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若曦銀牙暗咬。
哪怕如今她已貴爲天子,卻是頭一次,終於體會到了那種身不由己的無力感。
‘等你到了爹這個位置,便會明白。
你的每一個選擇與決定,都再不能僅憑自己的喜好,和世人眼中的善惡來做評判’
就在剛剛,自己還對父皇所說的話嗤之以鼻。
沒想到,這麼快,便被現實狠狠抽了一個巴掌!
周瑾見狀,同樣擺了擺手:“去吧,無妨,還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想到京都此刻不知有多少百姓慘死路邊,各州府,甚至不知頭頂已然再換新天。
誠如許新年所言百廢待興,有著數不完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做!
當龐大如一整個大燕壓在自己肩頭,哪怕大仇已然得報,自己更是獲得了難以想象的力量。
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趙若曦深吸一口氣,冷著臉點了點頭。
“好老師,你們暫且商議.”
她轉過身,朝著麒雲壇外走去。
“衆卿.平身!!!”
眼看著徐盡歡一句話,便勝過了跪在地上的百官十句,衆人卻是再不敢多言,死死閉上了嘴巴。
他們如蒙大赦,趕忙隨著這位剛剛登基的‘景和帝’一道離去。
——
“喵嗚~”
百官剛剛退去,腳邊的燒貓像是失了智,自顧自圍著自己打轉,不住伸著脖子到處蹭來蹭去。
徐盡歡眼看著對方突然身子微蹲,滿臉嚴肅,鬍鬚微微顫抖。
正自狐疑,褲腿上瞬間傳來一陣溼熱之感.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怒不可遏,當即飛起一腳,將其遠遠踢飛了出去!
“滾蛋!!!”
“喵——嗚——.”
“前輩,您剛剛說,並非無可救藥,該如何救嫋嫋,還請明示!”
徐盡歡一臉黑線。
若不是周瑾說這隻貓或許還有用處,剛剛那一腳,就不只是把它踢飛那麼簡單了!
周瑾捏著下巴,皺眉思索片刻,緩緩開口:
“嗯想要救嫋嫋,大概有兩種方法,只是說來簡單,想要實施起來嘛.就著實都有些難如登天。”
“前輩但講無妨。”徐盡歡認真道。
“其一,就像老夫剛纔所說的,趁著如今蛇毒尚未蔓延至重要部位,若是能夠讓我那老鬼師父出棺區區七品蛇毒,彈指可破。”
徐盡歡眼角一抽。
沒猜錯的話,閣下的師父.剛剛已經出關了!
若是肯施以援手,還用等到自己上門去求?
從面前之人和沈夜身上發生的事情就可以看得出,以那個人的尿性,大概率根本不會關心這些個徒弟的死活.
雖說拜在劍聖門下之人,如今混得最差的,也是眼前這個地榜第一
可一個個不是自幼被人打斷手腳,臉上的疤痕比他徐盡歡的頭髮還多。
就是妻兒皆被大妖謀害,甚至爲此不惜闖入十萬大山.
沒記錯的話,還有兩個,早就慘死於與妖族之間那場決定人類命運的戰爭當中。
若是他們的恩師陸淵,但凡有一丁點‘護犢子’的情節,這些個徒弟,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般悽慘地步。
出於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甚至覺得,這些人的悲慘遭遇,說不定正是那位有意放任。
爲的,就是讓這些弟子能夠‘成才’.
說句難聽的,若是周瑾當年戰死在了十萬大山之中,估計那位也不會因此而皺一下眉頭。
“前輩,您還是直接說第二種吧。”
周瑾挑起眉頭,一臉狐疑“你那是什麼表情?沒看出來你小小年紀,倒好像對我們一門瞭解頗深啊!”他搖了搖頭繼續道:“第二種嘛.說來就更簡單了”
“喵嗚!”
兩人正自交談,肥嘟嘟的胖橘再次一瘸一拐地走了回來。
它看向徐盡歡的眼神當中帶著一絲幽怨和委屈,看得徐盡歡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燒貓,怕不是認錯人了?
你家夫君屍骨未寒啊喂!
剛要再次發作,肥貓突然縱身一躍,來到了顧嫋嫋身上。
“前輩.你最好給我一個不殺它的理由”
徐盡歡一頭黑線,生怕這隻蠢貓突然在顧嫋嫋身上大小便失禁,剛要用力將其甩落,就見周瑾突然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制止了自己。
“別急!你看!”
胖橘鼻頭輕輕蠕動,腳下邁著貓步,來到顧嫋嫋受創的脖頸處,輕輕舔舐起來。
它圓圓的瞳仁逐漸變成了一條豎線,體內,竟再次浮現出一絲古樸、幽遠的氣息。
“嗯”
顧嫋嫋含發出含糊不清的呻吟,眉頭再次緊緊皺在一起。
肉眼可見的,絲絲縷縷的黑氣,竟沿著傷口,被胖橘給舔入腹中!
正看著,徐盡歡頓時感到懷中的重量一輕!
‘啪嘰——’
眼前白光一閃,徐盡歡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懷中已然一空!
“哎呦!徐.徐盡歡?”
“周瑾師兄?”
聽著奶聲奶氣的呼喚,徐盡歡低頭看去。顧嫋嫋先前所穿的鎏金長裙癱在地上,領口處,冒出一個小小的腦袋瓜。
她一臉茫然地擡起胳膊,長長的袖口像是有著好大的重量,險些將她整個人給墜得就此摔倒。
“嫋嫋嫋???”
“喵嗚~”
胖橘倏地躍上徐盡歡的肩頭,邀功似地蹭著他的臉。
徐盡歡此刻卻是再也無心搭理對方,只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突然縮小了好幾倍,堪堪只到自己膝蓋高度的‘顧嫋嫋’。
“你們兩個.突然長得好高噢.咦?是誰在學我說話,小魚嘛?”
顧嫋嫋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小魚的身影。
徐盡歡突然蹲下身子,揉了揉‘顧小小’的腦袋,跟著雙手探入其腋下,一把將她給抱了起來!
小小的人兒手腳胡亂揮舞,臉蛋通紅,“徐徐盡歡,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
徐盡歡充耳不聞。
“哈哈哈哈哈,嫋嫋啊,不是我們突然長高.是你變小了呀!”
周瑾笑得前仰後合,連眼淚都給笑了出來。
看到這個樣子的小師妹,他由衷地感到開心。
依稀記得,嫋嫋剛剛拜入門下之時,似乎也就只有這般大。
那雙眼睛雖然依舊不似從前那般靈動。
可是的確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害羞慌張。
這些情緒,他已經很久沒有從這張臉上看到過了。
看著對方氣息綿長,脈搏有力,徐盡歡開心地將其高高拋起,再雙手接住。
反覆數次,幾乎快要將這位大燕國師給嚇得哭出聲來。
“爲爲什麼飛不了啦.徐盡歡,你欺負我!”
徐盡歡咧嘴一笑。
七品至聖又如何?還不是要屈服在自己的淫威之下!
片刻過後,他終於不再逗弄對方,而是將小小的人兒舉國頭頂,扛在肩頭,開口問道:
“前輩,這是怎麼一回事?”
顧嫋嫋心有餘悸,心臟撲通亂跳!
雙手死死抓住徐盡歡的頭髮,痛得他齜牙咧嘴。
她藏在徐盡歡的腦後,探出一雙圓圓的眼睛,如臨大敵般地盯著一旁的肥貓。
都是它害的!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彼此眼中,皆是掩飾不住的敵意。
周瑾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撓頭道:
“你問老夫,老夫又要問誰去?
蛇毒本就是這隻肥貓釋放出來的,老夫剛剛看到,它似乎將半數毒素給吸了回去。
如今,嫋嫋體內的力量似乎勉強能夠與蛇毒分庭抗禮,倒是暫時沒有性命之虞了。
嗯.之所以變小.恐怕是因爲比起原本的身體,這樣子損耗會更小,像是身體應激之下,自發的反應
不過嘛.這樣子也不是辦法,想要恢復原狀,看來還是得從根源上解了蛇毒才成。”
徐盡歡心情大好,開口問道:“前輩快說說,那第二種方法是什麼。”
周瑾道:“榆木腦袋.既然這七品蛇毒是來自於‘八岐’,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去斬了那隻大妖,將其血膽取出,給嫋嫋服下,自可藥到病除!”
老東西.你在耍我?
徐盡歡擡起頭,看智障似地看著他:
“要不.您還是受累,跟小子說說,如何才能見到老陸前輩吧。他大人有大量,想必不會介意我先前出言不遜的事情”
開什麼玩笑,自己一個剛剛渡過一重心魔劫的小嘍囉,去斬上古大妖?
對面這老傢伙,當年何等意氣風發?
隨身帶著三千精銳,不還是鎩羽而歸?
“哈哈哈哈哈!”
周瑾再次仰天大笑,揶揄道:“我說你小子,先前看上去腦子還算靈光被人打傻了不成?”
他指了指徐盡歡肩頭的肥貓:“你以爲老夫留著這傢伙,是爲什麼?”
“南疆聖女啊!你以爲,可以隨意進出十萬大山,並跟八岐這種千年大妖通靈的聖女,是路邊的白菜不成?
找你那個剛剛稱了帝的姘頭,出使西疆!要求對方提供八岐的膽血!不用多,一滴就夠。
相信老夫,有聖女爲質,那幾十萬賤民,不計代價,也要替你想辦法搞來!”
聽到這話,徐盡歡肩頭的橘貓突然露出極度害怕的神情。
‘不要!’
話到嘴邊,最終卻只化作又一聲毫無意義的‘喵嗚.’
三人一貓身旁,閉目躺在地上的‘莊雨凝’手指微微顫動一下,眼角流淌出一滴晶瑩的淚水。