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后垂眸不語,正在慎重思量蘇順安話中的可能性。如今各宮主子都在,蘇順安方纔的話應該不假,否則立刻就會被揭穿。
但若是這事兒只是個巧合,以她年過半百的經驗的告訴她,事情沒這麼簡單。
蘇順安戰戰兢兢的伏在地上,不多時眼前金磚已經被滴下來的汗水浸溼了一片。
樑太后沉默良久,只道常嬤嬤帶人從後殿回來覆命。
“太后,奴婢把經手皇后娘娘茶湯的所有宮婢都一一詢問過了,沒人認罪也沒人見到可疑,奴婢已經將人移交慎刑司,進行進一步的拷問了?!背邒呋氐浇笊磉?,不等她問已經主動回道,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張揉的有些皺了的黃紙,呈上去。
姜太后沒接,只拿眼神掃了一眼。
“這個是在後殿茶水房外頭的樹縫裡找到的,上面有些淺粉色的粉末,奴婢已經確認過了,正是櫻桃粉!”常嬤嬤道,“被兌成汁子混入娘娘茶湯的,應該就是這個了?!?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既然找到了這樣東西,這就說明皇后佟婧璇的死絕不是巧合也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將她毒害了。
太后姜氏面無表情的揮手示意她退下,一擡下巴對殿下把守的侍衛道:“把這個奴才拉下去拷問,問問他到底是誰給他支的招兒讓他給各宮送的海蝦嚐鮮兒。”
“太后——太后冤枉??!”蘇順安失聲求饒。
卻是沒人理會他,很快被兩名侍衛拖了出去。
姜太后靜默的一瞬,才緩緩扭頭看向上座的景帝,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有人謀害皇后!”
萬俟琛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眼中顏色依舊晦暗莫辨,嘴角抽搐著扯出一個莫名的表情,最後卻是突然陰測測的冷笑出聲:“一個皇后!一個太子!這是有人要肆無忌憚竊取朕的江山嗎?”
最後一句話,他突然暴怒的嘶吼出來,聲音震懾整個大殿。
所有人,除了姜太后之外,都匆忙從座位上起身,恭恭敬敬的跪下去。
佟婧琬嘴上不由發出一聲嘆息,不過心裡卻是輕啐了一口——
今夜的種種,明眼人都可以猜出是佟趙兩家的矛盾,而萬俟琛方纔殿中怒叫,自是做出了深究的準備,那麼以她對他的瞭解,他怎麼著也該藉此尋個他急需排除的異己做這默認的兇手。
幾分鐘的時間,萬俟琛卻儘快調整了腦中的思路,而後將視線投注向七王爺萬俟玨??上f俟琛至始至終都是一副以不變應萬變的模樣,充斥著一種無畏的勇氣。
萬俟琛一拳打在了軟棉花上,倒也沒了後話,臉上表情陰晴不定的變化半晌,忽而一提嗓音對這大殿外面大聲道:“張福海!叫張福海把那兩個奴才提來見朕!”
殿外的侍衛領命,飛奔而去,不多時張公公就帶著皇后身邊那個二等宮女和之前意圖殺如玉滅口的那名御林軍從外面進來。
兩人都受了重刑,身上傷痕累累,尤其蘭心,一路哀哭著卻又幾乎連哭泣的力氣都提不起來,爛麻袋一樣被侍衛丟在地上。
“皇上!”張公公親自在外看著刑訊,這會兒也是累了一身汗,不等皇帝開口已經主動回稟道:“奴才已經審過了,所有辦法都用盡了,這兩個奴才,一個就是哭,一個就是死活不肯開口,奴才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萬俟琛看了眼體無完膚的兩人,心裡突然就覺得無力。
一個敢在御前行刺滅口的刺客,骨頭硬不肯招認是在情理之中,現在看來——
這個一直唯唯諾諾看似膽子比誰都小的小宮女蘭心纔是意志力驚人,受了這樣的重刑,竟還是一個字額外的字都不肯透露。
“不用再審了,都拖下去處理了吧!”萬俟琛揮揮手,語氣突然就軟了下來。
“這——”張公公詫異,遲疑了一瞬,再見他一副倦怠疲憊的模樣也就不敢多言,忙是應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姜太后看著,也不阻止。
等到兩人被拖下去,才轉頭對萬俟琛道:“今天的事,皇上準備怎麼了?”
“迅哥兒謀害太子,後又畏罪自殺,那個刺客是個現成的突破口,卻打死不招?;屎蟊酪泊_定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可是沒有線索?!比f俟琛的語氣倒是出奇平靜,把這一連串折損他威嚴的話說出來也面無改色,但是到了最後一刻,卻是忽而笑了,對姜太后反問道,“母后覺得,應當如何處置!”
母子二人,四目相對。
一個目光詭異陰鷙,一個目光清冷嚴肅。
但是不知不覺間,就是有那麼一種緊迫而陰霾的氣氛緩緩籠罩下來,將這殿中氣氛一壓再壓,無形中竟是叫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沒有對萬俟玨發難,卻是把矛頭指給了姜太后了嗎?
難不成萬俟琛懷疑今夜這一連串的事是姜太后暗中推動?
佟婧琬暗暗皺眉,抿緊了脣角——
如果他想要迂迴一番,借道姜太后來打擊萬俟玨的話,會怎麼樣?
姜太后與他坦然對望,臉上表情封凍而從始至終無一絲一毫的變化,只就冷靜而泰然的開口道:“家醜不可外揚,皇后的孃家是需要安撫的。既然太子一事的線索已經徹底斷了,那就先把訃告發出去,太子意外溺水而亡。至於皇后的喪事,暫且壓下。等到明日審訊那些奴才得了結果再發喪。能拿到兇手固然最好,如若不然,皇后的身子虧損也不是一兩日了,照規矩辦了就是?!?
歷來宮中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去,或者死因不光彩需要遮掩的都是對外喧聲疾病暴斃。
佟婧璇稱病已有數月,反而比暴斃的說法更能叫人信服。
姜太后這一番安排下來,算是從皇室尊嚴的立場對一切都做了最爲妥善的安排。
萬俟琛聽到這個處理,心中也是認可的,只是他想不明白,爲什麼他的母親在與他對視的時候,連番躲避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