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駕崩,天下縞素。大年剛過,張燈結綵的皇宮換成清一色的一片素白。
竇武召集文武百官,商議大行皇帝的喪葬事宜。天子龍御歸天,不同於普通黎民百姓。規(guī)矩繁瑣,過程極其複雜。
竇武對羣臣道:“大行皇帝殯天,先擬出諡號和廟號,蓋棺定論,給天下臣民一個信服的交待。”
尚書令尹勳自從和張奐一起平定了樑冀之亂,因功勞封官賜爵,但是卻被宦官進獻讒言,沒有得到重用,張奐也遠走涼州歸家養(yǎng)老。他是有心做事,但是沒有施展空間,鬱郁不得志。今日皇帝駕崩,大將軍掌權,換了新氣象。
只聽尹勳奏道:“《逸周書·諡法解》:“闢土遠服曰桓;克淨動民曰桓;闢土兼國曰桓。我大行皇帝平定邊疆南匈奴和羌族叛亂,西北各國臣服,正是闢土遠服,內除樑冀等奸臣,國泰民安,正是克淨動民。大漢以孝治天下,大行皇帝諡號可定爲孝桓皇帝。”
竇武聽完拍手稱讚道:“好個闢土遠服,克淨動民,大行皇帝當之無愧。諡號就定了這孝桓皇帝。至於廟號嗎,大家再斟酌一下。”
衆(zhòng)人聽完,心裡暗道果然是拍馬高手,桓字自古用在雄才大略君主,上一個用桓字爲諡號的是齊桓公,那可是春秋五霸之首,尊王攘夷,九合諸侯,把齊國建設爲當時最強大的國家,又幫助周天子重新建立王室威信。這皇帝劉志一生荒淫,前期被權臣掌權,後期又被太監(jiān)奸臣利用,和齊桓公放一起,沒有什麼可以拿來一比。
議郎楊彪陳奏道:“猛以剛果曰威。猛則少寬。果,敢行。猛以彊果曰威。強甚於剛。彊義執(zhí)正曰威。問正言無邪。大行皇帝一生,剛強威嚴,匡扶社稷,法度嚴明,下官以爲,廟號威宗也比較恰當。”
楊彪是儒學大家楊賜之子,自幼深研儒學之道,深得父親真?zhèn)鳌R幌捑o接著尹勳的意思,編排的恰到好處滴水不漏。“威”字三分貶七分褒,有褒有貶,也不似尹勳只顧一味褒賞鼓吹逢迎。百官聽完無不稱讚。
於是商定大行皇帝號爲威宗孝桓皇帝。百官請立竇皇后爲皇太后,桓帝劉志一生無子,請竇太后臨朝聽政,在皇族劉氏各位諸侯中擇立新君。
自從桓帝劉志去世,這竇武既是大將軍,百官翹楚,又是竇皇后的父親,一時之間,權傾朝野。
竇武上奏道:“先帝時,皇上聽信太監(jiān)讒言,造成黨錮之禍,很多清流名仕都被戴上了黨人的帽子,革職返鄉(xiāng)。請?zhí)笊饷馇辶鳎麄円欢〞M心盡力輔助朝政。”
竇太后準奏赦免黨人官復原職之後,朝野振奮,但是太監(jiān)越來越惶恐不安。自從曹騰病逝之後,這朝臣和宦官之間便少了溝通紐帶,兩股實力對峙,表面上波瀾不驚,實際已經暗流涌動。皇帝劉志的去世打破了原有的政治平衡,朝臣勢力明顯壓過宦官。
兩天後,陳番進京,領太尉之職。當夜竇武帶陳番秘密見竇太后。
竇太后屏退了左右宮女宦官,竇武奏道:“現(xiàn)在皇帝剛剛去世,各路劉姓諸侯蠢蠢欲動,誰奪了這皇帝大位,誰就能執(zhí)掌乾坤,其他世家大族也在斟酌合適人選,到時候誰擁立的人做了皇帝,憑藉這擁立大功,也能青雲直上,迅速成爲社稷衆(zhòng)臣。”
竇太后久居深宮,對政事並沒有太大主張,膝下無子是她最大的痛處,皇帝病逝之後只顧得傷感,哪裡能想到這一層。只得說道:“自古以來,有嫡子的,立嫡子,這沒有嫡子的,在皇帝的子嗣裡面立賢能的爲帝。現(xiàn)如今皇上絕後,這可如何決斷。”說完又掩面而泣。
竇武奏道:“如今形勢,大權還在我們手中,只要選對了人,一時天還塌不下來。”
這時陳番奏道:“皇上沒有子嗣,只能從其他劉姓諸侯王中選立。這個情況其實和先帝登基極爲相似。當年樑冀和衆(zhòng)臣選立新君時,有兩位人選,清河王劉蒜和先帝都被接到了宮中。劉蒜承襲清河王位,地位尊貴,而先帝之時襲了個蠡吾侯,當時自然無法與劉蒜相提並論。論才德,劉蒜賢名遠揚,聲望浩大,那時候先帝年方十五,名聲又不能與劉蒜抗衡。可是最後偏偏就立了先帝,你們可知道是爲什麼?”
竇武問道:“願聞其詳,請?zhí)局更c。”
陳番接著奏道:“當時的朝臣大多支持立劉蒜爲帝,樑冀難以決斷,這時候曹騰秘密見樑冀,獻上一計,他對樑冀說劉蒜精明強幹,清正嚴明,他做了皇帝,一定會整頓吏治,安撫社稷,打壓豪門望族,免得大權旁落,那時候樑家也勢必會大禍臨頭,這點也正是樑冀所擔心的。而當時還是蠡吾侯的先帝本來就是旁葉側枝,沒有什麼家族勢力,他做了皇帝之後還得倚靠大族,才能安穩(wěn)朝局,這樣樑家才能長保富貴。”
竇武恍然大悟,拱手拜道:“太尉真是我們竇家的救命恩人,但是若是百官意見不合,該如何應對?”
陳番胸有成竹道:“大將軍已經赦免了黨人,現(xiàn)在正是民心所向,何況最重要的一點,將軍兵權在握,還怕他們敢有不順從的?”
竇武明白陳番的意思就是如果百官不從,就武力逼迫他們就範,欲保竇家富貴,必須果斷從事。這麼一想,一人正是皇帝的合適人選:解瀆亭侯劉宏。
這劉宏年方十歲,是漢章帝劉炟的玄孫、河間孝王劉開的曾孫,父親解瀆亭侯劉萇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世代居住在河間國,多不受當朝皇帝關注,又沒有建樹,根據漢武帝時的國策推恩令,這一支龍鳳血脈的爵位一降再降,從王爵降爲侯爵。侯爵分爲縣侯、鄉(xiāng)侯、亭侯,到劉宏的父親已經降到了侯爵的最低等級亭侯。食邑五百戶,不如尋常九卿官吏待遇。
當迎接劉宏的車駕從河間浩浩蕩蕩來到洛陽的時候,劉宏被洛陽城的繁華驚呆了,城牆高大,失眠繁榮,比之河間強百倍不止。直覺的恍恍惚惚如做夢一般,又進了皇宮接受百官恭迎,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按照宦官的指引行動,緊張的唯恐出錯,手心裡滲出汗來。
登基大典在宣德殿舉行,大將軍竇武表奏道:“大行皇帝龍御歸天,今天新皇登基,大位以定,接受百官拜賀”
百官跪請劉宏登基,根據規(guī)矩三辭以後,方敢坐踏實了。
幾日之間,突然從遙遠的河間進了皇宮面南而坐。看這龍椅寬大,上面空蕩蕩的,兩邊不靠四面不挨,真是有孤家寡人的感覺。
百官奏請新皇爲桓帝劉志發(fā)喪,劉志被帶到桓帝劉志的棺槨前披麻戴孝,行大禮。
這棺槨巨大,原來皇帝的棺槨分爲七層,根據朝廷禮法《禮論》,天子棺槨七重,其中五層棺,兩層槨,外層雕滿團龍祥雲。劉宏守孝七日,送劉志棺槨至宣陵安葬。
這宣陵建在洛陽城東南三十里,在桓帝劉志登基之時便開始營建,歷時三年之久才建成。陵山方三百步,高十二丈,墓室內用松柏木合嵌,放置金銀銅器,琳瑯滿目。爲了防止盜墓賊,特命公輸家族在裡面設置重重機關,封土以後,一旦有人進入,立即觸發(fā)機關開啓,不速之客有來無回。
儀仗隊開道,一百二十八人擡著劉志的棺槨一路東南,一路三十里不能落地,後備擡棺人數五百人,隨時輪換。送葬隊伍緊隨其後,三公九卿在前,大將軍親護皇帝左右。
一路行了兩個時辰,纔到了宣陵,劉宏攜百官叩拜,痛哭流涕,等到桓帝劉志入土爲安,天已經過了正午。原本陰鬱的天氣響起了聲聲悶雷,不一會飄起了雨點,第一場春雨不緊不慢的下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