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蒼鷺山脈深處。
雲辭一身鎧甲,武裝到了牙齒,只留一雙靈動的大眼在外面,置身在無邊火海當中。
若是某位九五之尊在此,就會發現,除了顏色,和那將滿頭青絲都給包裹起來,外加多了兩顆猙獰獠牙的頭盔、面甲以外,
整套鎧甲的樣式、紋理都與自己在渠縣外衝鋒陷陣之時所穿的那套一般無二。
‘八十米’
‘這裡頭雖說分不清日月,可保守估計,怕是已然足足過去一月有餘.
才只走出了八十米據義父所說,距離溫度最高的火種中心,怕是還有著足足二百多米的距離.’
她猛地睜開雙眼,背後,三朵淡紫色的火苗噴涌而出。
“劍爐果真有其獨到之處.如此短的時間,不僅肉體早已達到六品境的極限,就連識海當中,也凝結出了異象
可是還差得遠!”
退出的路比來時要好走很多,雲辭足下一點,幾個呼吸間,人已撤出到了火海範圍之外。
鎧甲之上,赤紅色漸漸褪去,變爲了墨汁一般的黑色。
火海就在面前觸手可及的位置,雲辭一手撫面,將面甲摘了下來。
嗤——
甲冑內部的陣法缺了一塊,不再形成嚴密的防護罩。
雲辭微微上翹的睫毛當即發出陣陣焦響。
面前噴吐的火舌,哪怕還隔著幾米遠,卻像是要把人的瞳孔都給烤化掉。
“呼還好,並沒有被灼傷皮膚,可以一試。”
一陣丁零當啷的脆響聲過後,鎧甲悉數掉落在地上。
雲辭臉上,涌現出片刻的痛苦神色,卻是絲毫沒有猶豫地,朝著更深處走去。
“義父,對不住.”
嗤.
她赤裸著的足底踩在被燒的通紅的石塊之上。
小巧的眉頭瞬間皺起,下一刻,背後異象再現,淡紫色的火光,將她整個包裹在了其中。
那三朵妖異的火苗,其中兩朵,顏色遠較另外一朵更爲豔麗。
她知道,一旦第三朵也變得凝實起來,自己的實力,將再次迎來質的飛躍。
閉關的這段時日,雖說痛苦,但除了飽受肉身上的摧殘之外,卻並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以至於她整天,就只能夠靠胡思亂想來度日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之進來之前,在義父的書閣裡看的隱秘多了總覺得少主他看似順風順水,卻分明置身在巨大的危險當中,而不自知”
自說自話,是這一個月來,反覆在火海中淬鍊身體而養成的習慣。
若非如此,她擔心自己隨時有可能會迷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火焰當中。
三十米.
身體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以至於她那早已經過千錘百煉,剛剛恢復如初的肉身,再一次被燙出了大片的水泡。
“我沒有更多時間可以浪費了.必須儘快找到,能夠讓他脫身的辦法”
四十米.
“到這裡,居然感覺沒有那麼燙了.不止肉身變得更強就連氣海當中的真氣,似乎都在發生著某種根本上的轉變”
頭頂上方,第三朵紫火像是被注滿了顏料,終於變得凝實、活躍起來。
雲辭體內‘喀嚓’一聲脆響,三朵紫色的火苗旁邊,再次迸射出了一顆小小火種。
六十米.
雲辭身體表面已經呈現一片焦黑之色。
早已有過類似經歷的她深知,只要挺過去,等到這層焦黑脫落,肉體便會再次迎來蛻變!
僅僅只是這麼一會功夫,居然已經超過了她先前苦修一個月之功。
“果然.義父自己吃過苦,便想著讓辭兒乘涼.
可.還是太保守了!從一開始,就不該穿上鎧甲的!”
只是肉體上的疼痛已經讓她徹底麻木,以至於完全沒有發覺,自己此刻的聲音是如此沙啞難聽。
每次呼吸之間,便有大量要人命的灼熱氣息從口鼻之中涌入體內。
所帶來的傷害,甚至遠比皮膚上更加嚴重!
她緊咬牙關,再次邁步向前走去。
忽地,前方的火海猛烈翻涌起來,紊亂的熱流,像是要把這個不速之客推出火海之外。
與此同時,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
雲辭當即色變。
糟了
心魔劫.貌似要來了!
劍爐那扇精金鑄造的大門猛地大開。
閉關中的吳久馳身形化作一道劍光,瞬息便至!
劍光裹挾起地面上的片片甲冑,一路呼嘯著朝火海衝去。
“辭兒!”
剛剛衝破了火海邊緣,劍光竟被前方紊亂的氣流給阻住了腳步!
吳久馳駭然色變。
自己掌握這道火種百多年,從未遇見過如此情況!
下一刻,一道赤金色的光柱在前方沖天而起!
“辭兒!你.你到底做了什麼?
蠢貨蠢貨!你糊塗啊!”
滾燙的熱流颳得這位老者幾乎睜不開眼。
前方,根本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唯獨地面上,有著一個鮮紅色的血腳印。
——
“凍死貧民一百八十七人,染風寒者數萬,天降大妖屍塊,砸毀房屋二百一十六所
八岐以一顆蛇首爲代價,污染民衆萬餘人,南樑、幽州兩地,戰死軍士一千七百人。
陛下,以上,便是此番幽州之亂,的全部傷亡和損失情況,不得不說,亂象足足持續了快一個月,兩地百姓足有四十多萬,這樣的損傷,已是萬幸,若非劍仙大人在,如今南境,恐怕已是一片死域。”
燕京,太和殿。
戶部尚書沉著臉,憂心忡忡地彙報完畢。
“傳令下去,幽州左近,每州徵集二十名登記在冊的郎中,和底子乾淨的百姓前往兩地處置風寒,修繕房屋。
對了,凡是前去之人,不論是否有醫術傍身,皆有賞賜,朕親自撥一筆銀兩下去.
爲免有人尸位素餐,由血衣衛和明鏡司,各自派出百人同去,實監察之責。發現有濫竽充數者,斬立決。”
趙若曦面無表情地吩咐下去。
自己已經不是初登大寶的菜鳥,如今好些事情,無需許首輔下朝之後暗中指點,僅憑自己,也能料理個七七八八。
“陛下.”
聽到後面,戶部尚書當即面露難色。
陛下憂心災民是好事,派人前去救治也是理所當然,可若是還要賞賜
“恕臣直言,自打您下令各地大量徵兵養馬之後,大量金銀,都已用於糧草、甲冑、兵刃之類的開銷。縱然陛下以身作則,加上京都大量官員也跟著縮減府上用度之後,此刻也是國庫空虛,賞賜一事,不如延後”
“哦?”趙若曦挑了挑眉。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自從坐上了這個位子,她才深刻意識到,仗,不是那麼好打的。
不過眼下,卻是有人替自己解了燃眉之急。
她剛要開口,忽地轉頭望向一旁,許新年身邊,那道略顯稚嫩的小小身影。
“玄兒,你以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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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世子趙承玄聞言也不慌亂,略微思索,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
“回陛下,臣以爲,陛下宅心仁厚,憂國憂民,乃大燕之幸,百姓之幸!
且有無賞賜,肯前往幽州、南樑兩地,幫忙災後重建的民衆數量,將是天差地別。
然丁尚書所言國庫空虛,延後發放賞賜一說,也是中肯之言”
“依你之見,究竟該如何做決斷?”
趙若曦有些不耐煩起來。
問什麼說什麼就是了,婆婆媽媽,煩死了!
趙承玄不愧爲趙氏宗親之中,公認最爲出色的後輩。一段時間以來,他雖然很少說話,卻早已將這位皇姐的心思,瞭解了個大概。
他心知肚明,此時此刻,什麼纔是最優解,並不重要,能說到陛下心坎裡,纔是正確.
“啓稟陛下,臣以爲,周國送來的‘嫁妝’,剛好可解燃眉之急!”
趙若曦的嘴角微微勾起。
“可是,那嫁妝,乃是朕答應周國賜婚所得,如今徐先生不知去向,尚未履行對周國的諾言,怎可擅自挪用?”
該說不說,自己這弟弟,還蠻上道。
“非也!”
趙承玄搖頭道:“如今,明鏡司的大獄之中,尚且關押著兩名周國探子,二人在我大燕潛伏多年,爲非作歹,甚至一度參與到寧賊謀反之事當中,此事,有使者韓良親自畫押承認,大周國,還需給我等一個解釋。
臣以爲,在周國正式解決掉這件事之前,不宜履行賜婚一事。
至於嫁妝,反正已經到了燕京,理應由戶部代爲看管起來纔是。”
此言一出,殿內大多數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瞧著上方,陛下此刻毫不掩飾的笑意。
文武百官,對於這位雖無官職傍身,卻每日前來旁聽小小世子,無不刮目相看。
妙啊。
代爲看管嘛,又不是說不還。
你周國派人在我燕京搞東搞西,總要付出點代價嘛!
至於是否能夠讓燕帝滿意,到底要代爲看管多久,那都是後話了。
趙承玄自然也看到了皇姐臉上的笑容,他躬身道:
“臣畢竟年幼,若是說得不對,還請陛下,和諸位大人勿怪。”
“朕倒是覺得,玄兒此言甚是有理。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臣,附議!”
“報——!”
殿外,忽有一名禁軍快步跑來。
“徐先生派藏劍山莊,從幽州加急運送之物已到殿外!”
趙若曦當即起身,“今日的朝會就到這裡。”
——
“真熱啊突然有些懷念,大舅子人工降雪的日子了.”
在幽州城休整一日,捎帶蒐集情報過後,徐盡歡便再次踏上南行之路。
南疆,作爲包圍在十萬大山之外的一片茂密叢林,其橫向幅員數千裡之遙。
爲了最快速度前往小青所說的‘鎖眼’位置,徐盡歡選擇從外圍,尋找一個距離該處最近的所在潛入進去。
都是周瑾那老匹夫害的!
難怪.
難怪這一路上,那肥貓看自己的眼神,始終色瞇瞇的。
並且,她明明神志清醒,口吐人言,卻始終不曾告訴自己真相。
不用說,定是那姓周的,拿自己的性命作爲要挾,要對方不論如何,都要往南疆裡去一趟!
不論莊雨凝某些時候,行事是否心狠手辣,可畢竟從不曾害過自己。
先前在京都,她甚至不惜以身犯險,闖入麒雲壇底大牢營救自己,如今,她被周瑾算計至此,自己又豈能坐視不管?
周瑾啊周瑾.
此刻回想起來,當初的些許提點,也定是爲了有朝一日,對自己加以利用罷了。
等回去了定要找老匹夫討個說法!
思索間,前方的道路越來越凹凸不平。
尤其空氣中,逐漸開始有黃綠色的稀薄瘴氣蔓延開來。
腥臭刺鼻。
徐盡歡駐足觀望。
再往前,進入到那片瘴氣濃郁,連陽光輕易都無法照射進去的區域。
便算是到了南疆境內了。
‘小青,前方什麼狀況,神識能探到裡面去嗎?’
‘唔一點點啦,前面向東十里,有一處沼澤地,那裡生人的氣息最少,想要偷偷摸摸潛進去的話,最安全就是那裡了!’
‘好!’
有小青這個神識遠超尋常六品的‘雷達’存在,此行想必會安全許多。
正如她所分析的那樣,既然是沼澤地,自然不會有部落居住。
況且,如此廣袤的地界,哪怕其中居住著成百上千的部落,號稱幾十萬棄民。
終究是地廣人稀,沒可能在外圍築起嚴密的防線的。
思索間,面前的瘴氣已經濃稠到好似一堵牆壁。
這堵牆,便是南疆抵禦他們這些‘中原人士’,最好的防護線。
徐盡歡從未正面接觸南疆毒障,可能夠令幾代人談之色變,最後不得不將自身獻祭給妖魔,方纔得以存活下來的毒障,絕對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一步踏入到那濃稠的黃綠色毒障之中。
啪嗒。
腳底傳來溼滑粘稠的觸感,眼前卻是豁然開朗。
跨過了那道厚重的毒障之後,四周雖然依舊充斥著要命的毒氣,卻至少有微弱的陽光滲透進來,視線也並未受阻。
入眼可見,盡是參天的巨大樹木,和盤踞在枝丫上,稀奇古怪的各類鳥兒。
“呼果然沒人虧我如此小心謹慎”
仔細想想也是,自己單槍匹馬闖進這麼大一片叢林當中,就像一滴水匯入大海,壓根不可能掀起什麼風浪。
剛剛放鬆了警惕,下一刻,一隻只奇形怪狀的飛鳥瞬間騰空!
“嘎嘎嘎噶噶——”
“烏拉~烏拉~烏拉——”
“咯咯咯咯咯咯——”
奇奇怪怪的叫聲籠罩四方。
徐盡歡心中涌起不妙的預感。
與此同時,腳下的地面涌起一顆顆土包,朝著遠處快速移動。
‘小青.你看得遠,回答我,這是.什麼情況?!’
‘嗯我說就是對吧?’
嗖!嗖!嗖!
面前突然閃過數道人影,與此同時,眼前的密林之間,弩箭上弦的聲音不絕於耳。
“中原人,你,闖入我們聖土,要做什麼!”
徐盡歡:“???”
說好的地廣人稀,此處安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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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然間冒出來的幾十位穿著草裙滿身刺青的傢伙是哪裡來的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