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身子即將墜地,長玥臉色一白,驀地提氣翻躍,卻因太過焦急緊張,輕功未能全然使出,反倒是在半空翻轉半圈後,便滾落在地。
身子骨驀地撞在了地面,即便滾了好幾圈,但渾身骨頭依舊發疼,猶如散架一般。
待擡眸,那輛精緻的馬車已然遠去,車輪揚起兩道塵粉,竟是牽扯出了幾分涼然無情之感,而那些策馬追來的山賊,則有一半停了下來,紛紛將長玥徹底圍住。
一時,氣氛緘默,猶如靜止。
周遭策馬而立的山賊,神色冷沉,待看清長玥的臉後,紛紛面露驚豔,最後竟抑制不住的咧嘴笑開,興奮至極的道:“是個長得極爲好看的娘們!”
長玥心底涼了幾許,在山賊們欲要下馬朝她捉來的剎那,她出聲道:“慢著!”
她嗓音尖銳挑高,倒是讓山賊們稍稍一怔。
長玥則是趁這空擋當即從地上爬了起來,淡然而立,隨即又道:“我已被你們圍住,逃脫不得,但各位的老大卻是被人所傷,如此,各位不想報仇?”
山賊們斜眼望她,片刻,有人則道:“方纔那坐在馬車內的小子也跑不了!我們寨子里老油出馬,那小白臉也沒好結果。”
長玥冷道:“他能隔空扯下馬車車簾,內力自是渾厚,想必各位當時也瞧得清楚。如此,對付一個武功高強之人,你們僅有熟人策馬去追攻於他,無疑是損兵折將,全然覆沒。而我,則知他軟肋在哪兒,你們若是先不動我,帶著我一道去追他,我自能指導你們那名爲老油之人,攻其軟肋!”
山賊們似信非信,紛紛面面相覷。
片刻,其中一名臉上橫亙著一條長疤的人道:“你與那小子也是一夥人,你會幫我們?”
長玥神色淡漠,連語氣都麻木不已,“我不過是半道被他抓的人罷了,再者,我若真與他是一夥人,他會在危及時刻將我推下來阻擋你們?”
“狗子,這娘們說得有道理。那馬車內的小子的確有幾下子,那小子傷了老大,務必殺了或是活捉,反正這娘們在我們手上,翻不起浪,不如,我們就帶上她追過去,看看老狼能否應付那小子,若是不能,再聽這娘們的話也不遲。”
那面上有疤的粗獷男子似是想了一下,倒也點了頭。
長玥神色微動,未待他召喚,她已是主動靠近了他的馬,手稍稍往上一擡,朝他探來。
她容顏傾城,絕麗清雅,渾身透露的高貴雅緻的氣質驚如天人,整個人一舉一動都透出萬般精緻,猶如天外來人,著實是傾城無方。
在場之人的目光皆朝長玥落來,驚豔呆愣。
馬背上的狗子已是稍稍看呆,待反應過來,本是橫亙著傷疤的粗獷面容頓時鬧了個大臉紅,隨即目光瞧著長玥探過去的手,咧嘴大笑,“老子這輩子都沒女人對老子主動過,今兒倒是遇上天仙的娘們對老子主動了!”
嗓音一落,黝黑粗壯的手頓時握住了長玥手腕,驀地用力,長玥已是輕巧被她拉了起來,最後坐定在了他的身前。
剎那,一股子汗味夾雜著其它味道一起涌來,長玥稍稍皺眉,麻木冷沉的心底略有翻涌。
“小娘們,坐好了,老子要策馬去追那小白臉了。”疤痕男粗獷一聲,嗓音卷著喜意難掩的笑,隨即手中皮鞭一揚一落,馬兒當即嘶鳴一聲,蹄踏而出。
猛烈的風迎面捲來,吹落了長玥發上的牡丹花,更拂散了頭髮。
這山賊策馬極猛,風馳電掣,長玥眉頭一皺,思緒翻轉,卻也僅是片刻,她皺眉朝身後之人緩道:“公子可否慢點,我身子歷來孱弱,經不起這般顛簸。”
她娥眉緊蹙,滿面柔弱,加之面頰也被冷風吹得稍稍發白,一時倒是真顯得病態盡顯。
疤痕男怔了一下,卻也在回憶長玥方纔那句‘公子’,一時,倒是極爲難得的點了頭,扭頭朝身後跟隨的山賊們道:“這小娘們身子弱,經不得這般顛簸,你們先追過去,老子帶著這娘們慢慢追過來。”
這話一出,其餘山賊卻是爆發濃烈大笑。
“狗子常年累月搶人殺人,乾的女人也不少,怎獨獨今兒開始憐香惜玉了?”
這話一出,衆人再度大笑。
“你們少廢話!這娘們是要獻給老大的,若是真顛散了,老大追究起來,你們擔責?”疤痕男子道。
衆人仍是不信他這話,鬨堂大笑,待片刻,其中一人道:“這娘們的確長得跟天仙兒似的,若是真顛得散架了,倒也可惜。狗子你便好生憐香惜玉,但可莫要偷吃。”
嗓音一落,便率先策馬加速而去,其餘山賊則是邪笑穢然的朝狗子與長玥掃視,最後也策馬奔去。
長玥目光一直淡定麻木,卻是悄然將肩上的包袱抱在了懷裡。
狗子也當真減了馬速,迎面而來的風不再那麼如刀冷冽,反倒是稍顯得柔和。
“小娘們覺得這速度如何?”身後狗子粗獷著嗓子問。
他的確不懂憐香惜玉,縱是言道的話也粗獷不堪,令人心生畏懼。
山賊便是山賊,燒殺搶掠的勾當自也幹得不少,這次這山賊能對她稍稍破例,這緣由,長玥心底則是瞭然如雪,若非她慕容長玥容貌上乘,又豈會得這山賊特殊以待。
只是她從未料到,她慕容長玥,竟也會有,以色侍人的一刻。
“這般馬速,便是正好,多謝公子。”她再度冷漠出聲,話語有禮,但心底深處,卻是冷沉狂涌。
這話無疑是極爲違心,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噁心不慣,奈何身後的山賊卻是極爲受用,挑著嗓子粗然而笑,道:“小娘們倒是會說話,跟著那小白臉倒也可惜。等老子們解決了那小白臉,便帶你去天風寨,憑你這姿色,做個壓寨夫人都行。”
壓寨夫人麼?
長玥神色逐漸慢騰出幾許複雜,脣瓣也勾脣半抹冷弧,卻也僅是片刻,她修長的手已是悄然探入了身前的包袱內,拿了一隻朱釵出來,隨即淡然冷笑,只道:“壓寨夫人,我許是無緣做了。”
嗓音一落,不待身後山賊反應,她眸光一狠,手中尖然的朱釵已是猛然用力的錐入了毫無防備的山賊心房。
山賊慘呼一聲,下意識的將長玥朝前猛推,長玥並未反抗,隨著他的推力當即落馬,最後在地上忍痛翻滾了幾圈後,瞅準了身旁密集叢林,努力拼命的提氣,身子也從地上一躍而起,直直的撞向不遠處一顆參天大樹。
長玥神色一沉,當即眼明手快的伸手,待身子撞向樹時,便猛然用力抱住。
那馬背上的山賊,疤痕亙生的臉上頓時蒼白,滿眸驚天怒意,那被朱釵襲擊之處血流不止,不多時便染紅了他身上的獸皮,他殺氣騰騰的擡眸望向長玥,怒道:“小娘們!老子殺了你!”
嗓音一落,便策馬而來,待靠近長玥抱著的那顆樹下,他手握成拳,猛然砸在樹幹。
剎那,樹木當即晃得厲害,長玥微驚,更是將樹幹抱得極緊,待見那男子毫不罷休,繼續要擡拳撞向樹幹,她眉頭一皺,咬了咬牙,待猛然提了口氣後,身子再度朝不遠處的一棵樹躍去。
那山賊眸中怒意更甚,毫不罷休的繼續策馬過來,勢必今日要將她弄下來。
長玥無奈,渾身也增了幾許灼熱感,未服用那血色牡丹,此番不過是稍提內力,便有些吃不消了。
她緊抱著樹幹,目光垂落,凝著山賊那血流不止的傷口,只在期盼這人血流休克,期盼他墜馬落地,那時候她便能一句逃脫。
奈何這山賊卻是體力驚人,砸了幾下樹幹後,他仍未倒下,反倒是下了馬背便在地上撿了碎石,朝長玥猛的砸來。
長玥胳膊驟然受痛,她眉頭緊皺,再度提氣,躍向不遠處的樹幹抱住,那男子則跑步追來,待正要靠近大樹,長玥再度提氣躍向另外樹幹。
如此反覆,周而復始,幸得這山賊不會輕功,更幸這山賊砸石頭的伎倆不高,幾個回合奔跑下來,他傷口溢出的鮮血越發的多,甚至有鮮血都順著他身上的獸皮滴落在地。
長玥緊張的望他,心口因提了內力而泛著灼熱,渾身都似是感覺到了不適,只是幾番下來,她倒是明顯能覺輕功可應用自如,就怕心口灼熱太甚,會令她身子吃不消,從而跌落下去。
林子沉寂,風聲微隱。
長玥冷眼緊盯著地面山賊,不斷的飛躍。
她與他,不過都在孤注一擲,在豪賭,賭誰會堅持不下去,如今,他與她皆孤立無援,皆是在拿命相搏,而這男子,大抵是自尊受挫,是以非得要抓住她狠狠踐踏,而她慕容長玥,卻是不得不動用蹩腳的輕功逃命,本是想飛得遠一點,奈何心口的灼熱與內力皆不允許。
半晌,那男子似是跑累了,立在地上不動了,而長玥,卻早已是心口灼熱得不敢再提氣飛躍。
二人目光短暫相匯,一人淡漠冷沉,一人怒意滔天,卻也僅是片刻,那山賊再度撿著碎石朝長玥砸來。
長玥無奈,此番腿被砸中,驚痛襲來,她緊貼在樹幹,不敢再飛,心思流轉了一番,便也開始咬牙努力的折斷了頭頂的樹枝,紛紛朝地面上的山賊砸去。
山賊左躲右躲,雖險險避開,奈何面色卻是蒼白如紙,地面的血跡也越來越多,待長玥將頭頂能伸手夠著的樹枝全部折斷,正愁無枝可折時,那地上的山賊,終於是突然倒了下去,整個人在地面砸出重重的悶響聲,隨即閉眼癱軟在地,不動了。
長玥心頭驟然鬆了口氣,卻仍是不敢掉以輕心,待等了半晌後,未見那山賊起身,她終於是稍稍放心下來,再度拼命的提了口氣,躍下了樹幹。
因著渾身乏力,心口灼熱,長玥落在地上後,踉蹌了好幾步才站定,她僅是倉促的掃了一眼地上的山賊,便神色一沉,拖著疲憊而又不適的身子朝林中深處小跑而逃。
待跑了很遠,身子也疲憊不堪時,長玥終於是在林中一處土丘處停了下來,隨即掩藏在土丘後方坐好,整個人猛然的喘著大氣。
今日一搏,山賊中脫困,無疑是令她想都不敢想。
她還曾以爲,隨著那妖異之人御車離開,縱有山賊追上,也定會被那妖異之人全數解決,奈何,他卻是先將她扔了下來,讓手無縛雞之力甚至武功完全蹩腳的她來獨自應對。
心思至此,一股子莫名的失望與冷嘲油然而生,就這麼突然間,她有些恨,更有些慶幸了,若是方纔獨自應對那幾名山賊便是她能徹底脫離那妖異之人身邊的代價,那這代價,她如今也樂意承受。
再者,今日那妖異之人突然反常的要讓她撫琴,更還從中大亂,彈了幾個高亢突兀的調子,想必從那時開始,那人便有意整出動靜,吸引山賊纔是。
若這點她當真懷疑未錯的話,如此,那妖異之人便著實深沉恐怖了,太反覆無常了,若是繼續與他呆在一起的話,保不準何時又要被他推出來送命。
長玥如是想著,心底嘈雜翻涌,難以平息。
周遭沉寂,徒留風聲隱隱,周圍樹葉也被微風捲著沙沙作響,更是襯得周圍寧靜沉然。
半晌,長玥稍稍合了眸,準備努力的調整心緒,更想好生休整一番,待身子力氣恢復,再繼續出逃,逃得越來越好。
哪知此番合眸,身子疲乏困頓,竟是稍稍睡了過去,待終於醒來,擡眸順著樹縫而上觀了觀天色,卻見天色已晚,黃昏已至。
竟是,睡了這麼久。
長玥心底驀地一緊,隨即按捺心神的逐漸起身,繼續邁步往前,然而剛走幾步,肩頭卻被什麼東西突然砸中,待她驀然停足,正要轉頭觀望時,一道懶散悠然的嗓音揚來,“長玥公主便要這麼走了?”
懶散的嗓音,悠然的強調,那一字一句都透著幾分毫不掩飾的興味與邪魅,卻令長玥眸色一緊,熟悉至極。
她僵立在原地,紫袖中的手都驟然成拳,待極慢的回頭一觀,便見不遠處,那輛華麗的馬車靜立,而那一身白衣牡丹的人,正懶散倚靠在車內,俊然風華的面上盡是興味邪魅的笑。
果然是,仍未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