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冷沉無波的道:“扶玉略懂武 術,野獸之類倒是不懼。”
說完,未及他再度言話,她已是起身而立,先他一步陰沉乾脆的出了聲,“殿下,扶玉告辭了。”
太子瑢眉宇微蹙,滿目無奈的望她,隨即也緩緩站起身來,嘆了口氣,只道:“這荒僻之地,出口應在同一方向,是以,無論扶玉姑娘是否願與我同路,我們,皆得走同一條道。”
長玥冷眼觀他,心下複雜縷縷,涼意入骨。
此處的確荒僻,但也是荒僻得毫無道路可言,再加之周遭荊棘叢生,錯落交織,是以,即便兩人走的是同一方向,但身影也會被周遭的荊棘與夜色全數淹沒,若非腳跟腳的一路前行,緊緊跟隨,她與他又豈能真正同路。
她兀自沉默,思緒逐漸翻涌。但半晌後,她終於是按捺心神一番,再度陰沉冷冽的道:“殿下所言倒也極是。既是如此,我們同行也可。”
他眉宇頓時鬆了半分,俊逸的面上也展露了釋然笑意,只道:“扶玉姑娘贊同我之話,倒也是我之榮幸。”
他言語溫和,平緩的語氣之中,倒也染著幾許謙遜有禮。
長玥面色分毫不變,目光冷冽,待冷沉如常的掃他一眼後,便垂眸下來,森然無波的道:“扶玉曆來不辨方向,若是殿下此際休息好了,可否在前帶路了?”
說著,將手中明珠朝他遞去。
他微微一怔,隨即便溫潤而笑,點頭緩道:“此際時辰不早,的確該趕路了。只是,周遭荊棘密佈,足下也是不平,本殿在前帶路便是,只是這明珠,還是姑娘拿著爲好,也便照得前路,以防摔跤或是被周遭荊棘劃傷。”
他言語依舊是極爲溫和,謙遜有禮,那一字一句,似也像是在誠心誠意的爲長玥著想,關切十足。
只奈何,這話落在長玥耳裡,卻是算計重重。
不得不說,便是傻子也知,夜色濃稠,周遭一片漆黑,而這明珠光亮如晝,她若拿著明珠,便是要在路途之中趁機甩掉這太子瑢,這太子瑢也必定會跟隨明珠的光亮追來。
心死如此,長玥面色也越發冷了幾許,一言不發。
太子瑢溫和的望她,眼見她半晌不言,便略微無奈的緩問:“我讓扶玉姑娘拿這明珠,也著實是在爲扶玉姑娘考慮。扶玉姑娘這般盯我,可是懷疑什麼?”
他難得將話說得這般直白。
長玥再度冷掃他一眼,隨即便略微將拿著明珠的左手收了回來,而後微微垂眸,森然無波的道:“殿下也多慮了,扶玉如此,並非是懷疑什麼,而是這明珠光亮如晝,看來也是稀世之物,若被扶玉弄丟,縱是殿下不怪罪,扶玉也難辭其咎。”
“扶玉姑娘……”這話剛落,他便再度要溫聲而言,奈何僅僅吐露幾字,長玥已是再度出聲打斷了他的話,“時辰的確不早,殿下,我們先趕路吧。”
這話一落,太子瑢脣瓣動了動,終歸是噎了後話,隨即僅朝長玥點了點頭,而後便轉身而行,在前帶路。
長玥兀自立在原地,冷眸凝落在他的脊背,直至他走了五步之後,她才緩步跟隨。
足下的道路,的確是荊棘不平,縱是有明珠照亮,但行走之時也是一腳深一腳淺,坑窪不平,身形也是行走不穩。
長玥將腳步放得輕,不曾弄出太大聲響,緩慢跟隨之中,走走停停,一時,倒是與那太子瑢拉下了幾米距離。
不多時,太子瑢停了下來,回眸望她,“路途不平,扶玉姑娘跟緊些,以免走散。”
長玥駐足,擡眸觀他,並未言話,僅是淡漠點頭。
他朝長玥再度凝了幾眼,而後回眸過去,繼續踏步往前。
長玥瞳孔幾不可察的一縮,也仍是緩然踏步,極慢跟隨,待再度朝前行了不遠,周遭灌木荊棘叢越發密集,長玥轉眸朝漆黑的周遭掃了掃,目光也驟然而沉,而後再度擡眸朝前方已是離得有六七米之距的太子瑢掃了一眼,緊握明珠的左手也驀地而動,強行動用內力的將明珠朝左側漆黑之處扔去。
剎那,那如燈如晝的明珠在半空劃過一道明亮的弧度,當即落在了二十幾米開外的灌木叢內,那明珠墨綠的光線也幽幽亮著,令人遠遠觀來,細小一團,像極了陰森鬼火。
手中明珠一空,長玥所在之地,驟然陷入了一片黑沉,待那太子瑢察覺不對並回頭觀望時,她已是提氣而動,身子驟然騰空而起,隨即在漆黑無底的氛圍裡拼力飛躍,卻因周遭漆黑,目光無視,最後暗自咬牙硬闖一般的落地,奈何落地之處仍是滿是荊棘,腳下也未能站穩,最後摔倒在荊棘之上,周身上下,也再度被荊棘所傷所刺,渾身劇疼。
長玥頓時疼得眉頭緊蹙,卻緊咬牙關,不曾疼痛出聲。
遠處,太子瑢擔憂關切的呼喚,“扶玉姑娘,扶玉姑娘?”
奈何嗓音一遍一遍而起,卻瞬時又被凜冽的夜風颳散飄遠。
待許久,那太子瑢似是終於放棄了,嘆息無奈的扯聲道:“自打與扶玉姑娘相遇,我自問不曾做過什麼對不起姑娘之事。而今姑娘既是仍然這般疏離防備於我,我便是再想幫姑娘,也不可對姑娘強人所難纔是。今日一別,不知何日能再見,但若是,姑娘以後有難,隨時可來雲蒼帝都尋我。”
長玥一動不動,滿身疼痛,她依舊緊咬牙關,兀自靜聽,奈何這些話入得耳裡,雖不能牽動惻隱之心,但也或多或少的增了幾分複雜與涼薄。
先不說太子瑢對她是否真心,就憑她慕容長玥而今已是無心無情,滿身的戒備與瘡痍,無論那太子瑢是真好還是假好,她都無法再去信任,去靠近。
平生之中,受的背叛太大,被人算計的次數也太多,是以,如今的她,早已是猶如刺蝟一般,滿身疏離,無法再信任何人,更不敢信任何人了。
便是此番逃離,也不過是謹遵心底之意罷了,畢竟,她只信自己,與其與那太子瑢一道而行,處處費心費神的防備於他,還不如自行趁機逃離,不受任何的針對於算計。
心思至此,複雜往復,待半晌之後,清冷沉寂的氛圍裡,遠處的腳步聲早已消散,長玥的心底,也終於是恢復了麻木與平靜。
她開始輕輕的挪動身子,起身站定之間,被她壓彎著的荊棘藤條彈射在身,再添疼痛。
她依舊是緊咬牙關,一聲不吭,而後強行忍著渾身不適,開始摸黑的邁步往前。
天寒地凍,寒夜裡的夜風也是極爲的凜冽,風來,呼嘯而動,惹得周遭灌木樹枝沙沙作響,卻也由於周遭太過寂靜,從而顯得風聲鶴唳,驚悚涼人。
長玥走得緩慢,足下依舊是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前,她不願去撿那遠處隱隱發著墨綠光亮的明珠,僅是朝著前方摸黑前行。
一路行來,荊棘無數,待走得精疲力盡之際,天色已是微微明瞭起來,而藉著暗淡的光線擡眼觀望,便能驟然看清前方不遠赫然有條狹窄的官道。
終於是走出來了。
長玥心下稍稍鬆了口氣,卻也未曾全然卸下心房。
她稍稍深呼吸了一口,隨即駐了足,緩緩彎身坐了下來,開始伸手揉了揉已是疲憊無力的腿腳,而後又開始扯著衣裙的布料簡單爲身上的傷口包紮。
此際,藉著光影打量,才見這一路行來,渾身衣裙已是髒膩破爛,有些劃得厲害的地方,已是展露了血跡斑駁的皮肉。
不得不說,昨夜之行,倒是狼狽不堪。
只是縱然如此,也幸得老天爺給她留了一手,不曾要她性命。
兀自沉默時,麻木的心底,也是冷意浮動,涼薄四起。
待腳略微恢復力道時,長玥正要站起身來,不料前方的官道上卻是突有凌亂厚重的馬蹄聲層層揚來。
長玥渾身一滯,下意識的稍稍側耳而聽,冷冽的目光,也森然的盯著不遠處的官道。
待片刻,那一陣陣的馬蹄聲越發厚重濃烈,眨眼之際,那不遠處的官道便有數十名衣著鎧甲的侍衛策馬而來。
瞬時之中,那本是平靜的官道上頓時揚起一道道濃烈塵灰。
長玥瞳孔驀地一縮,側目而觀,兀自靜默。
待那些侍衛全數策馬走遠,她才稍稍起身站定,全然不顧渾身傷痛的迅速衝入官道,而後速速沒入官道一側的濃密荒林中。
此時此際,越是危險的地方,便越是安全。而今,京都既已大亂,她自是得逆然而上,竄入京都城內,在伺機殺了蕭意之等人。
若是不然,待京都大定,一切都安定之後,那時候的蕭意之,許是命毀人亡,也許是再度權勢在握,高高在上,若那人當真未亡,她要再殺他,便絕對不易了。
心思至此,寒涼森然之感在全身層層浮動,暴虐陰沉之中,竟也略*淡滿身傷口的疼痛。
她行得極快,已然是在全力奔走,本以爲方纔已是躲過了那些鎧甲侍衛,卻是不料片刻之後,身側不遠的官道前方再度有厚重的馬蹄聲速速涌來。
長玥心下再度一沉,當即蹲身而下,目光也透過灌木的縫隙,凝向了身側不遠處的官道。
奈何,她未能靜待那些馬蹄聲臨近,瞳孔之中,卻是驟見官道另外一側的荒林之中突然從樹間躥下幾人,擋在了官道正中。
那幾人,也是一身鎧甲,腰間佩劍,渾身剛毅肅肅。
長玥瞳孔一縮,麻木冷冽的心底,終於是跳了幾許。
她不曾料到,這官道的另一側,竟有侍衛埋伏,如此,她所在的這側林子中,又可有侍衛埋伏?而她方纔迅速穿梭在這林中,腳步迅速,身子也不住碰到周遭灌木而發出簌簌聲響,如此,那已是立在官道正中的幾名侍衛是否早已察覺了她?
越想,越覺心緊,一股莫名的不詳感也驟然漫遍全身。
長玥眉頭也驀地皺了起來,凝在那幾名侍衛身上的目光也越發冷冽。
僅是片刻,那官道另外一側,再度策馬而來了數十名侍衛。
一時,馬蹄簌簌,急促盡顯,然而待接近官道正中的幾名侍衛時,策馬之人紛紛一籲,恰到好處的停下了馬。
“可是發現消息了?”正這時,那策馬當前之人居高臨下的朝官道正中幾名侍衛一掃,冷肅出聲。
這話剛落,那幾名立在馬前的幾名侍衛當即點圖,其中一人幹練道:“屬下等守候一宿,方纔於這灌木叢中,發覺了異樣。”
這話一落,那人伸手朝長玥所在的方向一指。
瞬時,那些立於馬背上的侍衛當即順勢望來,各人皆神色一震,那最先問話之人當即吼出聲來,“速點焰火通知王爺速來。剩餘之人,隨我來!”
剛毅的嗓音,雖是威嚴十足,但也是急促不堪。
長玥渾身一緊,當即不顧一切的起身逃竄,奈何渾身帶傷,加之一路行來,雙腿的疲憊感並未全然緩解,是以此番迅速逃竄,一時之中,也顯得力不從心。
待又跑又飛的在林竄了不遠後,長玥終歸是被那些侍衛團團圍住。
一時之間,周遭氣氛也冷到極致,殺伐之意也是盡顯。
長玥森然望著他們,目光如刀,慎人鋒利。
那方纔策馬當前的黑袍男子則是瞳孔發緊的朝長玥望著,而後突然跪身下來,朝長玥恭敬道:“公主不必驚慌,屬下等是奉惠王之令前來尋找公主,並接公主回京的。公主暫且可隨屬下等休息片刻,方纔焰火已放,想必王爺也會急速策馬而來,親自接公主回城。”
恭敬的嗓音,急促幹練,奈何這人一口一個‘公主’,卻令長玥心下發亮。
這話一落,其餘立著的侍衛們也紛紛朝長玥屈膝而跪。
長玥眸色冷冽,滿面殺意,待那人話語剛落片刻,她已是突然發力,當即閃身至其中一名侍衛面前,當即趁其不備的抽.出了他腰間的佩劍。
瞬時,利箭出鞘,寒光烈烈,長玥不曾耽擱,指尖緊握劍柄,便驀地朝面前侍衛刺去,那侍衛擡眸之間,臉色陡變,身子卻是反應及時的在地上滾開,恰到好處的避開了長玥利箭。
剎那,周遭跪著的侍衛們也紛紛迅速起身,其中幾人當即要拔劍而出,奈何利箭剛出鞘半許,那最初言話的侍衛當即冷喝,“放肆!誰準爾等拔劍的?”
嗓音一出,幾名拔劍的侍衛當即神色一顫,急忙推劍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