其附庸，只是在彆扭起來的時候，突然反擊一下，讓其嚐到紀委監督同級黨委的辛辣滋味。
“下個月，省委巡視組就要來秦州巡視了，對這件事，你怎麼看呀？”璩鳳嬌想聽聽他的意見。
“這個……我也不太吃得準。”鹿和樂不急於表態。“總歸要認真接待，儘量搞好服務吧。”
“嗯，我很贊同你的觀點：認真接待，搞好服務。我希望這件事，你們紀委多挑些擔子。”璩鳳嬌說。“雖然是省委巡視組，可畢竟是在省紀委辦公的，實際上是一套人馬，加掛了塊牌子而已。最近巡視組監督力度不斷加大，比原先大家想像的厲害，我們千萬不能馬虎啊。市委的工作千頭萬緒，不可能一點都不出差錯，這點我們自己心裡清楚。但對上，我們還是要儘量統一口徑，多向上面彙報我們的成績。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這麼客氣幹啥，您說吧。”鹿和樂爽快道。
“你幫我去打聽打聽，最好去問問那些已經接待過巡視組的兄弟市，巡視組進駐之後，工作是如何開展的？接待標準、服務工作等等，大致是怎麼一個情況，你們都去摸一摸。情況摸得越清楚，對我們工作越有利。總之，千萬不能讓巡視組覺得我們怠慢了他們。秦州的經濟狀況在全省不算很好，但其他費用可以省，接待的費用是不能省的。”璩鳳嬌再三強調接待工作的重要性。
“放心吧，璩書記，這件事，我們一定會辦好的。”鹿和樂堅定地向她表決心。“巡視組的幾位組長和巡視員，我以前去省紀委開會時也見過，這次他們來秦州，我一定努力和他們搞好關係。在接待方面，我先了解一下，保證讓我們這邊的標準不低於他們以前去過的那幾個市。平時大家工作一直做得那麼好，開支也很節省，可這次再節省，也不能省這點錢。對巡視組，還是要千方百計地接待好才行。”
“有
一點你要掌握一下。”璩鳳嬌想了想，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在向巡視組反映問題的口徑方面，我們市委一班人一定要統一口徑，而且要儘量把四套班子領導全都統一起來。一定要把成績反映足，把問題反映得實事求是。”
“對，實事求是。”鹿和樂說。
實事求是四個字，是黨內同志的口頭禪，就像菸民嘴上的香菸一樣，叼成了一種習慣。但不同的人在不同場合，說出來卻有不同的含義。當他想讓對方說好話的時候，所說的實事求是就是讓對方多在優點方面實事求是；想讓對方說壞話的時候，所說的實事求是就是讓對方多在缺點方面實事求是。人的嘴巴兩片脣，翻來翻去有講究。當鹿和樂還沒吃準哪片嘴脣朝上翻、哪片嘴脣朝下翻的時候，他只是簡單地重複了一句“實事求是”。
“對市政府近年來的工作，特別是羣衆反映強烈的問題，一定要實事求是。”璩鳳嬌的嘴脣最後往下翻了。“成績雖然也要說，但對存在的缺點，也不能迴避。向巡視組反映問題，可不能像我們每年開的民主生活會一樣，搞成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樣巡視組也不會滿意，省委也不會滿意，最後反而會讓我們市委被動。”
“我明白璩書記的意思了。”鹿和樂點了點頭。“在我向上面聯絡工作的時候，我也會如實反映的。當然，最好是在巡視組來之前，您給四套班子領導以及中層幹部做做思想工作，要通過多種渠道，把工作做足做透，這樣的話，巡視組來了以後，我們就掌握了主動權。”
“對，我正是這個意思。”璩鳳嬌很滿意鹿和樂的聰明。有人說，當紀委成爲黨委的一個使喚丫頭的時候，紀委這把劍就絲毫不會傷害黨委，甚至會成爲黨委殺人的一個工具。現在看來，這話一點都不假。她只不過適時地拋出了一頂漂亮的烏紗帽，就讓紀委成了她的一個使喚丫頭。對這招馭人術，連她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
一片樹葉從三樓的樹梢落下，在一陣寒風的裡夾下，呼啦啦敲打在丁帥的後腦勺上。對於這個季節來說，風還不應該這麼猛，這麼冷。這不能不讓丁帥的心緊了一緊，彷彿有什麼不好的預兆襲擊著他的靈魂。
走到樓下，看到有幾個人手裡提著禮品盒在晃盪。他忍不住上前問：“你們找誰呀？”可對方不理他，見他就躲。被問急了，就說是找“六樓的”，這讓丁帥非常失望。
往常的時候，但凡見到樓下有提東西候訪的，通常是找丁帥丁院長的。他們會在丁帥尚未到家的時候，隱身在樓道的拐彎處，或者樓下的某個角落裡。在丁帥或遊美田出現的時候，他們纔像幽靈一般地跳將出來，給他們一種被討好的驚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