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方停止了輸氧,孩子很快就沒了氣。
羊得容主張在郊區附近的哪塊山上找個地盤埋了,江有魚卻竭力反對。雖然這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是個一出世就斷氣的孩子,但畢竟是他的後代,他堅持要把小孩子的屍體帶回綮雲,帶到他們的小山村裡,偷偷地埋在山上。羊得容對這老農民的思想顯然有些嗤之以鼻,他不願意看到江有魚那婆婆媽媽的樣子,不願意帶著喬詩隱兒子的屍體和他一同回去,於是就找了個藉口,先搭車回綮雲了。
江有魚找到了個紙板箱,把孩子運了回來。
他沒有乘車去綮雲城,而是在中途下了車。這裡離家裡近些,他的自行車就停在這裡的一個親戚家裡。
他沒有在親戚家裡逗留,怕他們問起孩子的事。更怕他們探尋紙板箱裡的東西。他討了根塑料繩,把紙箱捆在車座後面,向他的小山村騎去。
田野裡的油菜花已經開息了,麥子黃熟,正待收割。滿山滿坡,盡是一片蔥綠。這些綠色的樹葉中最美麗的部分,都是在這個春天裡來到世上的。它們經過花蕊般的嫩黃,漸漸地開放成堅強的、成熟的綠色。是啊,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要經歷一個由小到大、由盛到衰的過程。相比之下,憶葦的孩子太不幸、太苦命了。他像一隻梨花謝後的皺梨,被一陣風雨吹落在地上。還來不及農人用梨套把它包紮起來,把它在風雨的侵襲中保護起來,讓它一天天地走向成熟、走向豐盛。它就這樣匆匆地凋零了。
苦命的孩子喲,你還來不及叫一聲爺爺就走了。你那苦命的媽媽,苦命的奶奶,還有你這爺爺,都是人類中最不幸、最苦命的人喲!
後面的路越來越長,前面的路越來越短。逼向小山村的道路,越來越崎嶇,陡峭。紙板箱在“咯咯”響,在代替著孫兒微笑、哭泣,代替著他無盡的訴說。
江老頭一路地胡思亂想,車子快騎到家時,周圍的荒山野嶺裡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附近看不到一個人影。連那種容易出鬼的墳墓也看不到一座。江老頭好生奇怪,好生害怕,他竭力保持著鎮靜,防止自己一頭栽進山溝裡去。
啼哭聲停了一陣,又一聲高過一聲地響了起來。
江老頭仔細地尋覓著,最後發現那哭聲竟是從自己車子上的紙板箱裡傳出來的。
江有魚雙手顫抖著解開塑料紙,急急地打開紙箱。只見那孩子正閉著雙眼,狠命地嘶叫著。
“孫子!孫子!我的孫子喲!”
江老頭抱著孫子,一遍遍高聲地叫喊著。那叫聲在山谷裡流傳著,發出一陣陣的迴音。
“孫子啊!”老頭把一張老臉貼了上去,在嬰兒驚恐的
哭叫聲中,他的眼眶裡忽然閃出了晶瑩的淚花。
離家已經不遠了。老頭甩下了自行車,甩掉了紙板箱,抱著嚶嚶啼哭的孫兒,深一腳、淺一腳一衝回了家。
20
一個女人就是一隻醋桶。不知通過什麼渠道,童紅鶯知道了韓傲農早年追求過江憶葦的事。忍耐了又忍耐,最後還是因爲修養沒到火候,竟不冷不熱地發泄了出來。
韓傲農曾經是市裡有名的刑警,負責破獲過幾樁大案要案難案,這也正是童紅鶯在整排整連的追求者中選中他的重要原因。按說,喬詩隱的案子並不十分困難,他失蹤的時間那麼長,且作案者又是在本市小小的範圍內。她認爲韓傲農完全有責任、有能力避免他的死亡。然而,喬詩隱畢竟還是被殘忍地處死了。不僅如此,他還常常以瞭解案情爲由去江憶葦家,企圖重溫往日之情。童紅鶯手頭沒有更多的證據,但這並不妨礙她對韓傲農的攻擊。她那婆婆媽媽的責問中隱含著一個根本的論點,就是韓傲農以自己的失職行爲協助兇犯殺害了喬詩隱,以便延續他自己那可鄙的單相思,最終實現完全佔有的目的。
韓傲農對妻子的無理吃醋甚爲惱怒,正待發作,童紅鶯住了嘴。看了看她那張美麗可人的臉蛋,韓傲農也只得作罷。何況,一個會吃醋的女人就是怕失去男人的女人,一個怕失去男人的女人就是已經被男人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女人,特別是當你喜歡她、需要掌握她的時候,你沒有理由去發脾氣。
只是,韓傲農對喬詩隱的案子確實有著不少遺恨。對於一個自視頗高的警察來說,大案、難案更是對自己智力的考驗,更是一個發揮才幹、出人頭地的好時機。然而,他沒能抓住這個時機,最後使這個案子發展成爲那個可怕的、無法挽回的結局。
喬詩隱是不能復活了。但是,這個案子仍舊存在著許多疑點。這些疑點主要來自於那些與本案有牽連的人。復仇幫是個最大的嫌疑,它的成員究竟有多少、它的危害究竟有多大,到現在還難以估測。現在他們又與東北王老虎糾結在一起,簡直無法想像他們哪天會幹出什麼勾當來。
摧毀復仇幫需要時間,他們的尾巴還沒有完全露出來。另外的人呢,羊得容顯然也不能排除嫌疑。他和江憶葦有著一段刻骨的戀情,並且因此被遠遠地驅往新疆,這些年的磨難,不是讓他淡忘了過去,就是進一步大膽地做出什麼舉動。最值得懷疑的是時間上,爲什麼喬詩隱遲不出事,早不出事,偏偏等羊得容回市後再出事呢?羊得容有時間,有動仉,雖然,結果已經表明喬詩隱是被複仇幫慘害了,但這是不是就意味著此事與羊得容無關了呢?他與復仇幫究竟有著什麼牽連?
邵紅兵會
不會有嫌疑呢?他是江憶葦的前夫。他會做出阻止江憶葦與別的男人相愛的舉動嗎?他與江憶葦究竟是怎麼結合在一起,又是怎麼分手的呢?這個謎底一定要想法子把它揭開。如果邵紅兵對江憶葦懷著某種仇恨,如果他變態地不允許她再嫁給別人,那麼他就有了作案的動機。至於作案的手段,則又是藉助於復仇幫之手。很可能,他已經加入了復仇幫。
邵紅兵的行爲也令人奇怪,他爲什麼要躲在江憶葦的門口窺探她的行蹤?難道他對自己過去的妻子仍懷著某種怪異的心理、竟然要阻止她與別人相好?並且協助兇手抓走喬詩隱麼?不可思議!
遊樂民是什麼人呢?他是喬詩隱的朋友,對江憶葦又顯然有著垂涎之意。你看喬詩隱出事後,他老是出現在江憶葦家裡。王老虎圖謀不軌、江憶葦難產,都有他遊樂民出場。江憶葦的兒子去市醫院就醫,他也藉著喬詩隱老友的藉口極力地賣命效勞。他爲的是什麼?他是爲喬詩隱麼?他與喬詩隱的友情真是那麼深厚麼?恐怕他還是爲了江憶葦!
前幾天,韓傲農專門去市郵電局保衛科瞭解遊樂民的情況。保衛科江科長告訴他,遊樂民這人表面看上去老實忠厚,實際上也是個偏執狂,固執起來比誰都固執,偏激起來比誰都偏激。在愛情方面,他也很容易走極端。四年前,他愛上了綮雲百貨城的營業員小林。兩人戀了一段時間,後來小林覺得他不太合適,提出分手。那天晚上,遊樂民臉孔煞白,爲了表示他對她感情的專一和堅貞,他揮刀砍斷了左手的食指。
像這樣的一個人,可見他的感情世界是多麼的可怕。如果他愛上了江憶葦——當然像江憶葦這樣的美貌女子是很輕易會讓人愛上的,真不敢想像他會做出什麼事來。難道他真會與喬詩隱的案子有關麼?
韓傲農專程去綮雲百貨城找到了化妝品櫃檯的小林。小林披著一頭好看的長髮,臉龐看上去,含著聰穎和俊秀。兩年前她已經與市電視臺的播音員小董結婚,去年又生了個美麗可愛的女孩。已經生育過的小林,現在看上去還很年輕,似乎比街上那年尚未結婚、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還年輕、還漂亮、還討人喜歡。她心情開朗,笑起來更美。只是,一談起那個遊樂民,她就羞怯得嚴肅起來。
韓傲農希望從小林這裡瞭解到遊樂民性格上的特別之處,以便更好地突破這個案子。但是,小林的看法卻使他很失望。小林似乎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遊樂民。她認爲遊樂民是個好人,從前對他一直就很不錯。但她認爲他並不是她想終身依靠的人,因此作出了分手的決定。她的這一決定深深地傷害了他,這些年來她一直感到內疚,當然現在生了孩子,建立了家庭,也逐漸將這段往事淡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