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趕著馬車出了洛陽西城門,走官道一路向西,路上的雪一尺來深,車子吱吱呀呀的壓著車轍,走了一個時辰光景,見路北豎著一桿大旗,上面用隸書工工整整的寫著“杜康酒”三個大字,字體蠶頭燕尾,一波三折。
李二進了酒坊,見燒鍋裡的劈柴燃的正旺,陣陣酒香撲鼻而來,聞著就有幾分陶醉。店家迎出來,殷切的請到裡屋,用五個小盅各打一小盅酒。
那店家道:“客官您貴姓?請嚐嚐店裡的幾樣酒,看哪樣適合您口味。”
李二道:“我姓李,家中排行老二,就叫個李二。這酒還能分那麼仔細?”
店家道:“那是自然,我家酒從選材到發酵、造麴、續料、取酒、儲存都是祖上傳下來的手藝。代代傳承已有數百年了,我這店也算是繼承的祖業。”
李二喝了一盅,只覺得一股溫熱下肚,很是舒服,接過店家的話道:“這麼說,你祖上就是這個杜康?”
店家笑道:“不不不,小人姓李,不姓杜。我們釀酒的都尊杜康爲祖師爺,所以就叫了這杜康酒。原來我們村是叫李家村,村上也沒有姓杜的,因爲這酒有了點名氣,外來買酒的人多了,方便人找尋,不知道是哪一代改成了這杜家村。”
李二又押了一盅,說的興起,接著問道:“你們釀酒的祖師爺姓杜名康?各行各業還都有祖師傳承呀?”
店家道:“那是當然,每個行業都是有開山祖師。相傳我們祖師爺少康是夏朝國君,那時候糧食不易儲存,就放在樹洞裡,怕被飛禽走獸叼了去。結果這糧食在樹洞裡發酵,自釀出酒液來,香味奇特,很是誘人,少康接了點嚐嚐,很是美味,再喝些,感覺如癡如醉飄飄欲仙,從此,這酒就流傳了下來。”
李二和那店家多說了幾句,看時候不早了,讓店家給選了幾壇上好的陳釀,裝了木箱墊上厚草,趕回城去。酒意上涌,一路上只覺得亂花迷眼,彷彿神仙境地,飄然若仙。
曹騰回到家吩咐家僕置辦上等菜餚,寫了請柬,命曹嵩去請袁湯和馬融。
曹家與袁家一直交好,同朝爲官,日下里走動頻繁。剛到了袁家門口,那守門的認識曹嵩,笑臉相迎道:“曹大人您來了,不過今天不巧,我們家三位大人都不在家,帶著少爺們去觀雪,看這光景,今天看樣子是回不來。”
曹嵩拿出一吊錢給了那守門的,笑道:“今兒個不找他們,我今天是有公務在身,我家老爹給我安排的公務,來請老大人去我家喝茶賞雪。”
那守門的接了錢喜笑顏開道:“您等著,我這就給您稟報。”不一會那守門的帶著管家出來,引著他到了暖閣。
老大人袁湯見曹嵩進來,迎上前去,曹嵩進門就行叩拜大禮,袁湯笑著扶起曹嵩道:“賢侄,你說你啊,每次來都要行大禮,多少顯的見外了些。說過多少次,你就是不聽。”
曹嵩道:“叔啊,行禮是自然不能省的,要不我這來一趟,不磕頭就走了,心裡空的慌。”
曹嵩扶著袁湯坐定,從懷裡拿出一副竹簡,奉給袁湯道:“侄兒前些日子去北邙山拜李神仙時,道童說真人外出雲遊,未曾見著,捐了些香火錢,那道童拿個這簡書相贈,說是此簡送於有緣之人,讓侄兒找尋了送去,能還侄兒一個心願。”
袁湯接過書簡,見那書簡牛皮繩是新的,說道:“這竹簡呀,是以前寫字用的東西,原來織錦不容易,造紙就更難了,就用這竹子劈開來做成薄片,用繩穿起來,方便收納。我朝前期,還是用這個東西,那個惠施多方,其書五車,說的就是諸子百家中名家的開山鼻祖惠施,博學多才,書就有五車那麼多。那時候用的書,也是這個東西。”
曹嵩道:“這書簡我也斷不清年代,不過看起來像是有些年頭。上面像是後人託的留侯的落款。”
袁湯聽完有了些興趣,那正一道龍虎宗得道成仙的張陵張真人正是留侯張良的後人。張良在創立漢朝時立下大功,當天下初定論功行賞時候,蕭何排第一,封賞食邑兩千戶,張良排在後面,封賞食邑卻是三萬戶,是蕭何的十五倍之多,但是張良堅賜不受。後與赤松子雲遊,不問凡塵俗事,終成正果,得道登仙。
打開那竹簡來細看,袁湯是越看越喜,兩眼透亮,一篇小篆書寫的《道德真經》,俊秀清麗,攜著仙風道骨,不沾半點人間煙火,正是留侯張良辟穀之時親手所書,觀那書簡氣神俱佳。
曹嵩問道:“叔父看這書合乎心意?本來繩子老舊,糟的差不多,我尋思著別丟了片簡,到時候不齊全,就換了繩,不知道妥當不妥當。”
袁湯愛不釋手,激動的託著竹簡有些發抖:“妥當,妥當,這書不是後人的託款,確實是留侯神蹟,我爲官數十年,在這上面也下了不少功夫,所見上品不計其數,但是能比得了這卷書的,還從未見過,這世間,怕也只有這一孤本,神書不可再得呀。”
曹嵩似幡然醒悟道:“那童子傳真人口諭,說是送於有緣之人,這緣不正暗合您的姓氏袁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呀,果然是尋得了此書的真主人。侄兒在這給叔父賀喜了。”說完又要拜,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曹嵩馬屁拍的不漏聲色又恰到好處,袁湯笑的有些合不攏嘴,忙扶起曹嵩道:“侄兒你是越來越會說話了,給我送了這麼一寶貝,說吧,有什麼心願要了卻的,看叔能不能幫上點忙。”
曹嵩笑道:“這一時還想不起來,到想起了再來打攪叔父,今日我父親派我來邀請叔父和馬融大人賞雪品茶,不知道叔父得不得空。”
袁湯笑道:“得空,你來請,什麼時候都有空。”
曹嵩辭了袁湯,到了馬融家。馬融是伏波將軍馬援嫡傳從孫,先祖是戰國時趙國名將趙奢。趙奢多立戰功,功勳卓著,數次打敗秦軍,被趙惠文王封爲馬服君,從此,子孫以馬爲姓。漢武帝朝時,馬家從舊趙國都城邯鄲遷居到關中茂陵,伏波將軍馬援追隨光武皇帝討伐王莽叛亂,南征北戰,立下不世之功,創造了馬家又一個輝煌時代。
馬融本人喜好古文經學,學識淵博,綜合各家所長,對各家著作一一註解,是當世大儒,收弟子數千人講學,學生遍佈天下。因爲家中富貴,生活也是極盡奢華,講學時掛紅錦簾,舞女伴舞,樂人撫琴。
曹嵩通報了名柬,待馬融授課完畢,學生散去,才見了曹嵩。曹嵩拜道:“世人敬仰大人才學,今日一見果然是名副其實。”馬融命人收了紅錦,還了禮,兩人對坐。曹嵩道:“聽府上樂人所奏章曲,想起我兒阿瞞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本老譜,說是俞伯牙的《水仙操》,我自不信,也拿給蔡邕看過,蔡邕也不能分辨,但是撫奏起來,似乎有這麼些高山流水的痕跡。想請大人到寒舍一序,一來指點學問,二來鑑定琴譜。”
馬融聽說過曹家有兒名叫曹操,小名阿瞞,學問極好,只是性情頑劣,今日曹家來請,剛好也見見這曹操。想來這《水仙操》是俞伯牙所創,只有鍾子期能懂其中含義,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可是自鍾子期死後,俞伯牙不再彈奏,琴譜也就此失傳。蔡邕精通音律,馬融自比可能也不如蔡邕,想完回道:“當世精通音律第一人應該非蔡邕莫屬,尋常琴譜,他一看便知優劣真假,居然還有他看不明白的,奇也,怪也。”
曹嵩道:“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音律也是文學,都是各有所長,大人也是音律大家,所以特請大人指點一二,大人治學嚴謹,廣收門徒,爲我大漢國培育無數人才,我兒阿瞞要能得到大人指點,自然是他的造化,曹家已備下十萬錢,資助先生講學經費。”說完,見曹家下人從馬車上擡下幾口箱子,沉甸甸的放進馬融廳內。
馬融道:“無功不受祿,你這一出手就是十萬錢,我可不敢收受,你帶回去吧。”
曹嵩道:“弘揚百家文化,先生是當世第一,我們這日常裡讀書少,不能幫上先生什麼忙。但是這資助辦學,我等還是可以略盡綿薄之力,先生辦學,日常開銷花費巨大,曹家略有些家資,助先生弘揚孔孟之道,就是爲天下學士著想,先生也不能推辭。”
馬援見他態度懇切,拱手道:“即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曹嵩告辭了馬融,回家覆命。曹騰聽了曹嵩的彙報,心想這事情差不多是成了一半了。傍晚時分,袁湯和馬融的馬車徐徐前往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