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人聽說了嗎？西邊，最近可真是鬧出了好大的動靜啊.”
常府。
下了早朝，張龍星與常威難得坐在一起，正自圍爐煮茶。
二人中間，擺放有一張縱橫交錯的棋盤。
張龍星皺著眉頭，將手中黑子落在棋盤一角，靜靜等待對方落子。
“西邊.”
常威目不轉睛盯著棋局，眉頭緊鎖：
“張大人可是說，齊國的事？”
張龍星：“常大人所言甚是不曾想，若曦殿下不僅沒死，剛一露面，便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來，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啪！
常威落下一子，鄭重其事道：
“是啊，前幾日，大夥還在爲了汴州失陷的事情憂心不已。
誰能想到，短短幾日過去，便峰迴路轉？
說來慚愧，在京爲官這麼多年，竟有眼不識泰山。始終未曾注意到，若曦殿下，竟是位如此狠辣的角色啊.”
張龍星眼睛一亮，“常大人，仔細說說。”
昨日早朝之上，來自西疆的軍情震盪朝野！
齊國亡了！
消失許久的安青大將軍，居然兵行險著，與周國將領褚雲祿聯手，將大齊給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盤踞西北廣袤疆土數百年的大齊國，就這樣在短短幾日內，被燕、周兩國裡應外合，吃幹抹淨
沒辦法，全國大半精銳都駐紮在汴州，等到反應過來，已是鞭長莫及！
而一路勢如破竹，揮師攻入齊京宮城之人，正是傳言早已身死的七公主——趙若曦！
據說，當她踏入宣德殿時，齊王早已懸樑自盡，死不瞑目！
手握這片大地之上最豐厚礦產的大齊國，就這樣被燕、周給一分爲二，各據一半。
一時間，不知驚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雖然還剩下幾萬精銳在外，卻已是無根浮萍，只能望洋興嘆。
人在半路的兵部尚書朱罡櫟，連夜派八百里加急，傳訊說一切都是他與安青提前謀劃.
之所以閉口不言，只是怕泄露了軍機。
令朝中上下譁然。
怎料，今日一早，又一道加急戰報直達天聽。
早朝之上，這位常大人當衆讀出內容，再次令朝野震驚！
戰報乃是安青親筆所書，言自己所作所爲，均是在若曦殿下的授意之下進行，與朱尚書半點關係也無！
末尾，安青還痛斥朱罡櫟尸位素餐，冒領軍功按律當斬！
經此一役，燕七公主趙若曦，於渠縣外孤身攔住齊軍數萬鐵騎的事蹟，響徹秦陸。
不過，常大人故意有此一提，想來是還有些消息，是自己不知道的
“張大人有所不知。”
常威摩挲著掌中棋子，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自齊京陷落，世人皆以爲，汴州將成爲一塊難啃的骨頭，卻不想，被殿下彈指之間巧妙化解
若曦殿下獨自率軍駐守齊京，派安青前往汴州作說客。
揚言道，一日不開城投降，便屠齊國一城！”
“什麼！！！”
張龍星聞言大驚失色。
他無法想象，‘屠城’這樣重逾千鈞的字眼，會從那位公主殿下口中說出！
仔細一想便明白，齊軍精銳看似手握汴州十幾萬百姓生殺大權，但畢竟只有一城。
而殿下手中，可是握著半座齊國！
更不要說，那羣齊兵的親眷家人，都盡在其中！
上兵伐謀。
此刻看來，與其跟那幾萬名齊國餘孽你來我往，互相試探。
殿下此舉，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只不過，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有如此魄力呢？
“結果怎麼樣？”
哪怕已然猜到了結局，張龍星還是迫不及待地問道。
常威再次落下一子，棋盤上，白子已然成了氣候，任憑他張龍星如何反撲，都無力迴天。
一旁的茶壺之中咕嚕作響。
常威笑得意味深長，主動替對方續上一盞：
“結果？就在你我落座之前，汴州城門大開，三萬名齊軍丟盔棄甲，整整齊齊跪在道路中央。
安青將其打散開來，分批次送往燕西五省。
汴州，已然重回我大燕掌握之中！”
好！
好一個兵不血刃！
這一刻，張龍星只覺得熱血澎湃。
就是汴州距京萬里之遙，常大人究竟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
不.不只是這件事。
他總覺得，最近，各路消息的傳遞.似乎過於快了一點.
他的心思早已飛離棋盤，飄到九霄雲外去了。
隨意將棋子落在一處，擡起頭來，對面那位好作新郎的常大人，正將滾燙的茶水送入口中。
哪怕額頭已然滲出汗珠，依舊一臉的怡然自得。
“常大人，炎炎夏日，您.不熱嗎？”
砰！
常威捻著鬍鬚，將手中白子重重砸在棋盤正中！
眼看著五顆白子連成一線，他忽地仰天大笑：
“炎炎夏日？張大人可真會胡說”
他伸出一根手指，遙遙指向高處：
“擡起頭，好好看看.
我怎麼感覺變天了啊？”
張龍星瞇起眼睛，同樣將手中熱茶一飲而盡。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對了，尚未恭喜常大人，如願出任兵部尚書一職.”
“張大人謬讚了，只是暫代暫代！
等朱大人回來，自然是還要交還回去的！”
張龍星哈哈大笑，“正是如此，哈哈哈哈”
你都說要變天了.
那位從龍有功的朱大人當真還回得來？
——
擷芳園中，趙璟乾的臉色陰沉到嚇人。不只是一衆太監和婢女，就連角落裡的老龜，都緊緊地縮在殼中，不敢露頭。
按理來說，近幾日，簡直可以稱得上喜事連連。
不止南疆蠻族莫名其妙撤了兵，汴州也是失而復得。
他甚至什麼都沒做，便成了幾百年來，第一位打下如此廣袤疆土的燕帝
半座齊國！
這可是歷代先祖，想都不敢想的豐功偉績
如今，各地災禍消除，外敵退散，按說，已是四海昇平之象。
他卻是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爲，立下如此汗馬功勞的，居然是一個早就應該死透之人.
趙若曦！！！
我的好妹妹.
你還真是送給哥哥，好大一份禮物啊！
砰！
趙璟幹一拳將身側假山轟成碎渣。
雖說從未經受過系統的修煉，他卻可以感受得到，自己如今耳聰目明，筋骨強健。
單論體魄，怕是已經不亞於尋常武者了。
可是如此卻反倒更叫人擔憂。
既然趙若曦還在外面活蹦亂跳，那自己所吞下的血丹，又算什麼？
寧老先生不知去向，他很想把那個殺千刀的徐盡歡揪出來，當面問個清楚。
奈何對方自從在宮城門口大鬧一場過後，便人間蒸發，再也不曾露面過。
御宵可還在對方手上呢！
以往，找人這種差事，自可交由明鏡司辦理。
如今，隨著按插在明鏡司中的暗子莫名其妙死得死，瘋的瘋。
就連這把本該只聽命於自己一人的利刃，也漸漸有脫離掌控的趨勢
雖說以趙若曦女子之身，想要憑藉些許軍功來動搖自己的地位，無異於癡人說夢。
但他就是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似乎，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在朝著自己慢慢靠近。
“曹高，天師還沒回來嗎！”
“回陛下未曾”
豈有此理！
趙璟幹憤然轉身，直奔園外禁軍所在之處走去。
自從自己單方面定下婚約，處理完遂州災情的烏瑤，居然也故意放緩了行程，一拖再拖！
莊津瑜是這樣連這個大賢天師也是這樣。
他堂堂燕國皇帝，九五至尊，是什麼拿不出手的破爛貨不成？
噌！
趙璟乾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抽出了禁軍腰間佩劍，直奔玄龜而去！
這隻老龜，將自己縮在殼中，已經許久不曾露頭了。
似乎，一切都是從那第一縷龍氣入體之後開始的
它在畏懼自己！
無視那位禁軍驚慌失措的面孔，趙璟幹來到龜殼跟前，猛地一劍朝著正中那顆孔洞刺去！
鐺——！
千鈞一髮之際，龜頭飛速探出，死死咬住劍身。
它的眼中閃過一縷殺機，卻故意作出驚慌失措之態。
趙璟乾冷笑一聲，體內殘存的龍氣沿著劍身奔走開來。
殊不知，在對方眼中，自己的行徑，猶如跳樑小醜一般可笑。
再等等.
在那位公主進京之前，這狗皇帝還死不得！
“朕知道你聽得懂。”
趙璟幹冠冕之上的玉旒晃來晃去，發出清脆之響。
“再過幾日，廟宇建成，見不到烏瑤，朕便斬了你，來爲金身開光！”
“來人吶！把這頭老龜，給朕擡到麒雲廟去！”
七八名禁軍一擁而上。
龜殼當中，陡然迸出一股巨力，將衆人悉數掀上了半空。
玄龜牙關緊咬，口中利劍當即崩成無數碎塊！
欺龜太甚！
它剛準備繼續發作，便見一道人影匆匆跑來：
“陛下，烏天師求見！”
玄龜口中嘎嘣作響，老神在在地咀嚼著碎裂的劍身，朝對面的男人翻了個白眼。
趙璟乾麪色鐵青，心中已然動了殺機。
有京都大陣在手，自己還奈何不得這隻帶殼的畜生？
想了想，還是大袖一揮道：“傳！”
熟悉的銀鈴之聲很快傳來，稍稍撫平了他心中積攢許久的鬱氣。
香風襲來，他轉過身，終於再次得見那位心心念唸的人兒。
“烏瑤拜見陛下。”
“烏天師，你在躲朕？”
趙璟幹語氣依舊冰冷。
烏瑤擡起頭，雙眼之中水波盪漾：
“陛下何出此言！”
“自那日一見之後，奴家沒有一刻不在思念陛下
得知受陛下垂青，烏瑤更是恨不能第一時間飛奔回來！只可惜，分身乏術.
沿途百姓多病多災，妾身不忍見其受苦，這才一路醫治，耽擱了時間.”
——
天空中下起綿綿細雨。
一位風塵僕僕的高挑男子，撐起油紙傘，在某間鋪子跟前駐足。
掏出兩顆銅板，遞給老闆：
“來一斤青橘。”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