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晉殺張汜滿門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洛陽,侯覽氣的咬牙切齒,將成晉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本來侯覽和成晉無冤無仇,可是這成晉上來就推倒了侯覽的金山,還吃了啞巴虧,這怎麼能接受。
桓帝劉志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到了冬天,只能躺在暖閣裡,起不了牀了。
太尉陳番和河南尹李膺在暖閣前請奏朝事。劉志斜躺在龍牀上,有氣無力問著,目光時常呆滯,魂不守舍一般。
陳番上奏道:“自從陛下除去大將軍樑冀以來,朝廷內宦官多有封賞,如今宦官之權,大過羣臣,而且有樑冀之惡。不法之徒很多,皇帝派他們去各州郡監察,他們居然以此威脅,交錢的送禮的,都是清官好官,評優選拔,沒交錢的,自然就是能力一般甚至奏請罷用。”
桓帝哦了一聲,輕聲道:“陳太尉你接著說,還有什麼弊端都指出來,最近朝廷也難,什麼官都不好做,也不好管。”
陳番磕頭道:“回皇上,原本皇上和朝廷的本意都是好的,通過評選,擇優提拔能臣幹吏,可是這執行起來,慢慢就變了意思,貪官墨吏賄賂考覈官員和傳旨太監,結果導致誰優就是比錢多,沒錢的怎麼也優不了。”
桓帝道:“哦?竟有這等事?待朕覈查一下,到時候再做定奪。那個北邙山上李神仙,昨日奉旨進宮給朕請了脈,說朕這是積勞留下的病根,等過了冬天,天好起來,就會草木旺盛。”
李膺奏道:“豫州民間有一太平道,傳道者正是北邙山上李神仙的徒弟,名字叫做張角。傳說此人能呼風喚雨,會符籙治病,信徒很多,其他各州也有道衆,朝廷是不是要加以監管,以免以後聚衆出些亂子。”
桓帝道:“治病救人嘛,總是好的,百姓愚昧無知,依你所奏,傳令各州郡,嚴加監視。還有漢中那個正一道,也要注意。”
陳番道:“這治病救人,降妖除魔,也算是爲百姓做事,有些朝廷觸及不到的地方,他們倒是可以幫上忙,但是越俎代庖的事是不能有的。”
接著陳番李膺又說了一些西北軍務,近年來各族大小反叛不斷,劉志聽的昏昏沉沉,一會便睡了去。醒來時陳番李膺已經告退多時。只是隱隱約約的聽到有人在旁邊啜泣。
皇帝慢慢睜開眼看了一眼,見旁邊伺候的侯覽暗暗抹眼淚,桓帝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哭什麼呀,朕的身體,朕自己心裡清楚,一時半會死不了。你有什麼事就說,哭哭啼啼的,像什麼話。”
侯覽跪道:“本來有些事不該說,勞陛下您傷神,可是有些官員確實不成體統,把剛下發的大赦天下旨意給頂了回來,硬是大開殺戒。”
劉志將信將疑道:“哦?還有這等事?幾時發生的?陳番他們爲什麼沒上報?”
侯覽用袖子擦擦眼淚道:“就在前天,南陽太守成晉誅殺了當地一個富商家三十餘口,說是與太監交好,多行不法之事。還有個汝南太守劉質的,抓了去傳旨的小黃門太監趙津,說什麼太監誤國,誘騙皇上,活活給鞭打死了。皇上曾明召發往各地,讓各州郡多教少殺,感上天好生之德,他們竟然如此膽大妄爲。”
劉志的眸子裡閃了一道冷光:“好啊,小小的一個太守,就敢對抗朝廷旨意,明著跟朕做對。傳旨,抓了,嚴審之後,斬立決。”
三天後,裝著成晉、劉質的囚車在洛陽招搖過市,侯覽在囚車前頭騎著高頭大馬,洋洋得意。
陳番李膺等人趕忙備了轎子進宮面見皇上,還沒進宮門就被傳旨太監攔下了,原來是曹騰,他慌慌張張的從內宮跑出來,不由分說攔住轎子磕頭叩拜道:“各位大人,皇上正在氣頭上,今早上大發雷霆,杯子都摔碎了,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都白白捱了板子,剛服了藥睡下了,大人們聽臣一勸,現在誰也不能去面見皇上,等皇上氣消了些,再慢慢說。”
陳番下了轎,瞄了一眼曹騰道:“我們有要緊事面見,今日非見不可,你速去稟報。”
曹騰跪在地上求道:“我的太尉陳大人呀,您這是讓我等爲難呀,不讓你們進去,也是爲你們好,您想想,出了這麼大亂子,皇上能不生氣嗎?現在去,怕是再生出其他干戈事來。”
陳番再也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曹騰,大踏步邁進宮去,其他大臣追隨而上。
曹騰仍跪在宮門口,頭壓的低低的,北風呼嘯,烏雲壓頂,一會便下起雪粒來。直到衆大臣遠去,曹騰起身拍打身上的碎雪,探著頭向宮內望了一眼,來回的跺起步子。
這時太監張讓傳旨回來,見曹騰在門口,笑著上去打招呼道:“曹大人好雅興,在這賞雪了,一會到我那去坐坐,燙壺酒,好好欣賞這良辰美景。”
曹騰心亂如麻,哪有那心情,冷著臉回道:“看你孃的美景,滾蛋,哪涼快哪待著去。”
張讓和曹騰自來相熟,看他發作,也不生氣,笑道:“那我先去找個地兒涼快,不過,您這西北風可要喝飽了。”
曹騰擺擺手不耐煩的對張讓道:“快滾快滾。”張讓聽完拱了拱手,徑直向宮內走去。
桓帝劉志還沒睡沉,就被門外噪雜的腳步聲和話音吵醒,命太監將門外的人傳進來。
太尉陳番陳奏道:“我大漢立國三百年,猶如合抱之木,勢比參天,都是歷代帝王推賢用能,開枝散葉纔有了今日盛景。但如今朝中有奸臣當道,意在毀壞我大漢基業,請皇上明察。”
劉志揮揮手,示意太監將他扶起,張讓將裘皮暖袍披在皇帝肩上,又把幾個火盆都圍近了些,劉志盯著陳番道:“你說說看,誰是奸臣?”
陳番奏道:“前朝秦始皇一統六國,雄霸天下,因寵信宦官趙高,導致二世而亡國。漢武皇帝一生文治武功均是上等,晚年聽信奸臣謠言,纔有了戾太子劉居被逼起兵,兵敗自殺,悔恨之日,已經不能挽回。今日皇上聽信宦官一面之詞,棄忠義大臣而不顧,我等冒死覲見,請皇上將宦官大權還給朝廷,以正社稷,以安百官之心。”
劉志道:“照你的意思是,宦官都不好,都不能信任,那我問你,樑冀當權時候,你們文武百官有沒有把我當成你們的皇上,有沒有用忠孝二字侍奉朕?有沒有把你們慷慨陳詞肺腑之言去說給樑冀聽?”
陳番道:“樑冀當權之時,朝臣爲匡扶社稷與他爭鬥到底的不計其數,也不乏有置生死於不顧的錚錚鐵骨,君臣一心,其利斷金,奸臣終將受到上天的責罰。”
劉志冷笑道:“好個君臣一心,朕剛下旨大赦天下,就有人頂著聖旨和朝廷唱對臺戲,你們身爲三公九卿,都是國家重臣,居然對這種事隱瞞不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就是你們的忠君愛國之心?”
侯覽跪求道:“皇上息怒,氣壞了身子都是我們辦事不力,既然大臣們都讓我等交權,我們交了便是,諸位大人不要再爲難皇上了。”
陳番瞪了侯覽一眼道:“宦官們自來圍著皇上轉,讒言獻媚,誇大其詞,有的沒有的事都拿來奏報,有些是實情,有些純屬子虛烏有捕風捉影。本來是一些小事,到他們這裡一傳十十傳百,三人成虎,傳到了皇上這,就成了大事。”
劉志冷笑一聲:“朕是聽信讒言的無道昏君?那你們這些忠臣,置惶惶國法於不顧,你們是對宦官有意見?你們是對朕有意見,公然對抗朝廷,就憑這個,也是罪該萬死,那麼多人同時反對朝廷旨意,肯定有人居中聯絡,肯定是朋黨。擬旨,罷免陳番、李膺,還有今日來的這幾個,交廷尉屬議罪。還有牽連人等,一概拿問。”
雪越下越大,落黑時,整個洛陽城積了厚厚一層,張讓從宮裡出來,見曹騰還在宮門口急急跺著步子,抄著袖子身上積了一層雪。張讓一路小跑到曹騰面前道:“出事了,出大事了。”曹騰道:“多大事?天塌了?”張讓四周望了一圈,輕輕伏在曹騰耳邊說:“朝廷的天真塌了,走,到我家去,這裡不是說話的地。”給曹騰打了身上的積雪,拽著他的袖子離開了宮門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